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终究还是升上了天空，无关人之意愿。

不知为何，便是咸阳城中的普通百姓，也隐约觉得今晚的圆月，要较往常十五的更为清亮，这才刚从东方天际升起，城里城外就一片通亮，宛如白昼。

月华如柳，轻拂在赵清影的身上，一身白衣的她显得仙气十足。但脸上神情却是惊愕万分，如雕塑一般杵在那里，许久都不曾动过。

身穿大红衣裳的妖圣公冶灵就在一旁，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古井的边上，双脚时而晃动，显得漫不经心。

良久，赵清影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眼睛看向公冶灵，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问的莫名其妙，但公冶灵显然知晓对方之所问。

公冶灵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颗小石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力道不轻的丢进了古井之中。

“扑通”一声传出，有水花溅落的声响。古井之中就藏了昏死过去的二皇子姬愈，公冶灵却是丝毫都不关心在意。

听到赵清影的发问，公冶灵一边轻轻的将手中尘土排干净，一边说道：“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我最多也就只能猜到一半，所以我也不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我的印象中，以她的性情就从来没有骗过人。”

赵清影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再次开口，但却并不像在跟对面的公冶灵说话，反倒是有些自言自语。

只听她轻声道：“即使如此，身体你就拿去吧。”

公冶灵微微惊讶的看了赵清影一眼。

没一会儿，赵清影的脑海中，就出现了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南海天水阁圣女，居小曼。

按理来说，早在今早日头东升之前，只剩虚弱元神的居小曼就该重新回到夜明珠之中，以免被头顶三尺的无情天道察觉，进而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凄惨下场。但公冶灵却不惜损耗大量的灵力，对居小曼施展了秘法，将她虚弱元神恢复过半。这还不止，之后公冶灵又出了个“馊主意”，叫居小曼不要镇压赵清影的魂魄和意识，而是将其释放出来，两人暂且同居一个身体，进行所谓的谈判或者说协商。

当然，公冶灵此举也不是无私奉献，显然是存了其他用意的。大战在即，容不得半点马虎，否则不单单只是夺取不到阳印这么简单，自己也会丧命骊山，这一点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但她仍旧还是做出了损耗灵力的“蠢事”。

原来两女做出了一个所谓的“女子协议”，公冶灵日后可助居小曼夺回那被困于北境冰渊的肉身，而前提则是，居小曼得先助她夺取骊山的阳印。

毕竟眼下形势敌众我寡，很是不容乐观，公冶灵虽是妖圣，但也没有自负到可以以一之力对敌整座骊山，乃至整个王朝。

但如果说能得到昔日“女地仙”居小曼的相助，赢面无疑会大上许多。

“女子协议”一经提出，两女一拍即合，至于说往日的那点不愉快，也彻底被搁置一旁。

当然，居小曼若要助力公冶灵夺取阳印，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肉身。

向之前那般继续夺舍，继续镇压，自然是可以的，但终究是下策。尤其是当对象乃是修炼了广寒诀的赵清影的时候，不然如何镇压，居小曼都注定会受到极强的抵抗，使得她对敌之时还得分出神来，而不能专心致志。而这在高手对决之时，乃是大忌。

于是，这才有了居小曼与赵清影的长久谈判。

虽说道路曲折，但赵清影终究还是答应暂借身体。其实说是交易，倒不如说赵清影的此举更多的是为了报答居小曼当年的救命之恩。倘若当年不是她的元神护体的话，还是婴儿的她就已经夭折江中了。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呢，赵清影对居小曼这个五百年前的奇女子是很敬佩和仰慕的，甚至刚跟宋玉尘那家伙闯入江湖的时候，她犹自还想象效仿居小曼，做第二个女仙人，然而此刻遇到真主，她却反而没有多少激动的感觉。

公冶灵若有所思的看向赵清影，说道：“放心，她只是暂借而已，身体还是你自己的。”

栖于赵清影体内的居小曼说道：“本来这二十年来，你我俨然融为一体，但因为你修炼了广寒诀，且已然小成的缘故，你我二人未必不能彻底分开。当然，前提是我将自己的肉身夺回。”

听到这里，赵清影没来由的说道：“你知道广寒诀的来历？”

赵清影这个问题既是问居小曼，也是在问公冶灵。直觉告诉她，两人之中定然有一人知道这门功法的出处。

说起来她进入江湖也有些时日了，随着武功的突飞猛进，越发觉得宋玉尘那家伙给自己的功法不寻常，在询问宋玉尘无果之后，她曾特意查探过这门功法的出处，但奇怪的是，即便往回追溯千年，也不曾有任何一个门派任何一个人，修炼过这门功法。

居小曼自嘲一笑，回答道：“这个问题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他？赵清影微微皱了皱眉，她口中的他是谁，是宋玉尘？

没能从居小曼这边得到想要的答案，赵清影又转而将目光落在了公冶灵的身上。

公冶灵嫣然一笑，道：“若不是那人亲口与你说，你还是先不要知道的好。这样不管是对你还是对他，都好。”

谪仙人一事，岂能轻易说出口，要知道头上三尺有神明。

居小曼“抬头”看了看高悬的皓月，说道：“今夜之后，我会全力助你破入乾坤境界，之后我会再次回到夜明珠之中，届时你便带着我南下回到天水阁，到了那里，自然会有人帮你在最短时间内成就陆地神仙，然后你再履行你的承诺帮我去北境冰渊夺回肉身，如何？”

“就不怕我到时候反悔，那你岂不是弄得个鸡飞蛋打？”赵清影清冷说道。

居小曼淡然一笑，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也是我居小曼该有此劫。”

沉吟了半晌，赵清影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哪怕没有居小曼的这番说辞，为了查清身世，她赵清影也会亲自前往南海天水阁一趟。

妖圣公冶灵随手摘下脚边的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中轻轻晃动，叹息说道：“我可是听说某人近期就要去一趟北境，就没有人担心？”

赵清影听得一头雾水，但居小曼却是心中一凛。

忍不住发问：“他...要去北境？”

公冶灵笑道：“但至于说他为何要去，或者说为何人而去，那我就不知道喽。”

居小曼沉吟了片刻，沉声道：“迟了五百年，那是他欠我的。”

五百年？！

赵清影微微愕然。居小曼是五百年前的天之骄女，这一点，赵清影知晓，但难道说除了她还有五年前的人？

不知为何，一袭青衣不自主地浮现在了赵清影的脑海中。

赵清影旋即摇头，心说怎么可能是那家伙。

“最毒妇人心人，一点没错。”公冶灵撇了撇嘴，道：“放心吧，在我的清影妹妹踏入陆地神仙境之前，我会劝他他去那个鬼地方的，要是劝不听，我便出手阻止他。不过话可又说回来了啊，别太久啊，不然等他彻底恢复了修为，到时候我可阻拦不了他。”

虽然居小曼故作冷漠，但同为痴情女子，公冶灵哪里会看不出对方心中的担心。

居小曼有板有眼的回了一句：“我又不是妇人。”

公冶灵先是一愣，旋即大笑不止。

-------

酉时尽，戌时至。

身穿大红衣裳的公冶灵面覆一张金色面具，遮住了大半倾国容颜，如飞天红蝠从高空落下，出现在了骊山的一面陡峭悬崖下。

而几乎与此同时，暂借了赵清影身体的居小曼孤身来到了骊山的脚下，蒙着面纱，彻底遮住了那绝世的容颜。

离她百步开外的地方，就是那一株参天巨木，树下龙虎老真人葛山、六剑阁剑四、花君厚、薛飞宫等人，赫然在列。

随着她的出现，除了包括龙虎老真人葛山和剑四在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花君厚远远望着那窈窕如仙子的白影，嘴角勾起一弯冷笑，背后剑柄为紫色的巨剑自主地窜出剑匣之外三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