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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变更突兀出现,玩家们都有点懵。多萝西眉头紧皱，下意识挥手，让玩家们切成防御阵型。

对于系统的变化,忒斯特的感受最为明显。

他身后珀拉达特的残躯开始失去控制，漆黑的咒文自虚空探出,再次密密麻麻缠住了那具躯体。柔和的白光遮住了躯体的抽搐与颤抖,不出十秒,那躯体便消失在了白光之中。

正如他所料,盗星索第一反应就是放下一切,前来抢回这具残躯。

敌人的性格特征更清晰了。忒斯特弯起嘴角,没有强行争抢残躯的控制权这个节点抢来也没有意义,藏拙是必要的。

远处,诺尔酝酿已久,一举夺下了思维的主导。

就像在高温闷热的房间里逃出,骤然呼吸到了清新空气。诺尔恨不得叹息，只是瞬间,他就知晓了如何恢复人形那些知识就像梦的残影，在他的脑海里烙下浅浅的印子。

他没有选择立刻恢复这个当口盗星索疑似要“露面”,藏拙是必要。

诺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变化,只是偷偷看了忒斯特几眼。忒斯特冲他挤挤眼睛,露出某种类似于“等待表扬”的得意微笑。

与茫然的玩家一起,他们静静等待。

柔和的白光再次亮起，附近荒芜干裂的土地里冒出绿色。以忒斯特为中心,青翠的草坪缓缓铺开。灌木孔雀尾羽般舒展,爬藤上开出清香四溢的小花。生机野火般蔓延，一个非常适合“英雄”的场面。

琳恩的手腕一轻，莉莉丝突然消失了。

与她一同消失的,还有佩因特的圣光锁。

一个漂亮女人的形象出现在忒斯特三四步外，她悬浮在空中，身穿古典长袍，松散的发辫中嵌有鲜花与果实。这位陌生人眉目温和，周身散发出温暖的光辉，看着就让人无比安心。

那正是生命女神蒂利亚的形象。

她的身高和莉莉丝差不多，琳恩微不可察地皱皱眉。

琳恩身边，佩因特的表情更是难看“有圣光锁的残余波动，祂用了蛇人先知的身体。”

“附身”琳恩低声询问。

“更像支配加投影。”佩因特嘴唇几乎没动，“司祭蛇人灵感方面的天赋本来就高，更何况是先知。精神接近神的代价，就是更容易被神看见和影响。”

“如果她近期做过预言，被发现的概率会很大。”

怪不得莉莉丝闹着要跟他们一起来，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被盗星索影响了

琳恩后背一阵恶寒。幸亏她和佩因特嘴都够紧，没有当着莉莉丝谈论忒斯特和诺尔的事情。作为目前最强大的伪神，这家伙的手段还真是现实而阴暗。

“很强吗”她继续悄声打探。

“不，那只是一个投影。”佩因特紧盯不远处的女神形象，“就算你毁灭它，也只会杀死那位无辜的先知。”

我的英雄，我一直想见到你

。

“蒂利亚”开了口，声音带着神性的空灵，与莉莉丝完全不同。

我也一直很想见到你。

忒斯特微笑着说，他的语气很温柔，字词里却渗出微妙的血腥味，你猜不出我有多想，蒂利亚。

你的觉醒之早，超越了我的想象。

“蒂利亚”柔声说，无视了忒斯特的不敬，也无视了身后的诺尔，你将成为新世界的指针，我勇敢的孩子

她的态度就像一位真正的神明。

忒斯特余光看去，亚马逊不少人都放松了下来，脸上露出希望的神色。

趁蒂利亚还没吐出下一句，忒斯特突然伸手，一个巨大的隔音屏障笼罩附近。它刚好罩住佩因特、琳恩和多萝西而巴托好死不死，迷迷糊糊朝神走去，刚好被罩子边缘罩住。

一只飞虫罢了。

忒斯特瞥了巴托一眼，不打算为这么个人重新施法。大不了事后清除这家伙的记忆，他才不管这人脑袋会不会受损呢。

蒂利亚笑了看来我们的英雄想要更多。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忒斯特脸上保持着英雄似的温文，“毕竟这只是个该死的投影，就算我把你搅成肉酱都没用。”

我能够赐予你力量，你无法想象的力量。

蒂利亚像是没有“愤怒”这种情绪，仍然温声细语地继续，我可以与你定下不可违抗的绝对契约。你会成为我的从神，享有无限的寿命与绝对的权力。只要

只要我为你杀了魔王。

忒斯特嗤笑，我还以为你会更有新意一点呢，比如“驯养”我，就像驯养永恒教皇那样。

蒂利亚的表情更柔和了那并非驯养，只是苦修。苦难是让人认清自我本质的最佳道路，而你已经成熟了，我的孩子。

她伸出双手，一柄流光溢彩的金色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中。那是把无比美丽的剑，半透明的剑身像极了阳光本身。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支配者”去吧，新生的魔王就在这里，我不会认错这份力量。

她的语气几乎是诚恳的。

诺尔暴露了，意料之内。

只是怪物形态暴露，问题不大，忒斯特心想。之后他会一直陪着诺尔，不会给盗星索窥视他们的机会。

这次，是他们窥视盗星索。

这东西的做派、风格，通过语言与行为能解析很多。

忒斯特的目光在那把长剑上一触即收，他抱起双臂，显然不打算接剑。蒂利亚只是微笑，双手依旧稳稳地托着长剑。

这家伙脸皮这么厚的吗，琳恩有些惊异。上来就直攻忒斯特，盗星索这是压根不把诺尔放在眼里啊。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蒂利亚抬起头，冲她嫣然一笑。

魔王不会反抗。

蒂利亚对她说，惑人的声音像是要缠住内脏，我只是为它选择最有尊严的方式被

在场最强的英雄杀死，成为传说的一部分。

她微笑着，扔出恐怖的筹码。

它的牺牲可以换你们回家。无论是加入集群的，还是流落在外的，都将会有归乡的机会。

同样的，我愿以全部力量作为抵押，为此立下绝对契约。

还在罩子里的多萝西和巴托同时僵住，寒意再次攫住了琳恩，像是缠住脚踝的毒蛇。

什么意思

诺尔的死可以换他们回家就算认识诺尔这么久，琳恩的心脏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怪不得这家伙敢当着他们扔下一个薄弱的投影。

哪怕被忒斯特逼了出来，残酷的棋局仍然在继续。

“那个预言”巴托尖声叫出来，“祂会赐予你们回家的路”

多萝西沉默不语，表情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本能地去抓武器，而在下一刻，她的动作又有些犹豫。最后，她松开按上武器的手，使劲压了压太阳穴。

回家。

刨除利益之争，道德差异，这几乎是所有玩家的目标。

他们在这个疯狂的世界待了太久，别说杀死一只怪物，哪怕要杀死一位同胞当通行证，绝对也有大把人能干得出来。

诺尔抚摸亡灵龙的手停了下来，一言不发。他微微抬起头，望向所谓“生命女神”的背影。

魔王不会反抗。

蒂利亚像是背后长了眼，又柔声重复了一遍，因为它本性绝不邪恶，不幸的是，它承受不住自己的力量。我相信，它应该有所察觉它的体内，究竟藏着怎样的危险。

它只有两个选择失去理性，孤身一人成为灾祸之源。或者在我的助力下，用那力量打通遥远的空间，亲身成为诸位归乡的路。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琳恩忍不住出声。

她极力不去想自己可能流落在外的妹妹。不行，不能被这些言语蛊惑，她必须说点什么，绝对不能跟着这家伙的思路走。

诸位恐怕对我有所误会。

蒂利亚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很久之前，我曾是魔王的同伴。我们共同创造了这个世界。

无论各位听到了怎样的传言，那都是来自于某个入侵者的一面之词；无论你们看到怎样的遗迹，它们并非我所毁灭。

我只是来结束一位老友的苦痛，给予英雄辉煌的嘉奖，守卫这个世界的和平。亲爱的佩因特，我叛逆的代言人你知道这是一个孱弱的投影，我允许你验证这段话的真伪。

佩因特深吸一口气“我拒绝。”

“你他妈干什么”巴托破口大骂，“这不是证明的好机会吗”

佩因特笑了一声“那您自己来吧。”

随即他锐利的视线转向“生命女神”，面露沉思。

该死，琳恩真的困惑了几秒。

他们只知道三个世界曾毁灭过，不清楚它们究竟为何产生。诺尔的情况

还是一个谜团，关于盗星索的一切，确实也是由“珀拉达特”这个外来者讲述的。

然而诺尔的情况不对劲，是证据确凿的现实。盗星索愿意以力量为抵押，给予忒斯特荣耀、让玩家们回家，也是现实。

退一万步，不管盗星索和诺尔有着怎样的瓜葛，这些和被卷进来的玩家没有关系。就算盗星索曾经对不起诺尔，绝大部分玩家也不会在意。

盗星索深知这一点。

就算诺尔不愿意在这里放弃，这样的事实一旦传开前面等着他们的，只会是地狱。他们能消除在场其他人的记忆，架不住一个伪神亲自散布消息。

预言的含义渐渐浮出水面，一切都在向预言所说的方向发展。他们会知道答案，他们即将归乡。

命运真的不可违抗吗

在场的人除了巴托已经是相对友善的一批人。盗星索只是扔了几句话，大家就通通陷入了沉默，隐隐有了分裂的倾向。

之前，琳恩还觉得珀拉达特输得太过简单。如今看来，是他们把盗星索想得太过简单了

忒斯特仍然死死盯着那张虚假的女神面孔，而盗星索也笑盈盈地注视着他。

啊，你不愿意杀死魔王。我知道那种眼神，你太在意它了。敬仰迷恋情欲还是爱

同一时间，盗星索轻声说道，那双虚假的眼睛像是要洞穿忒斯特，顽皮的小男孩，让神降临不是你的胜利，是你最大的失误

忒斯特面无表情。

你在意它，在意到愿意放弃这份荣耀。你究竟被谁驯养了

盗星索悄声继续，声音轻得像夜半的魔鬼耳语，孩子，想想看。那位心软的魔王，会为你背叛它所庇护的一切么你很果断，它却在犹豫。

你是可以被牺牲的“代价”。

忒斯特握着“背叛者”的手紧了紧。

我会给你更公正的待遇，孩子。我知晓世上所有，你可以索要想知道的一切，你拥有的一切。如果你希望，我愿意尽力保全它的一片灵魂，让它以新的躯壳陪伴你任你摆布的的躯壳

我会给你一个远超你想象的美妙结局

“都在磨叽什么”巴托忍不住了，大步走向蒂利亚，“把剑给我，能不能我来”

多萝西紧皱眉头，到底没有拦住巴托。

巴托跌跌撞撞冲到蒂利亚身边，双颊带着不正常的兴奋红色。只是当巴托伸手去抓那把剑的瞬间，被忒斯特的气息瞬间击飞。

“行行行，我不碰，你要杀它就快点”

巴托在地上滚了几圈，都顾不得喊痛。她热切地盯着那把剑，活像它下一秒就要原地蒸发似的。

“搞不懂你犹豫啥，一条命换这么多家庭你知道我们过得多不容易吗不说自杀的，光精神崩溃的人，我就见过至少一打了”

糟糕，诺尔听得见这些。

忒斯特立刻抬

头，看向诺尔的方向。怪物的脸上一片空虚的黑，看不出情绪。

“你也是，多萝西伪善个什么劲儿人家为救个小孩牺牲的事情多了那是个怪物啊，能有什么隐情你在顾虑高洁的牺牲”

巴托还在急急地喷洒唾沫，“最差的情况，它是我们自己人那它更该明白道理难道它要为了自己快活，让这么多人继续活在地狱里吗要是这种烂货，咱们杀了也就杀了”

“你安静点。”多萝西忍无可忍地开口。

巴托“那你倒是上女神大人，那把剑不是专供德雷克的吧”

当然不，孩子。

蒂利亚提高声音，含笑的目光从忒斯特身上移开，这是赐予勇敢者的荣耀，人人机会均等。

我保证，魔王的力量与血肉足以制造一条空间通路。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们，会送你们回归故乡。我保证，会让塔赫世界长久存在我保证，会实现英雄的愿望。

她的目光依次扫过巴托、琳恩、佩因特和忒斯特。随即她扬起头颅，无数闪烁的字词凭空出现，化作一张光芒契约。

契约下方，美丽的女神双手持剑，等待她的英雄。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向诺尔一眼。

来吧，孩子们。

她的声音柔软甜美，充满圣洁的气息。

魔王不会反抗，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忒斯特设想过很多情况，每一种情况里，他都不会在盗星索面前动摇。

盗星索发现自己与诺尔的关系，无所谓，反正它左右不会放过他们两个。盗星索抢走珀拉达特的残骸，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打算利用它。哪怕盗星索才是正义的那方他才不在乎哪边拥有“大义”呢。

自己只需要做两件事，尽量观察盗星索，以及和他的神明站在一起。

可是忒斯特没有预料过这个。

盗星索始终没有与诺尔直接沟通，字字句句却都是说给诺尔听的。它肯定知道诺尔一些事，知道诺尔来自异乡，知道诺尔心软，知道诺尔最想要的是什么。

诺尔创立乐土，除了本性善良，其中肯定有“身为创造者，与这一切脱不开关系”的愧疚。忒斯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过，在他的言语中感受过。

诺尔追寻真相，除了想要对抗盗星索，其中也有对于自身异状的隐隐不安。这次诺尔异常失控，忒斯特能尝到他的混乱与恐惧。

牺牲这样危险的自己，换大家回家一个完美的，为诺尔量身定做的选项。

诺尔要做的，只是抛弃忒斯特。

抛弃一个至今没有给出爱的疯子，一段本身就存在距离的恋情。

忒斯特发现，自己不再愿意看向诺尔的方向。他不想冒这种风险，他不想让诺尔选择他不想听见那个回答。

你说过不会抛下我。

你说过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多么单薄的承诺，就像情侣床头的甜言蜜语，抵得过诺尔那么多同胞的分量么

忒斯特不确定，他没办法确定。不，他知道答案，只是不想承认

盗星索手中，长剑“支配者”光辉闪耀，太刺眼了，忒斯特想。不能再分神犹豫，他必须立刻思考，思考下一步

突然，忒斯特的眼前陷入黑暗。

一双属于怪物的手蒙住了他的双眼，诺尔不知何时闪现到了他的身后。

不，魔王会反抗。

残酷的谈话中，诺尔的声音第一次响起。他的声音平和果断，带着某种决意。

哪怕是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