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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才奔出不远,便见前方一大一小两人迎头而来,满身裹衣,看不清面目。大人手里抱着名女孩,旁边的少年则大呼小叫的哭喊着道:“妹妹,妹妹你醒醒啊!”
“是不是老拓?去哪儿?”雯四通急问道。
对面那大人应道:“四通?我去救青缘和他娘,他们想必还困在屋子里!”
雯秀跟在父亲身后,一听两人对话,闪身上前,道:“是拓山吗?拓芯妹妹怎么了?”
那少年便是拓山,听得雯秀声音,便大哭道:“雯秀,雯秀,我妹妹已中毒.....她不行了.....我娘方才已....已去逝了。”说完已泣不成声。
雯秀只是下意识地说了声:“什么?芯妹妹她....”便已惊得呆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这时走在最后的聂青缘也抢了上来,扑到拓非身前,看了看他手里的拓芯。但见那平日可爱的小姑娘脸上紫黑一片,下巴有几处细小孔道,黑血渗出,淤结一团,激动之下也大呼道:“芯妹妹!芯妹妹!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但不管聂青缘怎样呼喊,拓芯身子仍是动也不动,眼看小姑娘是真的不能活了,霎时泪如泉涌,全身乱颤。
拓芯从小便跟着聂青缘和拓山一起长大,与他有如亲妹妹一般,感情至深,这时骤然离世,自然悲恸异常。
雯四通急道:“这会不是哭的时候,快走,要不大家都得没命!老拓你们也跟我们一起走吧!这是竹竿,拿好了!”说着把剩下的两根竹竿递了过去。
拓非瞥见四人俱都拿着竹竿,也不犹豫,伸手便接过,问道:“有什么用?”
雯四通道:“到深潭潜水躲避,快,别耽搁了!”说着拉起众人又向前奔去。
一路上不时有族人身影闪动,伴随着声声嚎叫,跌跌撞撞地冲向后山.....
此刻天色黝黑,虫云压顶,空中除了密集的‘冥酥绿虫’外,不时还有身具六翼,体型扁平,嘴角尖刺突出,全身泛着淡淡黑色光芒的‘毒飞蝗’掠过.....
拓非突然喊道:“那拳头大小的黑色飞虫就是‘毒飞蝗’了,大家瞧清楚,千万别被它咬着了!”
几人小心避让,火把交叉挥舞,片刻后终于来到水潭边。
这里飞虫较少,众人刚松了一口气,雯四通却叫道:“快下水!别停留,拿好竹竿,不要让水位淹没了竹竿,把火把灭了......”
几人听闻,连忙在水塘边灭了火把。可不灭还好,这火把一熄灭,大量冥酥虫便向水塘这边飞扑了过来,几只‘毒飞蝗’也是急掠而至。
雯四通脸色大变,大叫道:“不好!快入水,快入水!”
几人知道情况危急,立时跃入水中,但不知是谁的竹竿没拿好,“噗通”一声掉落水里,几人慌忙在水中寻找。这时密密麻麻的飞虫已至,扑头下击,只听几声惨叫,也不知是谁被咬到了。
“别找了,快潜下水!”
拓非大喝着,把三个少年男女,拉下了水面。紧接着,雯四通也携同闵素珍潜下了水。到得水下两丈开外,雯四通一把抓住方才落下水里遗失的竹竿,然后示意大家停下,拉着众人游到水潭边壁,立在凸出的一块岩石之上,再把直立的竹竿放入口中,开始籍着空心竹竿呼吸起来。众人也连忙学他模样一般做了。
水下幽暗,寂静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雯秀觉得心口沉闷异常,转过头,想靠近父亲一点,哪知这不望还好,一望便见她父亲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口里“咕咕”地不断有塘水灌入。雯秀大吃一惊,扑过去抱住她父亲。雯四通微微睁开双眼,艰难的举起手掌,指了指头颈,又指了指心口,似乎说道:“自己头上中了毒,毒已攻心,已命不久了。”
几人听得响动,正欲过去探望,雯四通却勉力摇了摇头,用食指在嘴边作出禁声形状,又朝上方指了指,仿佛在示意众人“不要过来,也不要出声!上面的毒虫还没有离开.....”接着,全身颤了颤,头一歪,斜斜搂住了女儿。
雯秀顿时给震骇住了,竟忘了大哭,睁着大眼,唯有紧紧地抱住父亲,再也不愿放开。几人望着雯四通就这样死去,自己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心里俱都难受之极,默然流泪。毕竟大家能来到水下,暂时得以安全,完全是因他想出的主意,若不是他,众人在上面早已身死于毒虫之口了......
良久....良久.....
忽听水潭上面,传来一阵喝声,道:“小心了!你们三人千万别离开我身旁五尺,我有护体‘绿晕’,不惧毒虫,我送你们到后山安全的地方!你们可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生还?在哪里?.....”语声呼呼,显得焦急异常。
一个妇人哭道:“不知道啊!族长,我们三人一直躲在屋子里,不知道外面发生的凄惨状况,族长你再找找吧!”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族长淮炳安刚回山不久,便见族中惨变,心中实已方寸大乱,倏忽来去,一心救人,但竟没有去看水塘中一眼。
几人在水下还没来得及出声呼救,淮炳安便已去远,心中俱都失望无比,只盼族长能再次回转水潭边,到时扔出竹竿,或能引起他的注意,但时间一时一刻地过去,竟再也没能听到他的声音,几人心里不禁一阵黯然。
不知多少时间流逝,只觉水潭边上已无“嗡嗡”声传下。接着再过一会儿,拓非实在忍耐不住,扶着潭壁悄悄游了上去,左右查看了一番,见外面已无毒虫飞动,随即向水下几人喊道:“毒虫已去,都上来吧!”
聂青缘听闻,连忙扶着母亲向上游到水面。拓非一把拉住闵素珍,拖到了地上。
聂青缘接着潜下水,又与雯秀一道把雯四通遗体拖上了岸。深吸一口气,再次潜下水去接应拓山,只见拓山在水里仿佛没看见,不闻不动。他探手一拉,拓山的身子立刻横身飘了起来。聂青缘大惊,急忙细看,只见拓山双眼紧闭,身子僵硬,气息竟然全无.....
拓非也看到了异像,跃下水来,潜到拓山身旁,翻起身子查看。只见拓山背后脖颈以下,有很多细小的针孔,显然他和妹妹一样早已中了‘冥酥虫’之毒,只是数量没有妹妹中的多,他不愿让众人替他担忧,便一直隐忍没有出声,但在水下太久,又无解药可服,时间一长,再也支持不住,终究失去了性命。
拓非紧紧抱着儿子,眼泪不禁簌簌滚落于水中。
聂青缘亦是大悲,他和拓非一起把拓山带到了水潭边。拓非又寻来不远处早已身亡的拓芯,让她和雯四通、拓山的尸身一齐并排躺在地上。四人看着地上的三人,悲痛不已,雯秀和聂青缘更是痛哭出声,声音颇响。闵素珍劝了劝,可是怎么也劝不住他俩。
旁边的拓非亦是老泪纵横,呜呜哽咽。这时见雯秀伤心欲绝,上前掩住了雯秀的嘴巴道:“你们小声点!不知毒虫有没有真的去远,情况应该还是很危险,我们得快走,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说着深深地望了地上的三人尸体几眼,拉起雯秀便向外急走了出去。
聂青缘见母亲脸色苍白,喉咙呼呼急喘,神情似乎充满了痛楚,于是也背起母亲跟着走出。
这时天光已亮,四人穿过寨子,只见到处是身中巨毒,死状凄厉的族人尸首,活人再也没有看见一个,心中除了悲痛,也感到一阵无奈,遂一步一步向后山奔去。
后山崎岖,虽然难行,但族人时常行走,也走出了一条狭窄路径。
沿着山路向上攀爬,翻过两个山头,突然听见几声呻吟自一片山石后隐约传来。拓非略一沉吟,悄悄掩了过去查看。只见几块巨石后斜斜躺卧着一个人,看其服饰似乎是族人打扮,心中一跳,急忙走近几步探视,一看之下,忍不住大呼道:“淮族长!你怎么在这里?我是拓非,你怎么样了?”
聂青缘三人听闻,也连忙赶了过去,只见族长淮炳安面色紫酱,嘴角留出粘稠的黑血,奄奄一息地躺在三块巨石的中间,身周还有数十只早已死去的‘毒飞蝗’尸体。
淮炳安听见呼喊,似乎精神一振,微微睁开了双眼,看了看几人,道:“拓非?想.....想不到族里还有你们几人活着,很好.....很好!我回来的太晚,以为救得了几人,但想不到‘毒飞蝗’跟踪到人的气息,找到了他们。我法力耗尽,不慎中毒......我真没用,没能保护好他们,他们在我身后的洞里.....”说着挪了挪身子,巨石之间露出了一个洞穴。
约莫三尺见方的洞口,刚好够一个人爬进去。
拓非道:“我进去看看他们。”遂爬了进去。这洞穴门口窄而里面宽,三丈长远的森森洞底,果然躺着十来个族人的身体,乔温长老也赫然在其中。拓非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查看,探了所有人的脉息,再一一翻动每个人的身体。半晌后,终于确定再无生还的人后,他才叹息着爬出了洞口。
洞外一片沉默,聂青缘已把淮炳安扶到一株浓阴树下,并撕下一片衣角给他擦了擦嘴边污黑的血渍。
淮炳安向拓非问道:“拓非!事发时,你们躲在哪里啊?我当时怎么看不到你们?”
拓非回道:“水塘里,我们一直都躲在水塘里。”
淮炳安呆了呆:“水塘里?不错!水里才是最好的隐藏气息之地,我....我真是慌得糊涂了,也急糊涂了.....真难为你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拓非向雯秀望了一眼道:“不是我的主意,是雯秀他爹想出来。”
淮炳安愕道:“雯四通?他人呢?”
拓非叹息着道:“他为了救我们,自己却....却已身死.....”
淮炳安听闻后,也叹了一口气,就不再说话。
良久,拓非看着族长精神似乎好了一点,便忍不住问道:“族长,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毒手,要如此灭杀我清矽族人?
淮炳安默然半晌,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这里荒僻,外人很少涉足,族人也基本没去过几百里以外的地方,与外面的人应该是结不了仇的,或许.....或许是我这些年在外面无意中结下的仇家来报复,连累了族人.....这些人能驱动如此之多巨毒无比的‘毒飞蝗’,修为必定很高,这根本不是我们所能应付的。”
拓非仔细聆听,目光闪烁,忽然道:“前几天和族长一同前来族里的那位费贤前辈呢?他是不是也遭了毒手?”
淮炳安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昨天我和他下山去查访,一同被困在百里外的一座如真似幻,烟雾迷漫的奇异法阵里。我们被困了整整一日,夜间我好不容易脱出,但已和他走散,不得已我赶忙回山,便看到这里已....哎!此人是我在路上认识的,相交虽然不深,但他前几天出手相助于我族.....但愿他能安然脱险。”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拓非,我怀里有个小布袋,里面有本小册子,是族里代代相传修炼‘毒晕境’的法诀,你取出来,自己保护好,以后传给孩子们.....你的修为若不能练至‘毒晕境’境界,就绝不能去寻访杀我清矽族的仇人,记住了!切记不可轻举妄动,以免丢了性命。”
拓非连忙点头称是,小心地从淮炳安怀里取出一个灰色小布袋,从中翻出一本书册,书面写有“风感应经”四个疏狂大字,问道:“是这个?”
淮炳安微微点了点道:“嗯.....袋子里面还有几块法石....你一并拿走。”
拓非道:“好!”把小册子又装回袋子,一并收入自己怀里。
淮炳安说到这里,神情似乎非常痛苦,道“拓非....敌人来犯我族,居心叵测,应有所图,此地不能久留,你们还是赶快走吧!别回来了....向东走,埠水集。”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拓非道点头道:“好,我背族长一起走!”说着便欲俯身背起淮炳安。
淮炳安摇了摇头,嗫嚅着道:“我走不了!我身上的飞蝗毒早已散入全身血脉,已无可救药.....我能在死前见到清矽族还有后人....我已心安了,你们.....你们.....”说着头一歪,便寂然不动了。
几人早已在担忧淮炳安中毒之深,恐怕支撑不住多长时间,但这时他骤然离世,还是禁不住一阵黯然,一阵悲戚。
拓非把淮炳安遗体搬进洞内安葬。半晌后,出来长叹一声道:“走吧!我们得离开了。”
聂青缘点点头,正准备扶起母亲.忽然一直靠在巨石上,久已不出声息的闵素珍却向拓非说道:“你们走吧,我也走不了....青缘,你过来!娘有话对你说。”声音颤抖,气息显得竟是很微弱。
聂青缘吃了一惊,赶忙走到母亲身旁,说道:“娘,你说什么啊?这里不能久留的。”
闵素珍抓着聂青缘的双手,颤声道:“娘久病之躯,本已活不了两年.....这几年看你渐渐长大,慢慢懂事,娘已很是开心......”
聂青缘大呼道:“娘,你怎么了?你说这些....”
闵素珍不顾儿子的呼喊,接着道:“跟着你拓大叔,听他的话,不要....不要让娘担心。你雯叔于我们有救命大恩,你是男人....好好照顾雯秀,你好好活着....活着....”说着气息渐渐微弱,已不可闻。
闵素珍虽然没有中毒,但多年病重,昨晚又骤逢巨变,在水下更是折磨太久,已是疲惫力竭,终于油尽灯枯而死。
聂青缘接连遭遇长辈良友一一离世,已然悲恸异常,这时多年相依为命的母亲又骤然去世,更是悲痛万分,但觉胸口烦闷,气息不畅,一口心血激往上冲,“噗”地从嘴里喷了出去,然后才放声痛哭了起来。
雯秀也纵身扑到闵素珍身上大哭。拓非与聂青缘父亲当年本是最好的朋友,一同出生入死二十多年,与闵素珍的关系也很好,一直把他母子俩当作自己的家人看待,这时见到闵素珍去世,心情也是难过异常,不住安慰聂青缘。
良久,聂青缘哭声渐落,情绪也逐渐稳定,拓非这才与两小商议把闵素珍的身体也移进了洞穴,让她和其它族人一同安葬在洞里。
三人一阵忙碌,最后在洞口处堆上泥石,封住洞口,当作一个合葬之墓,随后下跪磕头,深深地拜了几拜,然后三人连袂匆匆地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