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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纯的岁月(中篇小说)张宝同2016.1.2
第二天下午午后时分,玉秀正在田里除草,小妹妹玉香跑来田边来叫她,“姐姐,我们朱老师来了,找你有事呢。”
玉秀就从田里出来,在水渠旁把手上和脚上的泥浆洗干净,就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就见朱发奋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蓝裤子。衣兜里还插着一支钢笔。脸洗得白白净净,头发也梳得水光溜滑,模样显得蛮清秀,蛮斯文。但看着他正坐堂屋的小桌旁在等着她,而母亲就坐在门前缝衣服,既不给人家端茶倒水,也不抬头理示人家,这让玉秀里心感觉很不好。玉秀就觉得母亲太过于势利,嫌贫爱富,看人行事,看他家成份不好,又一穷如洗,又是来找玉秀,自然就没得个好脸色。
玉秀马上客客气气地跟朱发奋打招呼,端茶倒水。朱发奋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用笛子把谱的曲子吹给玉秀听。可是,刚吹一两声,母亲就嚷道,“莫在我面前吹起,让我听起躁心。”
玉秀想对母亲发火,但因为有客人,就忍住了,只好把朱发奋叫到自己的屋里,把门关起。朱发奋把玉秀的那首诗谱的曲调用笛子吹了一遍,接着,又深情激昂地把歌曲唱了一遍。曲调还真是不错,婉转绵长,带着深深的思念和忧伤,让玉秀听着,就觉得自己那颗受过伤的心有了一丝丝的安慰。同时,也让玉秀对这个过去看不上眼的同学有些刮目相看了。她有些惊讶地问,“你是怎样给歌谱曲的?”
他说,“一是靠灵感,二是靠理解,三是靠平时的积累。你这首诗是对爱情的追忆和向往,所以,就要比较忧伤和悲壮,缓慢深情一些。然后,再把这种感受用音符谱写出来。”
不一会,就听有人用椅子把门槛砸得咚咚响。玉秀知道是父亲回来了,他最不能忍受让自己娇惯长大的宝贝女儿与他看不上的伢子在一起。他之所以能做出这种极端的行为,就是因为他太在乎她未来的幸福,却不考虑她现在的感受。
玉秀觉得父亲的做法太过分,真想发火跟父亲大吵起来,但是她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跟他吵架,这样会让客人太下不了台。于是,她对朱发奋说,“我父亲见不得伢子们来找我,要不,你以后莫要过来,有事我就去你那里。”
朱发奋刚一出门,父亲就嗵地把门撞开,大声喊道,“这个没人要的伢子,你拾起来就是宝。只怕你再也找不到伢子了?”自从与高宝林家的婚事吹灯之后,父亲就时常有一出,没一出地对她发着神经。
她好生气,就对父亲说,“发么子神经?只怕是让别人不晓得何玉秀她爹神经不正常?”
父亲本身心里发躁,听她说这话,就吼了起来,“给你介绍体面人家你看不上,你道把牛鬼蛇神领回家。让我如何不发神经?”
玉秀说,“人家朱发奋是为人师表的老师,如何是牛鬼蛇神?”
父亲说,“他父母不是地主?地主不是牛鬼蛇神?”
玉秀说,“毛主席说出身无法选择,但道路可以选择。人家朱发奋走的是无产阶级道路,教的是农家子弟,为何说人家是牛鬼蛇神?”
父亲没话说了,就强辩说,“就他那模样,瘦瘦弱弱,书生一个,也只能吹吹笛子,耍耍嘴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种人有么子用?”
玉秀就说,“你下田劳动挣工分,人家教书也是挣工分。你用体力劳动,人家是用脑力劳动,为何说人家没得用?”
父亲哑口无言,就霸蛮地说,“我没得文化,说不过你,你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是不同意。”
玉秀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不要你管。”
父亲更恼了,大声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就要管。你就是跑到天边,我也要管。”
玉秀说,“整天喊叫,搞得家里没得安宁,也不怕让别人听到好丢人。”说着,便出了门。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朱发奋在罗江的岸边与玉秀约面,还把自己写的一首诗给了她。玉秀把那诗一看,吓了一大跳,上面写着:
赠何玉秀同志:
当晨光初照时,
我的心让你的清新迷醉;
因为我爱你。
当夜晚到来时,
我的心让你的美丽迷醉,
因为我爱你。
从来没有人给她写过情书,而且这样大胆,这样直白。即使陈杰过去对她那么好,也没有给她写过情书。而她只与他才交往十来天,他就如此大胆地向她表白,这咋不让她感到吃惊。她虽然对他的印象不错,也有些好感,但还没有达到真正喜欢他,甚至是爱上他的程度。于是,她把那首诗还给了他,说,“莫要这样露骨,我们才接触不久,还只是一般的朋友。”
朱发奋显得有些尴尬,把诗收回来放在上衣兜里,就说,“你不喜欢我?”
玉秀再次强调说,“我们还只是一般的朋友,还不能说喜欢不喜欢。而且喜欢不喜欢也不是用嘴来说,而是要用心灵来感受和表达。”
朱发奋委屈地说,“我这就是用心灵在表达。”
玉秀说,“你这种表达也太突然了,我一时还接受不了。”
两人正在堤坝上走着说着,这时,就见一个熟人从对面走了过来。还没等她看清是谁,就听到那人喊道,“秀妹子。”
玉秀一听声音,就马上喊了声,“水书记。”然后赶忙走到水书记面前,愧疚地说,“水书记,听说你去了公社。”
水书记就说,“是的,负责水利工作。”
玉秀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离开大队部的。”
水书记却很大度很乐观地说,“莫要这样说。不当大队书记,我当水利助理员也蛮好。”然后,就说,“我听白鸰说陈杰离开后,再也没和你联系?”
玉秀点了点头。
水书记说,“莫要怪他,他是知青,他就是真心爱你,也不能与你结婚。严妹子的教训你又不是不晓得。”
玉秀说,“我晓得。”
水书记这时朝着站在十多米外的朱发奋看了一眼,问道,“你在与他谈爱?”
玉秀摇了摇头,说,“我们才接触不久,还算不上在谈爱。”
水书记用告诫的口气低声说,“这人你莫要和他靠得太近。”
玉秀一怔,问,“为何?”
水书记说,“这人神经八几,好虚伪。”
玉秀就想水书记过去一直当大队书记,高高在上,跟朱发奋就没在一起呆地,怎么就这样地评价人家,莫不是对人家有偏见,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我晓得了。”
水书记又说,“你在生产队劳动能吃得了苦?”
玉秀叹了口气,说,“人在没办法时,啥苦都能吃得。”
水书记说,“你莫要性急,那个姓黄的在茶岭横竖呆不久,等他一走,我再给你想办法。”
玉秀感激地说,“水书记,我已经把你给害了,你莫要再为我操心。”
水书记说,“身正莫怕影子斜,莫要听别人胡说。反正我是要给你想办法的,我不怕别人乱说,我就是喜欢你。”说完这话,便朝自己家那边走去。
与朱发奋在堤坝上说着走着,天就黑了下来。玉秀怕天黑与朱发奋走在一起,让别人见了讲闲话,就与朱发奋分了手。
她一回到家,却见黄格辉坐在堂屋里跟母亲在说话,就说,“你如何有时间来我们家呦?”
黄格辉就直截了当地说,“我刚才见你的朱发奋在一起。”
玉秀说,“咋了?你的意思是说我俩在谈爱。”
黄格辉马上说,“没有没有,你如何会看上他?”
玉秀却说,“你如何晓得不会?他好上进,好有才气呢。”这话她是有意说给父母听的,想气气他们。
黄格辉淡然一笑,说,“不就是吹吹笛子,写写诗,他那两下我还能不晓得,跟陈杰一比差远了。”
玉秀心想陈杰是比朱发奋强蛮多,但他不爱自己。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来说,他本事再大跟她有什么关系。于是,她说,“毛主席说了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事物。朱发奋这人好上进,好努力,将来肯定会有出息。他虽然比不上陈杰,也不比陈杰差蛮多。陈杰毕竟是城里人,不能拿咱农村的人跟城里人比。”
黄格辉就用很诧异的目光看着玉秀,说,“只怕你真是在与他谈爱?”
玉秀说,“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我觉得他这人还是蛮不错。”
她的话虽是这样说的,但水书记和黄格辉的话还是让她心存犹豫,因为这两人都是她非常信任的人,不会对她说假话,更不会去坑害她。所以,她还需要对他进一步地观察了解。
让玉秀更没有想到的是朱发奋竟让小妹妹玉香带信给她。因为她下田劳动去了,所以,信就让父亲撕开看了。父亲看过信,气得要发神经,就让玉香把她从田里叫了回来,把撕开的信丢在她的面前,骂道,“你看,你这是搞得么子事?只怕要把我和你妈气死好了。”
玉秀把信拿起,一看上面写着“何玉秀亲启”,而且信已被人拆开了,就对父亲问道,“信是你拆的?”
父亲本来是想给女儿发通脾气,可是,让女儿这样一问,口气马上就软了,说,“是我拆的,如何?”
玉秀说,“拆别人的信件是违法行为。”
父亲说,“那你把我抓去关了。”
玉秀气得直咬牙,因为父亲晓得她不能把他抓去关了,所以,才敢拆启她的信件。其实,不光是父亲,在农村,随便拆启别人信件的事非常普遍,有些人拿到别人的信件,让收信人都不晓得,就撕开了,权当一件令人兴奋的窥视。所以隐私败露,绯闻风传,恋人分手和夫妻干架的事件时有发生。
玉秀觉得跟父亲这样打嘴仗也没有多大的作用,就把信拿着进到了自己的屋里,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何玉秀同志:
自从那天下午见到你之后,我的心就一直为着你在跳。我才突然地明白我原来是为着你而活着。可是,我是乞丐,你是女王。你是那么地高贵,而我却是这样地卑微,就象你是在天上,而我是在地上。虽然我们之间有天壤之别,但我的心却深深地在爱着你。因为爱着你,我的心有时很激动,有时又很悲观。激动的是你对我如此关心,而悲观的是总怕得不到你。所以,我向你发誓:为了你,我要立志进取,发奋图强,成为一个让你称心如意和骄傲自豪的人。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通过努力来改变人生,改变现状,到那时,我会象欧洲骑士那样来向你求婚。永远爱你。朱发奋。
看完信,玉秀心里感觉异常平静。虽然朱发奋的这种做法有些荒唐冒险,但他对她表达的爱心还是让她感觉舒心惬意。他虽然比不上陈杰,但他不会象陈杰那样远走高飞,只要她能把他当作风筝一样牵在手里,能把他调理和塑造成一个象陈杰那样的男人。
所以,下午,等学生放学后,她就请假去了后山小学。
见到玉秀来了,朱发奋很是惊异,当即就要给玉秀下挂面。玉秀摆了摆手,说,“你别下,我马上要走。”
朱发奋见玉秀不让他下面,就搓着手,不知道该干啥,就问,“我的信你看了?”
玉秀点了点头,说,“以后有事就来江堤那边,你一吹笛子,我就过去。再莫让我妹妹带信了,也不要再给我写信。”
朱发奋问,“为何不要我写信?”
玉秀说,“你的信让我爹撕开了。”
朱发奋就说,“我晓得了,你爹骂你没有?”
玉秀说,“他发了好大的火。不过,我不怕他。”
朱发奋说,“我带你爬山去吧?山上的景色极好看呢。”
玉秀说,“下次吧,我要马上回去。”
朱发奋就拉着玉秀的手,不肯松开,说,“那你下次何时来呀?”
玉秀想了想,说,“只要有时间,我就过来。”说着,玉秀把手从他的手里移开,便出了门。朱发奋还是依依不舍,把她一直送到了小桥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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