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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后,宋相与江嘉敏一同出宫,恰好遇见了顾至远,便叫住了他。
“至远似乎是有心事?”宋相性情古怪,本是两朝老臣了。脾气一上来连皇帝都直接不管不顾的破口大骂的,倒是对顾至远这个小辈颇为欣赏。
毕竟顾家虽然为长安城中的望族,但是顾至远性情单薄名利,与朝中谄媚之人不同,宋相倒是对顾至远还是有几分相惜的。
对着宋相,顾至远也不再强颜欢笑了,脸色阴郁道:“相爷是知道的……顾家世代能得如此,便是从不参与皇位之争,才能有后世爵位,而如今,若是一旦与皇家扯上关系……”
见着顾至远一脸吞吞吐吐的模样,左右也无外人,宋相低声问道:“可是怕,顾家成为第二个独孤家!”
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江嘉敏,听到宋相的话之后,眉头动了动。
独孤家……说起来,这可是大祁皇朝的禁忌了。
昔年乱世,神熙帝于义军揭竿而起创立大祁,自是顾家先祖跟随在神熙帝左右立下汗马功劳,才得以后世子孙世袭爵位成为长安城中鼎盛世家。
当年与神熙帝并肩作战结为异姓兄弟者有三人,独孤家家主、顾家家主,一文一武辅佐神熙帝成就大业。
且独孤家家主的妹妹巾帼不让须眉,又与神熙帝伉俪情深,后创立大祁之后便被封为独孤皇后。
一时间独孤家满门荣耀无人能及。
可不过三代,因为独孤家外戚干政,便被当时的惠帝猜忌,与周太傅联手,诬陷独孤王妃谋害皇嗣,一时间诺大家族分崩离析,流放关外。
而周太傅,便就是陈郡周家家主。
独孤家落败之后,周家崛起,取代了独孤家在大祁王朝的位置,历经百年,周家在朝中的势力枝繁叶茂,比之昔年的独孤家威赫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因为周家人处事低调并不张扬,而在惠帝之后后世帝王大多数都是出自周家血脉,而那些李氏子孙的性格越发的孱弱,更无当年惠帝拔除独孤家的魄力,只能任其发展。
而昔年与独孤家交好的顾家,虽然并未受独孤家牵连。但是之后顾家行事作风更是谨慎,从不私底下结交私党,顾家姻亲,皆不敢与李氏联姻。
也正是因为这种态度,后世帝王才默许了顾家簪璎世家世袭爵位。毕竟当年辅佐神熙帝夺大业的两大家族,已经除去一家,若是再动顾家未免会在史书上留个忘恩负义的罪名。
而如今,元乐帝莫名为顾家赐婚给离王,而顾至远却闷闷不乐,想来也就只因为这个原由了。
宋相的话,让顾至远微微的怔了怔,实在没想到他会说到那般久远的事情。
顾至远不想跟离王联姻,为的是因为那母仪天下的预言!而如今被宋相这般一提,顾至远更不由得多想了。
昔年沈老将军触怒龙颜,都说是因为其在朝堂上顶撞了先帝。但是知晓此事秘密的人不过才几人而已,顾至远因为当年应沈如所求上下奔走,才知晓一二……
先帝虽然算不上是个明君,但是也并非是昏庸之辈,又怎么会因为臣子的三言两语而被激怒做出如此举动呢。
当年沈老将军进言,似乎是与独孤家有关才引得先帝勃然大怒,将沈家贬谪去了边关。
原本以为都是过去了多少年的事情了,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又被旧事重提,是天意么……
回了神,见宋相有些忧心的看着自己,顾至远笑了笑道:“如今晚辈虽然袭了爵位,但是顾家不过是个空壳子,并无实权,陛下无须这般。”
“是老夫多想了……”宋相摸着胡子道,“只是见你早朝并不高兴的样子,莫非是不乐意皇上赐的这门亲事?”
宋相本不是多话之人,今日拦住了顾至远定然不只是话家常那般简单。
毕竟李离还为皇子之时,宋相曾为其授业恩师,对于这个得意弟子宋相十分偏袒的。他这些年依旧未曾娶妻,宋相心中也是放不下。且李离方才回朝,太后那边就想要为李离赐婚,宋相更担心李离真的娶了周家女子。
周家外戚干政,朝中大半都是其人马,偏偏皇帝性格温和,能与周家对抗的也就只有李离一人。
若李离真的娶了周家女子,那么李氏江山真要改姓周了。
万幸的是,最终皇上赐婚的是顾家的幺女。
顾家为簪璎世家,顾至远与他有几分交情,知道他不喜掺和朝中的事情,想来家风倒是不错的,对于这门亲事他也乐见其成。
是以今日早朝过后,见着顾至远脸色不太好看素来严谨的宋相难得的八卦了一回,为李离探探顾至远的口风!
顾至远自然是不好将那关于顾家的预言跟宋相提,神色凝了凝叹气道:“先不说离王深不可测,在朝中手腕如何。就单单说,小女才到及笄之年,而离王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至远也真的有些犯愁了。
就算无那凤命女子的预言,就单单年纪来说二人也是极其的不合适的。
纵然李离模样生的再好又能如何,如今接近而立之年,比顾衣大了将近整整一轮,二人怎么看怎么也不是良配!
宋辞年见顾至远一脸忧心的样子默了默,干笑了一声道:“这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会疼人……”
不说顾至远了,就连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江嘉敏都不由得眉头拧了拧,想到离王那一脸生人勿近凛然的模样和平日里狠辣的作风,实在想象不出他会照顾人的场景。
顾至远脸色也沉了沉……自家的女儿性情顾至远自然是清楚的,又并非是温和贤淑,本就骄纵倔强,二人怎能凑到一齐……
江嘉敏是知道,宋相有意为李离说好话。可是偏偏,宋相平日里性情耿直,原本是想劝顾至远看开点,但是越说顾至远脸色越难看。
见着宋相与顾至远二人聊成这般,江嘉敏怕若是宋相再说下去国公爷真的翻脸了,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章家。
“前些时日,江南水灾,章家倒是捐了不少银钱给朝中,倒是解了朝中的燃眉之急啊!”宋相叹了口气道。
元乐帝性喜奢侈,吃穿用度上极其讲究的。只是大祁在徐州一役之后虽然大获全胜,但是几年来各处灾情不断,再加上元乐帝用人不当国库多是流出而无进益。
国库空虚大臣们都心照不宣,只是如今户部都是周家的人没有谁敢在元乐帝面前进言。宋相曾谏言过几次,最终只落得个龙颜大怒的下场并无什么效果,反而疏远了他们这些老臣。
这些年来,元乐帝性情温和不喜欢处置朝政,许多事情都由着周家把持,朝中新贵,都是周家的人。那些老臣们贬谪的贬谪流放的流放,元乐帝此举,也有些寒了老臣们的心!
顾至远知道,宋相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依旧心系朝政,知道如今皇上性情温和外戚干政,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虽然心中着急却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章家是长安皇商,名声倒是不错的。”顾至远知道,自家女儿与章家那个姑娘交好,“话说,嘉敏可是与章家交好。”
穿着湖蓝色官府的年轻官员,见顾至远蓦然提到自己的名字,仿佛从走神中回神来,连忙道:“是,昔年章家家主曾有恩于家父,是以两家来往甚密。”
“见你脸色不怎么好看,政事再繁忙也要注重身体,千万不要仗着自己年轻便将自己身体不当回事。”
顾至远见江嘉敏肤色白皙,却见眼底一片乌青,没有往日那般精神,是以方才这般说,江嘉敏是宋相的弟子,他对这个年轻人也颇为赏识。
江嘉敏笑了笑,将脸上一抹复杂的神情掩去道:“多谢国公爷关心,下官只是前些时日偶感风寒还未曾好全罢了。”
三人一面走着出了宫门都上了自家的马车,马车快速的在长安街道上行驶着,顾至远闭目养神。
到了顾家,顾至远一下马车便吩咐道:“去请四小姐到两仪堂来!”
常束还未曾照着顾至远的吩咐出去呢,却见两仪堂的侍卫来报道:“国公爷,方才宫中派了马车来,接四小姐进宫!”
饶是处变不惊的顾至远,此时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皇上赐婚旨意昨日方才到顾家,今日宫中就派人接顾衣进宫,是福是祸?
毕竟,离王府的那门亲事可不是好结的!
顾至远略加沉吟了片刻,朝服未曾换下,便朝着老夫人的禧福堂方向而去!
马车平稳的在长安城蜿蜒的街道行驶了半个时辰停下,顾衣方才一下马车,便见眼前宫门朱红,宫阙巍峨。
到顾家传旨的姑姑笑得一脸和善,对顾衣道:“四小姐请,太后娘娘可早就等着了。”
顾衣将手放在衣袖中拢了拢,凤眼中闪过了一丝异色不过很快便就被她遮掩了去。
抬眸看着殷勤的请她的宫女,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一脸天真懵懂的看着那宫女道:“那就有劳姑姑引路了!”
太后,终究忍不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