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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浮看向窗户,从窗帘的缝隙中可以看到外面天已经黑了。她又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21:16。
也就是说她睡了十几个小时。
她定住神,长长地缓了口气,刷了会儿微博,毫不意外地看到大家都在谈论某影院出现“超级反派”和“超级英雄”的事,又非常意外地没有看到一张图都没看到。
最初发微博的某网红说:“我明明拍了照的,回家就没了!”
另外官方也表示现场的监控设备都出了问题,“超级反派”被捉拿归案了,于是放了几张打了马赛克的图,但没有“超级英雄”的任何照片。
可想而知,这是苏斯干的。
叶浮自顾自地笑笑,噩梦带来的恐惧缓解了几分。她于是伸着下了床,拉开门往客厅走。
苏斯正坐在沙发上想事,听到门响转过头:“睡醒了?”
“嗯。”叶浮点头,“你见过众神了?他们怎么说?”
“跟我说的一样,你梦到的不可能是未来的事情,我们安心把杖杆找到就好。”
他说完,见她犹疑不定地睇着他。
“真的。”他笑笑,“智慧女神也这样说。”
如他所料,“智慧”两个字像一颗定心丸,令叶浮吁了口气:“好吧。”她坐到旁边,“我又做了个梦,跟之前不太一样,画面更清晰一些。”
苏斯心头一紧:“看到我了?”
她摇摇头:“没你。”接着凝神倚向了靠背,“嗯……血变多了,我眼看着它慢慢升高,一直升到了到我膝盖的位置。但我并不害怕……”说着又一哂,“不对,也不是不害怕,就是醒了之后发觉自己没有特别害怕。”
在先前的梦里,她听到苏斯的声音、看到血时是异常害怕的,不止害怕,还有愤怒和伤心的情绪。
但这一回,她似乎只是慌乱,觉得惊慌失措。可事实上如果论画面的吓人程度,这个梦明明比先前的吓人多了。
苏斯浅锁着眉,沉吟了会儿,又问:“还有呢?”
“还有……”她回思着道,“我看到杖杆悬在半空中,尖的那部分朝下,另一端我看不着。”
——此时这么一想,她突然觉得奇怪。
因为在梦境里,她周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没道理看不见杖杆的另一端。然而她好像就是遇到了一个视觉盲区,让她看不见那边是什么样子。
苏斯也说:“有点怪。”
“还有呢?”他又再度问,“有没有听到什么,或者有什么别的感觉?”
“我感觉……”她抿了抿唇,“很潮,很冷。在鲜血往上升的时候,我听到水滴的声音,特别空洞的那种。”
苏斯:“空洞?”
叶浮点头:“就像是……在山洞之类的地方会听到的水声。周围很安静,水滴溅下去会听到一点回声的那种空洞。”
那权杖可能就在一个山洞里。
苏斯想了想又还是摇了头,叹息说:“还是太宽泛了。”
很潮、很冷、有水声的山洞太多了,除非是极端干燥的地方,否则任何一个山洞都可能满足这个条件。
“我知道。”叶浮一脸颓丧地倚着靠背,“感知石搞毛啊,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我看它到底在哪儿?这么大的事,打什么哑谜!”
“它展现的东西多,释放的能量就多,你的身体可能受不了。”苏斯顿了顿,又说,“而且其他因素也有可能对它透露的信息造成干扰。”
比如她的记忆。
或许感知石想呈现的东西并不是这样,但是与她潜意识里的记忆结合之后就不同了。
“那现在咋办啊!”叶浮咂嘴,“要不把这些信息告诉方达,咱集思广益一下?不然地球这么大上哪儿找去,真实演绎大海捞针啊!”
“可以试试看。”苏斯笑笑,“也不用太着急,感知石应该还会给你别的线索。”
叶浮没精打采:“那要是克洛诺斯在我们找到之前先弄死我了怎么办,时空就全完犊子了。”
“?”他打量着她,“你不是说,‘我死后去他妈的洪水滔天’?”
“那是在我担心你搭上命的前提下。”叶浮说着别开脸,自己无声地清了下嗓子,壮起胆子说了句撩他的话,“自己在意的人不会出危险的话,谁不想拯救世界啊?”
说没说完,她就已经心乱如麻了。她的脑子里好像突然形成了无数个平行时空,同时在设想无数种他的反应。她因此而屏住呼吸、面红耳赤,可等了好一会儿,他竟然并没有给她什么反应。
周围安静到叶浮拿不准他是不是还在旁边,又撑了一会儿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了看他。
“……苏斯?”她唤了他一声,他盯着眼前的茶几一动不动。
“苏斯?”她又叫了一声,他没回头,轻声道:“我去联系一下方达,看他能不能帮忙。”
说完他就起身从沙发另一侧绕了出去,回到房间,并且关上了房门。
叶浮兀自怔了会儿,悲痛地捂住了脸:啊啊啊啊啊好丢人啊!
而且还失败了!
卧室里,苏斯站在窗边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木了半晌,心绪依旧乱成一团。
他活了近十万纪,她作为简单人类的一句不明不暗的表白他当然听得懂,但他毫无心理准备。
15000纪改变的很多事情。她作为人类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令他心情复杂,她的种种变化令他觉得新奇有趣,但他潜意识里已不敢在对她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心动”的感觉。
……对,他曾经有过类似的心动。起初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是被别人作为捅刀手段揭出来的。
他为她写了一首诗,在他的主观想法里,那就是一首普通的赞美诗。他也并没有打算拿给她看,写完就夹在了书里,很多下级神祇都会做类似的事情歌颂主神。
但有同僚从中读出了不一样的情愫,并在三位主神会晤时当着时间之神和生命之神的面,把它呈给了叶浮。
其乐融融的宴会现场霎时安寂了下来,找到那首诗的侍卫绘声绘色地做着分析,二十四位高级神祇面面相觑,三位主神也都放下了手里的酒杯。
苏斯在血液凝固中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天啊,低贱的异神也敢肖想主神了?”
“陛下。”他竭力地定住心神,“我不是那个意思。”
“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你写的,对吗?”她看看手里那页薄薄的纸,又看向他。
他一时很想打死片刻前不打自招的自己,然后只能低头承认:“是。”
她轻松地笑了声,又看了看那页纸,用一种很认真地语气说:“那就多谢你的欣赏和赞美了。”
冷凝的气氛随着她的话一松,她接着笑问克洛诺斯:“哎,你近一千纪收到过多少封下级神祇的情书?”
“……”克洛诺斯微噎,答说,“六百多封吧。”
“我这里有七百多了。”她边说边优雅地把手头这封递给侍女收了起来,意思分明却又不失礼貌地让在场的众神都明白了,这件事没什么。
作为主神,她不视一个异神的感情流露为冒犯,也并不因此而尴尬不安。她接受得大大方方,或许有那么一点儿因为淡看一切而生的居高临下的感,但确实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同时她也巧妙地让他知道了,这样的书信她已经收到过很多,她可以平和面对,他不必为此紧张,但也不必妄想结果。
这是身为统治者对待世界的温柔智慧。
在宴席散后,她也体现了她严厉的一面。把这件事当众揭出的侍卫连夜被赶出了神宫,阴暗的算计显然没能逃过主神的眼睛。
而后她把他传到了跟前。在她寝殿外的宽大露台上,她悠然问他:“你有兴趣当侍卫长么?”
“?”他一愣,有些忐忑,“因为那首诗……?”
“你对自己的文采评价这么高吗?”主神俏皮了一下,又状似严肃道,“不如说是因为克洛诺斯和奥斯特洛夫斯基都想把你要走好了。尤其是奥斯特洛夫斯基,一天三次地赞叹生命的奇妙与多样,我再不给你升职可能就要失去竞争力了。”
“不会的。”他莫名地迫切解释,“我没打算去他们的神宫,陛下不用……”
“苏斯,我开玩笑的。”她看着他失笑,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从她的神色中意识到她当然是开玩笑的,
“我嗯……”苏斯尴尬到后颈僵硬,木然扭头看向露台下的花园,她和善地又笑了笑:“恭喜升职,以后就辛苦你了。”
然后她就转身回了寝殿,方便他一个人在露台上缓解尴尬。
这是她最初得知他的想法时的事情,她用一种并不令人难过的方式截断了不现实的感情。
现在,几万纪之后,局面反过来了,他却做不到像她那么从容。
客厅里,叶浮瘫在沙发上恹恹地自己消化了会儿情绪,越消化越觉得别扭。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别扭!!!
她于是回屋换了件衣服,拿上手机打算去楼下的便利店买点吃的回来。
拉开防盗门的一瞬间,声控灯尚未亮起的楼道闪现了一片奇诡的画面。
熟悉的楼梯和过道变得像一个石窟,顶上有嶙峋的石柱犹如怪兽的爪牙边延伸下来。她惶惑地扶住墙,白色的墙壁变成了石壁,冷涔涔的渗出水珠,她的手感受到一股触感真实的阴凉。
同时,她的余光隐约从嶙峋的石柱中寻到一缕微光。那是一小截金属,上面有奇特的字符和图画。
叶浮下意识里知道那截金属就是她正要找的东西,便想要上前细看。
但转瞬间,一切幻象化为乌有,楼道恢复正常。外面响起了些动静,声控灯便亮了起来,旁边只有熟悉的白墙。
她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自己的手,没有沾过水的痕迹,甚至有些偏于干燥。
她滞在那里再细想想,又觉得方才那奇诡的画面似乎有什么地方很眼熟。
她去过那儿。
这不是幻觉之后造成的记忆偏差。
她十分确信,自己一定以人类的身份,真真切切地去过那儿。
可是她又真的想不起来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