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满荒凉村落的每个角落,皓雪铺成的地毯,开始慢慢融化,汇成一条蜿蜒似清溪的水渠,贯穿这个村落,流入那条环着村庄,写满宁谧时光的河流。
微冷的风呼呼地吹拂着着树枝,发出轻响,茅庐前的两棵梅树顺风摆动,朵朵冷艳的红梅簌簌飘落,静卧于一片皓白间,美得惊心,却惹人心生几分怅然,也许美到极致便是伤。
蝶儿站在窗前,专注地看着雪地上的梅花,秀丽的面容拂过难以粉饰的落寞之色,心里的执念却成一根毒刺,把自己的心刺得千疮百孔,你对她的怜,你对她的爱,原来比我想象的还深,那我当初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着努力弯起唇角,可那笑容却惨淡不堪。
“蝶儿,问你一个事?”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蝶儿从回忆中抽离。敛去复杂的情绪,蝶儿将目光投向窗前的人,面色如常道:“什么问题?”
远衡不停地搓着通红的双手,缩着肩膀,盯着蝶儿道:“都一个多月了。小姐为何还不醒呢?”
蝶儿避开远衡的目光,望向天际漂浮儿白云道:“我不知道,这问题你可以去问少爷。”
远衡见状,移步挡住蝶儿的视线道:“我要是敢问少爷,就不来找你了,但我知道你一定知道。”
听了这话,蝶儿目不转睛地看着远衡,却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样僵持一会儿,半响,蝶儿才开口道:“少爷暂时不想她醒来。”
得到了这个答案,远衡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少爷可是最在乎小姐的。
扫了一眼远衡的表情,蝶儿转身轻声道:“如果你爱的人,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你又该如何?”
额……孩子?远衡眼里全是讶然,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在原地,但下一刻想到小姐已嫁人,便释然,可紧接着眉头又皱到了一块。
抬眸时,蝶儿已不见了踪影,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主意,蹑手蹑脚地朝后院走去。
墨竹林随风婆娑摇曳。绿意润心,可在这片墨绿波浪间却添了一片片似雪的白,簇拥的白色曼珠沙华翩然绽放。散发着冷寂、淡漠的美丽,似画似梦,却带着死亡的气息,点点悲哀从心间蔓延开来,荒凉了永生。
雪落抱着熟睡的人儿坐在花丛。一袭白袍淹没在一片白色曼珠沙华中,满头银丝随意披散在周身,遮住了半张清冷的容颜。
可视线不曾离开怀中的人儿,这样的体温,是自己贪恋的,这样的相处。是自己眷恋的,可一旦你醒来,便会想远离我吧!
情不自禁伸手抚上那泛红的脸颊。指尖的传来温度,一如当年的温暖,清冷的眼眸亮了些,不由开口道:“要不我把记忆给你……”话说了一半便停住了,侧头向右边看去。冷冷道:“出来。”
远衡一脸尴尬地从对面花丛探出头,站起身讪讪道:“路过。路过。”
“不是让你们不要到后院吗?”雪落收回视线,目光重回到怀中人儿清丽的面容上,清冷道。
远衡听了这话,来来回回打了几个寒颤,知道少爷不高兴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握紧拳头,鼓起勇气道:“少爷,小姐再不醒来了,对身体会有害,也对……那个……”
“远衡,你和蝶关系很好?”雪落看向远衡,淡淡道。
远衡赶忙摆手摇头道:“没有,没有,这事是我主动问的。”
雪落没再看远衡,径直站起身,抱起梨儿朝前院走去。正在远衡踟蹰着,要不要跟上去?雪落冰冷留下一句话:没有下次了。
远衡一时愣在了原地,这样毫不留情的话,怎么会是从少爷口中说出?面上慢慢染戚色,眼底哀默的伤感弥漫开来,
雪落将梨儿抱回房,轻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榻边,清冷的眼眸顿时晦暗不明,俯身在梨儿额头留下轻轻一吻道:“恨我。”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然后记住我。”
清冷声音交织繁复的感情,浓郁的像一片化不开烟雾,似伤似痛。
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尖抚上梨儿脖颈上的脉搏,停留了片刻,绕到后颈,轻轻一按。
梨儿如蝶翼的睫毛微颤,睁开眼,看清眼前人后,激动地坐起身,抓住雪落的衣袖道:“师傅,未央在哪里?”
雪落微垂下眼眸,轻声道:“小莫儿,忘了他,可好?”
梨儿眸光一滞,紧拉住雪落的衣袖道:“师傅,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他的结发妻子,就算他休了我,我也不可能忘了他的。”
听了这话,雪落袖中的手微僵,抬眸,对上那一双带着激动情绪的水眸,清冷道:“怎么样也不愿忘?”
“不愿。”梨儿没有半分迟疑,肯定道。
雪落清冷的眼眸飞快掠过梨儿读不懂的情绪,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钳住梨儿的下颌,目光寒凉道:“小莫儿,你好像从未和我提过你的身世?”
梨儿眼里闪过无尽的悲戚,本能的想要侧头避开那道目光,可下巴却被紧紧地钳住,难以动弹半分,咬着下唇不语。
雪落看着梨儿倔强的模样,减轻了手上的力度,语调平淡道:“小莫儿,知道这个村庄为何这么荒凉吗?知道为何我都不带你走村庄尽头那破败的房屋吗?”
梨儿只是看着雪落,可依旧没说话,雪落眸光散着冷芒道:“小莫儿,不想知道吗?那你爹娘呢?”说这话时,雪落可以清晰看到梨儿眼中的痛楚,还有那层雾气,可这又怎样?事实远比这更……
“知道你爹怎么死的吗?”
梨儿连连摇头,朝床后退,水眸弥漫着雾气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雪落见状,逼近冷冷道:“不要再想逃避,那一百多具尸骨便是你们莫家上上下下的人,而你爹恰好回家。身中了数十刀,可他还是逃回来了,让你娘带着你走,为了不让你们被发现,自己又独身去找那人……”
“我不要听,不要听。”梨儿蜷缩在角落,捂住耳朵,泪流满面道。
雪落伸手拉开梨儿的手,倾身,盯着梨儿道:“知道腰斩吗?如果是砍头。那痛苦便了少了许多,可你爹便是被拦腰斩断的,死前的时间。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不……不,我不知道,求求你,求求你别说了。”梨儿捂住脸。痛苦道。
雪落看着痛苦的模样,清冷的眼眸闪过怜惜,可还是继续揭开残酷的事实:而你娘呢?病死的吗?其实也是被凌辱了,无颜再苟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而杀了你全家的便是姬白。
梨儿身体一僵。抬头,水眸盈满泪水,看着雪落道:“姬白?”
雪落伸手替梨儿擦着眼泪道:“不用我再告诉你是他是谁吧?你嫁给仇人的儿子。怎么还能这样心安理得的活着,还能拥有所谓的幸福?你听不到你们家人的哭声吗?”
梨儿一脸悲怆,呜咽着摇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想着不停用头撞着墙壁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雪落伸手抓住梨儿的手腕。一把将梨儿拉回来道:“这就是事实,这么多年。你总是在逃避,总在遗忘,你以为你忘了,那些事就不在了吗?现在你还爱姬未央吗?还要和他在一起吗?”听到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刃,绞动着梨儿的心脏,痛苦的难以呼吸,气血也开始疯狂翻涌,一把推开雪落,咚的一声,梨儿连滚带爬地翻下床。
手脚都磨破皮了,可梨儿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痛苦,撑起身,朝屋外跑去,可没跑几步,又摔在了地上。
绊在冰冷的地上,那一刻,梨儿希望自己耳朵聋了,希望自己眼睛瞎了,更希望自己死了,未央,未央,为什么会这样呢?爹爹说,不快乐的事,忘记就好,爹爹说,活在仇恨中的人不会快乐……
雪落看着梨儿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停发抖,心里仿若被刀划过伤口,轻合上眼眸,再睁眼时,清冷如常。
缓慢走到梨儿面前,将梨儿从地上抱起道:“忘了他,忘了一切。”话说完,才发现怀中的人儿已经晕过去了。
清冷的眼眸划过波澜,将怀中的人儿抱得紧,自言自语道:“其实要忘了一切才好。”
远衡那天在屋外站了一夜,寒风冰冷刺骨,可不及心凉,即使四肢早已麻木,也未移动半步,目光一直望着那片摇曳的白色曼珠沙华。
蝶儿一直呆在自己住的那间茅庐,听着隔壁的响动和尖叫声,努了努了嘴角,目光却有些呆滞,也是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一缕阳光照来,远衡头发凌乱,眼眶通红,下巴青渣泛起,这才想起动手脚,砰地一声,还未跨出半步,便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又冷又痛又麻,瑟瑟发抖,缓慢爬起身,抱着双臂,轻手轻脚地朝茅庐走去。
刚进门,便遇到蝶儿从屋里出来,刚想打招呼,但转念想到他们可能在休息,便只是挤出个难看的笑容,点头示意。
可蝶儿面无表情,看都没看远衡一眼,直接迈步出门。
远衡伸手揉了揉了冻僵的面部,快步追上去,轻声道:“蝶儿,你怎么了?”
听到声音,蝶儿转头,看向远衡,反应了一会儿才说道:“哦,是你阿。”
远衡注意到蝶儿的眼睛布满血丝,看她也一夜未睡,想着问道:“你要出去做什么?”
“摘菜,煮粥。”蝶儿简洁地回答道。也不等远衡说话,说完便头也不回朝院外走去。
看着蝶儿的背影,远衡摇着叹气,都不正常了,转身默默回自己的房,外套也未脱,抱着冰冷的被子,眼睛睁着,望着床帐出神。
“啊……”隔壁房间传来惊声尖叫。远衡一个鲤鱼打滚,翻起身,出门,朝隔壁冲去。
踢开门,却见少爷站在一旁,脸上似有血迹,而梨儿缩在角落发抖,一时,不该如何是好,只好傻愣在那里。
雪落扫了远衡一眼,并未说什么,伸手摸了一下脸上的血渍,慢慢朝梨儿走去道:“小莫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