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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墙壁上,即使已是深冬,却还是布满了翠绿色的爬山虎,它们的生命就好似永远都不会结束一样,一直存在着。田艳都已记不清外墙之上没有那些爬山虎的模样,夕阳西下,本该收拾收拾下班的她,坐在已有多年历史的办公椅上,久久不能起身。
事实上,自打石中离开之后,她便就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做任何事情,甚至,下午本该有的课,她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
她在思考,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既然石中已经将触角伸到了我这里,而且从他的言语里,看来也应该对我产生了怀疑。可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赵静随意的一句话,便将一切引了过来?”田艳想着,犹豫再三后,她还是拿起了电话,拨起了早已熟悉记在脑子里的号码。
‘嘟嘟’之声响了好几下之后,对面的人才将电话接了起来。“有什么事?”
“你来我这里一趟。”田艳的语气里略带焦急。
“什么原因?”对面那人听起来依旧冷静。
“石中下午来过。”
“哦?”简短的一个字响起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这样的时机,我们不该见面。”
“请来一趟。”
“好!”应答出口,电话啪的一下断掉,田艳举着话筒,失神的聆听着‘滴滴’的通话结束提示音,好一会儿后才将话筒放回了原位。
原本她最喜爱的寂静味道,重新席卷整间办公室,只不过此时,她已无法静心去欣赏其中的美好,挣扎了很久,田艳终于决定起身,走向了窗边。
她站在已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外,视线微微下潜,看向偌大的校园里密密麻麻的小道之上三三两两行色匆匆赶着回到温香软玉般的家的同事,心中一股很少出现的怅然若失感翻腾着肆虐着涌了上来。
接着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这样的话语会不自觉的从嘴间滑出“这样的高度,水泥铺成的地面,若是纵身跃下,痛苦应当会非常短暂。”
听到自己声音的田艳不由得想笑,她不禁感慨“我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走到了这个地步,这一切,是否真的值得?”
一点一点的,她开始怀疑起来这些年来的坚持,是对还是错,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信仰开始颤抖,信念便止不住的动摇。但是不管怎么样,田艳心里都清楚,目前这一切,即将发生的那一切,都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或许,她可以退缩,可以忘记那些过往,重新回到当年那个沉迷于学术的自己,可是那些人却是没有办法再走回头路了,事实上,自打钱亮被杀害那一夜开始,许多人都没有了退路。
田艳无奈的摇了摇头“真傻,我还天真的以为还能回去,熟不知此时我的背后已经是万丈悬崖,唯一能够生存的道路只有继续向前,走上那条布满荆棘,将会,一定会有无数鲜血抛洒的狭窄小道。”
怔怔的盯着玻璃窗上映出来的那张倒影,田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那张明明是自己的脸的影像,为何看起来那样的悲伤。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尝试触碰那张影像,却只瞧见在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刻,影像猛地碎裂开来,不复存在。
“呵呵!或许我还是错了。退路永远都有,不为了自己,为了他们,我也还是有路可以走,那就是从这里跳下去,让我这边的追查彻底结束!”
想着,刚刚伸出的手情不自禁的就移向了玻璃窗的把手,“只要一分钟,一分钟以后,我就不复存在。”田艳如是给自己打起气来,手上的力道顺势增大。
‘吱呀’之声终于响起,室外冰冷的空气透过那道小小的缝隙,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突然来临的寒意惹得田艳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缝隙越来越大,直至能够容纳一个成年人越过之时,方才停了下来。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寒意的田艳,用手撑在窗沿上,身子往外探去,注视着一点点被夕阳染红了的蓝天,接着视线缓缓移向她已久没有回去过的远方,那里是她的家,是她早已破碎的家。最后,目光定格在那条她上下班都会经过的水泥路上。
久久的注视,她忽然想起了一句不知从哪里听过的话,“人害怕的并不是死亡,而是默默无声的消失,是想象到这个世界即使少了你,也不会有任何人怀念。”
田艳想起了自己,独往独来的几十年里,她的身边从未有人真正的留下过,“那么,我跳下去,应当就是最悲哀的那一类了吧。”
她的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了笑容“赤条条的来,一无所有的走。倒也算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圆满。”
是的,她不准备等那人来了,说是懦弱也好,说的疲倦也罢。她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她的身子已经在向窗栏上移动。
就在这时,老旧的厚重木门上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敲门声,紧接着一道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的声音“田教授,我看你屋里的灯还亮着,你还好吗?”
田艳听见声音,身子缓缓转动回去,面朝仍旧关闭的木门,微微笑了起来“或许我错了,如果我离开了,至少短时间内,他还会记得我。”
屋外那人的样貌即使隔着一道门也渐渐地在田艳脑子里清晰开来,来人名叫孙杨,他是大学里一名成绩颇为显著的数学老师,整个人的关注点尽是数字以及那些公式,今年四十岁,不知是因为其貌不扬的模样,还是沉迷于数学几十年的缘故,或者是木纳的个性,使得他至今未婚,而且看上去也没有谈婚论嫁的想法。
事实上,田艳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来到这里。大约是三年前开始,一次校园里各种教师博士教授聚会的场合下,校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有意的将孙杨安排在了她旁边。结果就是一场聚会下来,孙杨还是没能说出多少话,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田艳倒也不傻,她当场就理会到了校长的用意,只不过虽然也有心要成立一个家庭,但是对于孙杨,她确实是没有什么感觉。
“太木纳了。”这是那时候田艳对李念说的原话。
然而,本以为事情应该不了了之的田艳,却没想到自那以后,在校园里她竟然会时不时的碰见孙杨,起初,她还以为只是巧合,不过随着次数渐渐增多,她才明白,孙杨这是在故意制造与她碰面的机会。
一开始,发现这一点的田艳,是打算避开孙杨的,毕竟她觉得既然自己对他没有感觉,那就不应该让他觉得有机会,最终落得个伤害他感情的局面。可是后来,因缘际会的两人有过一些普通的接触,田艳渐渐的发现孙杨这人虽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至少并不让人讨厌,于是秉着给自己一个机会,给他一个机会的想法,田艳没有选择避开。
只可惜,半年过去,她发现自己对孙杨还是没有产生多少好感,只可惜,那时候孙杨对她的感情已经较为浓厚。
于是不善处理感情方面的她,错误的任由事态发展到了今天。
回想着这些事情的田艳,先是苦恼的摇了摇头,随即忽又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
“田教授,请问你在吗?”门外孙杨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尽是关切之意。
田艳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抬起脚朝门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厚重的木门被打开,不知何时沙哑起来的声音从她的嘴间传出“孙老师,你好。”
说话的同时,田艳已经注意到了孙杨手中提着的好几个饭盒。
终于见到了田艳的孙杨,先是上上下下将其打量了一番,才开口关心的说道“傍晚的时候碰巧听见学生议论你今天生病没去上课的事情,所以过来看看你。”说着,孙杨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递了过去“你的脸色很不好,这里是热鸡汤还有米饭,如果你还没吃的话,趁热吃了,会对病情好一些。”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多少也可以让田艳了解孙杨的为人了,因此,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伸手将塑料袋接了过来,感激的笑了笑“谢谢孙老师了,我就是感染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休息休息,多喝点热水就会没事。”
孙杨听言,不会有任何怀疑的他,脸上紧张的表情总算舒缓了一些,只见他点了点头,“去过医院了吗?”
田艳笑着摇了摇头,温柔的回道“不用啦,就是一点小毛病,不需要那样兴师动众的。”
“哦,原来这样。”说完这句话后的孙杨,忽的不再言语。
这样的场合,田艳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回,以致她都已经习惯了。因为她明白孙杨是想要继续说点什么,但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矛盾之中的他,莫名的就陷入了沉默的状态。
若是平常,遇到这种情况,田艳会微笑着点头离开,只不过今天,一方面她确实心里感激孙杨的到来,另一方面,不知为何,她忽然发现孙杨这样的男人其实也很好。种种原因纠结在一起,她决定主动解开这种尴尬的局面。
于是田艳笑着开口“孙老师,如果周日你没有事情的话,我想去博物馆看看。”
“啊?”孙杨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一样,惊讶的微张着嘴,久久才能有言语出口“田教授,你是说,要我陪你去?”
“是啊。”田艳俏皮的点了点头“你那天有事吗?不过博物馆可不像是你感兴趣的数学,或许会有些枯燥呢。”
“没有,没有。”孙杨高兴的挠了挠后脑勺,瞬间话都像是不太会说一样,“我,不,你。啊,没有,博物馆也是好。我有空的。”
见到孙杨这般窘迫模样的田艳,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孙杨见状,脸上窘迫之意立时愈发明显的他,连忙说道“那就这样说好,星期天我去接你。那,那我先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说话这句话,孙杨都没能等田艳给出回应,就好似生怕田艳会突然反悔一样,赶忙跑开了去。
瞧见孙艳这样慌张的样子,感受着手心饭盒传来的温热,知道这绝对是孙艳赶回家特地炖的,田艳的视线第一次跟随着他的背影里去,不久前那股阴霾,已经消去了不少。
“那人是谁?”就在田艳仍旧沉浸在那股难得出现的温暖之中,缓缓回味之时,一道突然出现的身影站到了她面前,冷冷的问道。
田艳见到那人,连忙转身让开,放他进来,随即合上了木门,接着锁上。“一个同事而已,没什么特别。”
“哦?”那人显然不相信这句话,不过他也并不准备继续追问“你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很紧张,出了什么事了?”
田艳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到办公桌上后,坐回了专属于她的位置上,那人也跟着坐到了对面,白天石中坐的那个位置。
“我感觉石中好像开始怀疑我了?”田艳如是说道。
“怀疑你?为什么?”
“听他说,他是因为赵静跟他提过我在宗教学方面的研究,所以他才来到这里找我。”田艳说着停顿了一会儿“他是警探,既然找上了我,我肯定不能装作不知道,所以便和他开始了交谈,但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忽然开始冲着我提问。”
来人坐在正好陷入夕阳余晖之中的椅子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点了点头“他问了什么,让你如此紧张?”
“他说我是设计那场凶杀案的最好人选。”
“哦?”来人的身子动了动,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道“没想到他的直觉这样灵敏,不亏是当了十几年警探的人。”
田艳听言,刚刚因为孙杨而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兴致猛地下沉下去,只见她皱起眉头,沉声道“现在不是称赞石中的时候,接下来该怎么办?”
“呵呵。”来人冷笑道“你太紧张了,即使石中有所怀疑又怎么样,他不会找到证据,如今这样的时代,光凭怀疑,可无法使人定罪。”
“可是。”田艳纠结着“话虽如此,既然他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那接下来他势必会围绕着我而进行搜查,以警局的人力物力,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查出一些东西出来,到时候你们?”
来人闻声,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没有我们,你也从来没见过我们,从最一开始,你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出了事情,总有人会去解决。”
察觉出来人话语里异样的田艳,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后,她方才开口,只不过语气里已经不再有了惊慌与紧张。
“吴天河,我问你,王伟究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