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业成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涸,他对这个师兄一直都是敬爱有加,江涸出身显赫却从不仗势欺人,除了开始认识的捉弄了他几次后,后来知道他生活拮据又不愿受人施舍,给他介绍了很多兼职,毕业后还用关系把他弄进省城的医院上班。
直到这件事情发生之前,他一直在为江涸找证据,想要证明他的清白,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却成了江涸的替罪羔羊,他在冰冷的牢房中痛哭喊冤却没有人受理,原本所有指向江涸的证据,如今却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最让人绝望的是,从他被捕入狱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江涸,他最敬佩最感激的师兄人间蒸发了……
江临淮隐约知道这件事情,但是那时候他才三四岁,根本记不清发生当年具体的情况,只是记得他本来每日都能见面的三叔,突然就消失了,然后他跑去问他母亲,母亲却说,三叔去国外念书了。
江涸眼中闪过一丝愤然与悔恨,愧然开口:“那日下庭,我跟你分别之后,我就被人打了麻醉药,然后被秘密送出国了。”
江涸染上官司之后,江老爷子当时的声望一落千丈,要是再拖下去江家定然会被其他派系打击下去,于是江涸的母亲私下跟江涸商议,把所有罪错都推到陆业成的头上,他既无犯罪动机又无杀人意图,到时直接推脱成是无意之失,就算是坐牢也判不了几年,到时江家再给他补偿,江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涸断然拒绝了,而且跟他妈说,这种事情不要再提!
江涸原本以为这只是他妈的私底下想想,却没料到这些话是江老爷子授意的,第二次开庭之后,江涸被江老爷子安排了一场车祸,然后以出国救治的借口送出了国,江涸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在国外,身边有人看守着不让他和外界联系,直到他联系上国内的好友时,才知道陆业成已经被定案,一切尘埃落定。
“当时老爷子跟我说,会给你疏通关系减刑,坐牢最多五年就能出来,而且给你一笔钱作为补偿,而且等你出狱后会给你安排好工作,让你下半辈子安好无忧。”
“放屁――”陆良贵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我儿子根本就没有收到钱,而且出狱之后要是有安排工作,业成能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陆业成在一边咳了一声,“我出狱那天的确有人来找过我,那个人自称是你二哥,说要给我安排工作,被我揍了……一顿。”
江涸猛然一阵咳嗽,目光撇向坐在一边的江临淮。
江临淮:“……”
难怪自己跟二哥问起陆业成的近况之时,二哥总是脸色铁青,除了给了钱安排了工作之外,就不愿多说……
“其实我有好多次来监狱看你,但是却没有一次有勇气去见你……”江涸愧疚地看着陆家的人,“你结婚的那一天,我来过栗子沟,本想当面跟你道歉,没想……”
没想到他根本就没见到陆业成,直接被陆家人扫地出门了。
……
所有的事情都被揭破之后,陆业成心中五味杂,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当年他出狱之后浑浑噩噩回了家,因为他有案底,没有一个医院愿意要他,村里唯一的光荣大学生成了谈资和笑话,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门,只恨自己地位低微,无法为自己洗清冤屈,也恨自己识人不清,天道不公,为什么好人要遭受这般耻辱!
直到后来母亲生了重病,他才不得不振奋起来,娶了三姨介绍的外乡女人,生了陆循,浑浑噩噩过了十多年,不理外事,固步自封在栗子沟这个小村子里。
陆无渊也没想到平庸而碌碌无为的陆业成竟然有这么一段经历,难怪他总觉得陆业成的谈吐和学识比起村里的其他人强多了。
他看着陆业成灰暗不明的脸,心中有一丝惋惜,陆业成原本是有才的,却以为这场无妄之灾毁了半辈子,他成了政治争斗中最无辜的一个,这场错虽然不是江涸造成的,但是江涸这一下,是为了他的十多年的怯弱退缩,却没白挨。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江涸额头之上的血已经止住,小方焦急的想要让他去镇上处理伤口,但是江涸却执意不肯去,找到隔壁的一个村民家中,付了房费,对方整理出三个空余的房间,这一晚三个人是被蚊子叮咬中睡去的。
夜里,陆无渊快要入睡的时候,突然听到陆业成在他边上说:“儿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啊。”
陆无渊睁开眼睛,看着迷茫的陆业成。
陆业成苦笑道:“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后来想了想还是让你知晓,你长大了也懂事了,应该能替爸爸分担烦恼了。”
陆业成本就是性子温吞很少发火之人,第一次恨人,却是恨上了自己曾经最为敬佩的师兄,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憎恨着江涸,但是得知真相之后却是有些迟疑了。
陆无渊心底一动,他知道陆业成因家境贫寒,内心自卑,更因为坐牢这件事情让他对外人极度不信任,但是他心底却没有想过去报复任何的人,无论是他有没有能力,陆业成心里都是念着江涸当年的恩情。
陆无渊很不耐烦陆业成的懦弱和念旧情,但是却知道他无法改变陆业成。
“你想原谅他?”陆无渊直截了当的开口。
陆业成沉默片刻,直到陆无渊因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陆业成才道:“我不知道。”
陆业成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道:“其实江涸救过我的命。”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陆业成为了救掉进冰湖的小孩跳入湖中,没想到托住小孩的身体后,自己的脚却抽了筋,他以为他要见阎王爷的时候却被江涸救上岸,江涸救了他之后,自己发了高烧,整整在病床上躺了一个礼拜。
他与告方派来的律师见面时,他根本就不信江涸会栽赃嫁祸到自己的头上,直到一天天过去,江涸始终都没有出现,而自己对罪证却是百口莫辩,他才不得不信……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不要后悔。”陆无渊说出口后,才有些哑然,自己怎么会对陆业成说这些?
……
第二日陆无渊一大早起床,练功回来后发现江临淮一个人坐在桌上前面,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乌漆麻黑的荷包蛋。
大花脸小方拿着一个锅铲,腆着脸道:“这锅灶太难烧了,少爷!”
江临淮把盘子往边上推了推,没说话。
小方的脸顿时成了苦菜色,视死如归地把那坨荷包蛋塞到嘴里,艰苦万分地咽下,然后竖起大拇指道:“太好吃了。”
小方转过头见陆无渊从外面进来,被烟火熏得眼泪直冒的眼睛望着陆无渊:“陆同学,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们烧个火,我想给我家少爷煎个荷包蛋。”
江临淮喝了一口粥,表示自己不需要。
“那怎么行啊,医生说你要补充营养。”小方拿出一个本子,上面记了详细的食谱。
陆无渊挑眉看着江少爷,这少爷果然是精细日子过多了。
“接着。”陆无渊把手里的东西丢给江临淮。
江临淮接过他丢过来的东西,却发现是一个红彤彤的野果子,盯着果子迟疑了很久,又盯着陆无渊看了很久,却没有下口。
陆无渊无所谓,接过小方手中的锅铲,然后顺手给了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小方一个野果子。
“唔,好甜啊,少爷快吃啊。”小方连连赞叹道。
江临淮迟疑了片刻,有些犹豫地咬了一口,一股酸甜微涩的味道在嘴中蔓延开,吃完果子感觉肚子更饿了。
“你三叔带我爸他们出去做什么?”陆无渊敲开一个鸡蛋,一边打散一边问道。
“去镇上银行,查当年的交易记录。”小方回答。
“哦?”陆无渊完全听不懂……
“就是当年少爷的父亲打给你父亲的钱。”小方解释道。
陆无渊恍然,似笑非笑看了小方一眼:“你家少爷金口难开吗。”
江临淮:“……”
“哈、哈哈,我家少爷嗓子疼,不想说话。”小方打了个马虎眼,顾左右而言他,扯开话题。
很明显看到江临淮脸色冷下来后,陆无渊心中嗤了一声,这个少年还挺好玩的。
江涸说当年陆业成入狱,江家给陆家打了一笔钱,但是陆业成却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十多年过去了,还能查得出来吗?陆无渊觉得很好奇。
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原来当年被打得是你父亲。”
江临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