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几位面容疲倦的医生从里面次第走了出来,站在门外守候了五个小时的宋城和顾子默飞快的走了上去。
冰冷而狭长的走廊上,一片寂静。
顾子默询问结果的声音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看见为首的一位老教授摘掉面罩,对他说:“患者颅骨骨折,因为颅内出血严重抢救无效死亡,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你们节哀顺变。偿”
顾子默蓦地一震,失语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老教授。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一直站在顾子默身后迟迟不敢上前的宋城,就只听见了这句话。
他怔怔的倒退了两步,脸上面如死灰,眼眶的泪水顽强的怎么也不肯掉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宋城蓦地冲上前拽住医生的衣襟,怒喝道:“放屁,什么已经尽力了,你给我进去,我妈肯定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她说了会等我回去吃饭就一定不会食言……”
因为力道没有控制好,所以医生被衣服领口勒的有些喘不过气。
现场一片的混乱,顾子默心头一惊,上前拉住宋城将他往后拖,并且呵斥道:“宋城你冷静一点!”
男人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
宋城却好像怔了魔一样,不停的挣扎,不停的向前,不停的呢喃:“我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那里面躺着的人是我妈,是我妈啊你说我要怎么冷静。”
顾子默红了眼眶,他紧紧的拽住他,沉默不语。
医生已经有些后怕的退离到了安全的位置,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向一旁的护士说:“2015年11月25日,患者苏牡柔因为颅内出血严重,抢救无效死亡,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三十分。”
冰冷的话音落下,顾子默心脏一缩,尔后,他察觉到宋城慢慢停止了挣扎。
他怔了一怔,垂眸看向他,才发现平日里一向倨傲的大男孩如今早已经泪流不止。
顾子默放开了他,然后看向了别处,眼睛有些酸涩。
不多会儿,护士有些害怕的走上前,将病人死亡通知书递到宋城的面前,说:“麻烦病人家属签个字。”
宋城这才有了动静,他缓缓的将视线移到了那份黑白通知书上,突然笑了,“签什么字?”
声音很轻,可是护士吓得面容失色,好像生怕他会像刚刚一样扑上来。
见状,顾子默皱起眉,叫了一声,“宋城。”
宋城敛住笑意,双目空洞的呢喃:“我为什么要签字?我妈还没死呢签什么字啊?”
护士朝顾子默投去了求救的眼神,后者抿了抿唇,看不下去他再这样自欺欺人,直接上前强迫性的拽住宋城的手在通知书上签了个名。
签完名,笔掉到了地上,宋城无力的垂下手,黯然的看着通知书上自己的名字。
一直努力克制的泪水,终于顺着英俊的脸庞滑落。
医生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开,又暗又长的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城万念俱灰的看着那扇手术室的大门,他拼命的压抑住哭声,可是泪水还是哗哗的往下砸,眼睛一片的通红。
他不敢进去,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服自己,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和子衿解释。
脑子一片的混沌,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宋城向前走了两步便无力的跌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终于难以自制的痛哭失声。
顾子默静静的守在一旁,如果细看,男人的眼眶中分明也闪着晶莹的水光。
窗户外面,暴雨还在不停的下着,雷电交加,冷风呼啸,整个A市好像被笼罩在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不见天日。
这一晚,城市人注定是辗转难眠。
也是这一晚,隐姓埋名五年之久的嫌疑犯周荣生,在郊外一间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被抓获。
而抓住他的人,是布局已久的陆锦。
这一消息很快便惊扰到了已经进入睡梦之中的顾局顾成兴,彼时窗外闪过一道白光,轰隆一声,床上的男人惊醒了。
他惊魂未定的爬起来定了定神,才刚松懈下来,床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顾成兴下意识侧首看了过去,在看到屏幕上亮着的名字时,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捞过来,迟疑的接听了。
对方不知说了,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眸子阴鸷,寥寥应了几声,等挂了电话,他直接气急败坏的将手机摔在地上。
陆锦啊陆锦,他就是存了心的不让他好过!
……
第二日,陆锦抓获周荣生的消息被某匿名八卦记者暴了出来。
大清早,警局门口堵满了记者,各大新闻社争相指名要采访报道当事人陆锦。
局长办公室内,陆锦笔直的站在办公桌后面,有些玩世不恭的看着眼前气得不轻的男人。
他轻笑了一声,“顾局,我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顾成兴沉着脸,将报纸摔在桌面上,“大功?你看看报纸上都是怎么说的,就是因为你独立独行,不事先跟我打声招呼才会造成这么多人受伤!”
陆锦随意的扫了眼报纸上的内容,扯了扯唇:“群众只是受了点惊吓又没有严重的伤亡。”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犀利又深沉的落在顾成兴的脸上,意味不明的笑:“独立独行,我至少能保证计划不会出现变故,但是如果提前通知了你们,我可不敢保证。”
似是意有所指,顾成兴拍桌,脸色难看:“你什么意思!”
陆锦耸了耸肩,“随便说说,别介意啊。”
顾成兴刚想骂人,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顿了顿,然后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审讯犯人的事情我会交代其它下属,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好啊。”
陆锦爽快的答应了,他走到门口打算离开的时候,又突然转过身,看向顾成兴,扯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顾局,这句话好像是你教我的对吗?”
顾成兴面色一僵,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已经开门出去了。
办公室内恢复了宁静。
他缓了一会儿,才拿起了电话接听。
对方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过来,他说:“成兴,你的下属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顾成兴背脊一僵,他低声说:“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计划,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周荣生的位置。”
对方沉默了几秒,说:“事已至此,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
眸子微微一沉,顾成兴应了一声,“我知道,你放心吧,绝对不会牵连到你的。”
……
苏牡柔去世了。
时砚把这个消息告诉席琛的时候,后者正躺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
他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眸子晦暗不明。
美国与A市的时差有将近十三个小时,此时的华盛顿夜色渐深,薄雾弥漫,那么A市现在,应该是阳光明媚,到处一片生机。
时砚见男人半天沉默,哑着嗓音问:“你打算怎么告诉她?”
席琛翻过书的一页,看着上面的首语,食指指腹轻轻的摩挲上面的文字。
他说:“如果飞机没有延时,她现在已经到A市了。”
时砚顿了一顿,“你说谁?”他刚说完,蓦地睁大双眼:“你是说你老婆?”
席琛淡淡的嗯了一声,“她说要自己回去。”
时砚错愕:“那你为什么没有拦下她?”
为什么?
男人的目光落在食指摩挲的那一句话上――感情有理智根本无法理解的理由。
于他,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