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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了个巴子,老子不干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把扯过头上的帽子扔在地上,还不解气地在上面踩了几下,“老子得去问问为什么要厚此薄彼,不给老子发暖和的棉被!”
另一个叫罗正清的汉子也附和道,“对,要去问问。他娘的,老子在这边关拼死拼活,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那帮狗娘养的就成天高床暖被,吃香的喝辣的,甚至连家中的娘们都带来了。没天理了!”
“志哥,你说的是咋回事?”这是不明事由的人。
曹志杰,也就是那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他也是外来军滇军的一个小军官。
营账内,有些老兵不为所动,瞟了他一眼,说道,“你喳呼啥,同人不同命!你要是投胎时托生到贵人的肚子里,都仗都不用来打。”
“老沈,你这话就不对了,就算咱命不好要来打仗,也得给吃饱穿暖吧?这回咱们一起去问问,该咱们的东西可不能被霖城军给昧了。”
军中男儿多血性,在有心人的煽动下,他们很快就沸腾了。几个人气势汹汹地往总营区去了,见到的士兵难免会问怎么回事。得到答案的人也不愤地跟上去了,一路上,队伍是越来越大。
“金校尉,不好了,那边的人闹起来了。”
金萧柯正在帐内整理兵器,一个小兵嘴里嚷嚷着话就冲了进来。
金萧柯如今是个昭信校尉了,昭信校尉虽然只是个正六品的武官,但相对来说,也算是升得快了。要知道半年前金萧柯进军营时可是以白丁的身份进来的,而且此次战事如果大捷,还会论功行赏,职位还要再升的,前提是不犯大错。
“怎么回事?”金萧柯忙问。他以为是两边的人又打起来了,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如今的霖城,驻扎着两支不同属地的军队,一支是金萧柯所在的原属军,另一支就是从外面调来的,叫滇军。两支陌生的军队一起作战,一些小摩擦小矛盾是有的。小兵口中说的那边的人,正是滇军的人。
小兵把刚打听到的消息说了,金萧柯听着就不对了。
这些日子,军营中就一直在暗暗流传景王妃尾随景王来了霖城一事。话也传得很难听,什么秦家养女不教,是不是就是秦家人品不好,才会被秦家老本家被从族中给驱逐出去单过的!景王妃离不开男人这些混账话他没少听。
金萧柯也是暗暗着急,无缘无故地被提及,准没好事,可是又不能强制勒令他们不许谈论此事,只能静观其变,心中希望只要过一阵子就好了。
“我去看看。”金萧柯说着就走出帐蓬,想了想,直接去了他的上级于正于参将那里。
没一会,两人出来了,两人步子走得快,正好截在他们前面,见到这些人一脸激动的样子,于正不由得肃着眉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罗正清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
“回于参将、金校尉,我们不干什么,就想心中不愤,讨个说法而已。”曹志杰梗着脖子说道。
于正板着脸,“你们想要什么说法?有那么多闲心瞎整就去校场上练练,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小命!”
曹志杰也是气急了,“我们就想问问景王和邓大将军,我们知道现在有一种棉衣又轻又保暖,为什么不多发一些这样的棉衣下来。”
“这些是你们该过问的吗?”于正不悦了。
“是,我们是不该过问,可你们也不能太偏心了啊,把好东西都给了原霖城军,我们滇军就合该用差的?于参将,你也得想想我们滇军啊。每天一早,就看到那么多兄弟死去,我们看着难受。咱们的兄弟不是死在敌人手中,而是因缺衣少食而死,你让我们怎么能没有情绪!”
纪凌尘没想到刚回到营中就遇到一波闹事的士兵,身边的人正欲上前喝止,被他抬手制止了,一行人就站在拐角处听着。
于正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我们都会处理。别忘了你们是军人,军人的责任就是打仗!不是朝堂上的政客!成天计较这计较那的。现在立即给我滚回营帐里,要不然,闹事者,扰乱军心者,一律军法处置!”
俗话说,不患寡,患不均。正是考虑到这点,他们发棉服时,都是公平公正的。却不料就是这样还被人怀疑偏心。
于正说完,那些人还是不为所动。
“怎么,我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是不是?”
“参将,我们来闹,就是想你们给我们滇军多发一些保暖的棉衣,你做为整个军营的参军,可不能这么偏心。”
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每日的碳火也是有定数的,他们这么做也是想多点活命的保障而已。
“棉衣被服碳火乃至粮食的发放,都是有标准的,公平的,而且你们说的那种棉服已经发放完了,没有了。”
看于正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曹志杰无措了,跟来的人有些也打退堂鼓了。
“我们不信!”罗正清适时地说了一句。
闻言,纪凌尘眼睛微眯,这个罗正清,有点问题。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军中男儿多血性,而且也死认理,只有拿事事实来让他们服了,剩下的事就好说了。
他们先前还烦恼着怎么解决两支军队不睦的事,这次正好一起解决了。
“你们是觉得我们上面的人偏心,慢待了你们这些滇区的士兵是吧?”纪凌尘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向他,那些来闹事的说了一个是字,却少了那么点理直气壮的气势。
“好,李江,带他们去甲区看看,我们上面的安排有没有偏心!”纪凌尘说道。
那个叫李江的小士兵答了一个是字,然后睨了这帮闹事的人一眼,道,“请跟我来!”
看完十几个帐蓬出来,这些闹事的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少人都是神色复杂的样子。事实胜于雄辨,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些帐蓬说实话,有些帐蓬甚至是漏风的,还不如他们的呢。碳盆里的碳也不多,曹志杰注意到有些碳盆是熄了的,而整个帐的人都在做着运动,或者踢腿或者跑步什么的,用以热身。
那些穿在霖城军身上的棉衣他们也看过甚至摸过,一个帐子十五个人,能有两件那种棉衣就算不错了,比例和他们滇军的差不多甚至不如。
上头的人待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有偏心谁。如果是一个帐蓬如此还能说是个别,但十几个,个个如此,那就是事实了,况且进哪个帐蓬都是他们自己随意挑的,作不了假。
这些人中,又以曹志杰最难受。事情都是他挑起的,被参观的霖城军都用不屑的眼神斜睨他们,这滋味不好受哇。
参观完十几个帐蓬,李江把他们又领回原来的地方,于正的训话开始了,“你们知不知道,这些棉服,是我们安平这两年新找到的种子种下的新品种。虽然经过两年种植,但收获也不多。这些棉服,连皇上都没留下哪怕一件,全部都送来了。你们不寻思着如何杀敌保住性命,老琢磨着谁东西分得多谁分得少了,有意思吗?想想今日的所作所为吧,就算是家中的父母得知,也会为你们感到羞愧的。”
于正训得这些人一个个低下头。
“棉衣这件事情是我们猜测错了,那景王妃来到霖城的事怎么说?”罗正清站在人群中,趁乱嚷了一句。
他语音未落,纪凌尘犀利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金萧柯的动作也不慢。
罗正清以为纪凌尘找不到他的,可惜周边的人都自觉地远步他一步,他的周遭就空出来了,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
“怎么,景王妃到哪还需要你点头不成?你是霖城的主子吗?”金萧柯讽刺地问。
“我们就是不服,景王平时吃好用好的就罢了,谁让人家是王爷是钦差呢。只不过这个时候都打仗了,还带着景王妃来,真是不像话!此时是打仗期间,景王难道不该与我们同甘共苦么?”
“你口中所谓的同甘共苦就是和你们一样,吃住都在营中,无事不出营么?你们也都这么认为的?”纪凌尘问。
“难道不是吗?”罗正清反问。
其他人有些人点头,有些人摇头,更多的是迟疑。
“那你待如何?”
“自然是景王妃回京,做好表率,一个女人家家的,别在这扰乱军心了。”
“我看扰乱军心的人是你才对吧,景王虽然出营了,但出营也是为了正经事,虽然也的确见到了景王妃,那只是顺便的而已。”纪凌尘身边的人忍不住回道。
“你是景王的人,当然帮他说话了。”
“你不觉得你这样的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么?你有何权力这样要求?她来了,要你们特殊保护了吗?霖城没有不允许人出入,除去她景王妃的身份,她还是一个安平的子民,别人能来这里,她自然也能来。你们就当她是一个安平的普通的百姓就行了。”
“你知道你们烧的那些碳是谁给你们弄来的吗?还有你们受伤要用到的一些草药。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大营门外的那几十个大夫吧,知道是谁弄来的么?”纪凌尘慢条斯理地反问。
说起大营门外有几十个大夫的事,他们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而且营中有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去那治过伤医过病。他们都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是景王妃弄来的。
纪凌尘说这些并不是想替她邀功什么的,只是有些事,他不想她委屈。“知道吗?就连你们一直稀罕的又轻又暖的棉衣,都是她先发现的棉花。她来这里,碍着谁了吗?”
确实,人家要来,又不用从他们营中抽人保护,碍着谁了?相反,人家还给他们带来了那么多的好处。
“本王知道,你们也是被这恶劣的环境所逼,才会产生迁怒。但是,我们的敌人,是景王妃吗,是霖城军吗?不是!”
“我们的敌人是谁,是谁在斩断我们的希望?是蒙古蛮人!知道吗?我们安平虽然刚刚稳固政权没多久,但是你们感受到了我们的新皇不断的实行新政,放权减压,给大家好的生活,本来我们可以在三五年之内强盛、富裕起来。”
“只是这一切,都被蒙古蛮人破坏了。要不是他们狼子野心,想要攻打我们安平,我们就完全有机会吃饱穿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冰天雪地里为自己为家人为国家厮杀着。记住了,我们的敌人是蒙古蛮人!”
“蒙古蛮人!蒙古蛮人!”所有的士兵们吼叫着,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花。
罗正清眼中闪过一抹惊异,明白事已不可为,悄悄地后退了。
等所有人的情绪平稳了一些后,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家书到!念到名字的,上前来拿家书。”
这无疑是一个惊喜,所有人都愣住了。
“陶大牛!”
“在!”
“李光!”
“有。”
拿到家书的人忍不住直接拆了,不识字的,就央识字的人帮念一下。
因为受那些小故事的影响,许多家中有孩子从军的家人都寄了一封信来给儿子鼓劲。
士兵们看着这样的家书,一时之间,这些硬汉都流下了眼泪。开朗的,嚎啕大哭,含蓄的,眼睛也红了。
“妈的,和这些蒙古蛮人拼了!”
“对,兄弟,咱们一起齐心协力,把蒙古蛮人打回北方,让他们不敢再肖想咱们安平!”
这一刻,两军的隔阂渐渐地消散了,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目标。
晚上,罗正清趁着如厕的空档,悄悄地拐进一个死角。
此时,一个人早就等在那了,那人见到他后,平静地问,“失败了?”
“属下无能。”罗正清羞愧得低下头。
“无事,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有些目的已经达到了。”
罗正清好奇地看向来人,只是他并不多言,“夜深雪大,回去吧,省得别人发现了踪迹。”
“嗯。”
罗正清走后,那人也迅速地消失了。如果此时秦安安在的话,一定能认出此人便是那日她在街头上惊鸿一瞥之人――似乎是本该在天牢的季军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