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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镇。
这是顾衣并不陌生的地名,就在前一刻,章兰因还同她说,望月镇不过是个别称罢了,真正的地名,叫做寒山镇。
这个地方,却又再一次的在谢蕴的口中听到了。从一个,与此事丝毫不相干的人口中听见了。
谢蕴说,花蕊夫人从宫中回来之后便就病倒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直念叨着“望月镇”这个地方。
谢蕴派了很多人去查这个地方,一无所获。
而景侯也变得有些奇怪,见花蕊夫人这般,不再每日费尽心思的为花蕊夫人寻医问药,而是日夜守在花蕊夫人的身边,不过短短数日,鬓角的头发都白了。
谢蕴一个局外人见他们二人这般,无能为力,但是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景侯这般消沉下去,便寻着这个线索追查。
除了谢蕴之外,很多方势力都在查这个地方,包括章家。
而章家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与侯府也好花蕊夫人也罢没有任何交集。章兰因与顾衣关系好,是以谢蕴推测,章家之所以插手这件事情,是在帮顾衣查的。
那日的谈话,让顾衣心中更是疑虑重重,而章兰因与江嘉敏之间的谈话也是不欢而散。
顾衣没想到,江嘉敏找章兰因,是为了江家的事情。
江远的罪责已经成了定局,暂时羁押在大理寺,等着长安派去的钦差在宁安收集证据之后定罪。
宁安私开金矿一案,由宋相主审。
如今宋相手中只有人证,没有物证,而江远拒不认罪,是以只暂时羁押了江远,江家还没有受到牵连。
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江远一旦被定罪,江家都会受到牵连。
是以,江嘉敏这些时日一直为江远奔波。
这件事情对于江嘉敏来说发生的太突然,他不相信,刚正不阿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千方百计的想要去大理寺天牢探望,他并非是徇私,而是想要知道,真相是什么。
若父亲是被冤枉的,他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他伸冤;若是,若一切是真的……
那么他,他又该怎么办呢?
宋相是江嘉敏恩师,深知其性格,无法找他求情,也没脸找他求情。
而放眼朝堂上下,能在宋相眼皮子底下做手脚的,只有宋辞年了。宋辞年与他不和,不可能会帮这个忙的。
是以,便找到了章兰因说情。
顾衣听完章兰因的话,十分庆幸也亏得江嘉敏不在她面前,若是在,必定是要将手中的茶水给他浇个透心凉。
但是江嘉敏此举,更是斩断了章兰因最后一丝不舍。
这个男人对她很好,看似百依百顺,可是很多东西,完全不顾及到她的感受。
他为了江家为了他的父亲来求她,但是可有曾想过,让她以什么样的身份以什么样的立场,去找宋辞年帮忙?
章兰因与江嘉敏之间,再无修好的可能了。
世间缘分,当真是阴差阳错。
在半年之前,章兰因还满怀期待的绣着嫁衣,提到江嘉敏,是对于未来充满着憧憬与希望啊。
“小姐,栖凤宫到了。”远书的话,打断了顾衣的思绪。
今日如同往常一样,顾衣奉旨前去栖凤宫弹琴。
庚帖被烧,元乐帝迟迟没有表态,一方面是记挂着李离的安危,另一方面也因为周后。
对于周后,元乐帝有求必应,如今她在病中,顾衣又合她的心意能陪她解解闷,是以元乐帝没有如同众人猜测一样,收回赐婚的圣旨。
顾衣下轿的时候,拢了拢狐裘,寒风还是往骨子里钻。
今年入冬早,天气越发的冷了,大雪积了一地。偏生周后在这个时候病倒,是以一直未曾痊愈。
前些时日顾衣听说因为周后身边的宫女照顾不周全,忘记关窗户,周后受凉病情加重了,为此元乐帝杖毙了当值的好几个宫人。
这般想着的时候,已经进了栖凤宫,冷清清的,像是个没有任何生机的笼子一般,无论外表再怎么华丽,困在里面的人,却永不得自由。
素心将顾衣引进了内殿,却没进去,只低声对顾衣道:“娘娘这些时日心情不好,奴婢们没有传召也不敢进去,四小姐自个儿进便可。”
顾衣怔了怔,到了门口素心当真就退下了,顾衣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屋内生了暖炉,夹杂着浓重的药香,象牙床上,七宝锦帐内周后拥被侧卧,似乎是睡熟了。
顾衣轻手轻脚的不敢惊动她,见状想要出去,却被放在案上的画卷吸引住了注意力。
早就听闻周后多才多艺,是当年周家最为出色的女儿,更是擅长弹的一手好琵琶,所以被元乐帝迎娶进宫,将近十年圣宠不衰。
但是顾衣从未听过周后弹琵琶,似乎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面前,任何才艺都不过是个附庸品。
画上的,是一树碧桃。
虽然技法算不上多么的高超,但是那一种艳丽夺目的颜色,点点繁花,肆意的铺洒在纸上,张扬的绽放,世间千万种风情,尽在一夕之间。
看到这样的画,连顾衣的呼吸都不由得窒了窒。未曾想到,那样一个看起来清冷的人,骨子里还有如此炽烈的情感么……
画的一边,清隽的字迹提着一行诗。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心头似乎被什么震了震,不过匆匆的看了一眼,也不敢多看,便退了出来。
守在外面的宫女见顾衣这么快就出来了,便上前询问。
顾衣指了指里面轻声道:“娘娘睡了,我便先回了。”
御医叮嘱过让周后好生休养,是以小宫女便没多说什么了,便道:“有劳四小姐跑这一趟了,奴婢送四小姐出宫。”
顾衣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出了栖凤宫的时候,顾衣叫住了小宫女,问道:“这位姐姐,不知娘娘最喜欢的是什么花。”
小宫女笑了笑,道:“这还要多问么,娘娘最喜欢的当然是牡丹花了,长安城中,谁人不知道啊。”
是啊,长安城中谁人不知道,周后爱牡丹花,元乐帝便为了她在栖凤宫种了一宫的牡丹花,四时皆有。
可是,为什么她会画碧桃花,那样鲜艳刺目的颜色,如同血一样流淌在宣纸上。
嫦娥应悔偷灵药……
嫦娥应悔偷灵药……
究竟在那九重宫阙,繁华的栖凤宫中,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虽已入夜,嘉寿宫中某处偏殿依旧灯影憧憧,来回走动的身影,显露出主人的不安。
“小姐,奴婢听闻沈家的大公子一表人才,若是太后有意与沈家联姻放你出去,也是件好事啊。”一旁的环儿不解为何自家主子这般不安。
“你知道什么!”周芍沉声的打断了环儿的话,“沈家与周家不和,太后此时提起联姻的事情,怕是不安好心。”
周芍害怕,到底她与沈云卿的事情已经被太后知道了。
当年她已经对不起沈云卿一次,纵然不爱他,但是周芍也不愿自己成为太后对付沈家的利刃,还有……
放在胸口的那块玉扳指似乎在发烫。
这么些年,终于找到那个人了。纵然知道,他已经有了相濡以沫的妻子,但是那些执念仿佛已经在心底深了根,日复一日的折磨着她。
就算决定要离开,真的甘心就这么离开么。
最终做了决定一般,她冲了出去。
环儿连忙将周芍拦住:“小姐,已经到了夜禁十分了,你去哪里?”
周芍微微的怔了怔,关心则乱,“我明日再出去吧……”
见着她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环儿无奈道:“小姐,这些时日咱们这里的守卫多了好多,你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偷偷出宫了。”
守卫增多,说明太后已经对她起了戒心了。
周芍咬咬牙,还是不甘心,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么?
“环儿。”她将挂在脖子上的玉环取下来,吩咐道:“你想尽一切办法,将这玉环送到归云山庄。”
长安的一切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寻梦人的终点,太后已经知道她与沈云卿的旧事,对她起了防心,这里再也容不下她。
离开长安,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心中的执念犹在,少年时的逐梦,总该有个终点的。
就让,这个玉环回归给它原来的主人。至少让那个人记得,那一年冰天雪地里,他无意间救下的卖花的小姑娘。
那时对于他而言,她不过是个过客;可是,他却惊艳了她一生的时光。
玉环送到萧桓玉的手中的时候,谢蕴看见,萧桓玉素来平和的面色裂出了缝隙……
呼吸似乎是在那一刻停止了,时光流转,穿越了多年的光阴,昔日种种,恍若又浮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是多少年前,滴水成冰,漫天的大雪,掩盖不了的罪孽……
那个玉环,如同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粉饰太平,你我以为都能够遗忘了的东西,遗忘了的……罪孽……
他平静的神色,顷刻之间倾塌,谢蕴看见他紧紧的将那块玉环握在手心,苍白的唇色在抖动开阖着说着些什么。
“报应,这都是报应……”
那一年,遥远的边塞,偏僻的村庄,漫天的大火,欠下的,总该要归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