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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子,银子。”
快班值房之内,一双脚高高的翘在桌子上悠闲的抖动,庞雨舒适的仰躺在桃木椅子上,偏过头就能通过窗户看到对面的皂隶房。发往安庆府的两分申详上确实都写了庞雨的名字,明确他是首功,安庆府也向安池兵备道王公弼和应天巡抚分别行文,按余先生打听到的消息,都把桐城的申详附在其中
,所以庞雨的名字至少能到达应天巡抚那一个层面,至于后面能不能上达京师,就难以猜估了。
此时的交通不便,公文发送更是繁琐,安庆府的消息回来得快一些,应天巡抚、巡按那边就慢多了。方仲嘉并未出现在公共场合,庞雨收到的消息是他还活着。但方家既没有威胁庞雨,也没有来笼络他,倒让庞雨稍有些为难,那意味着他得继续把汪国华秘密关押,作为
筹码等待交易的机会。
确认了首功之后,庞雨比以前放心多了,随着快班实力的慢慢充实,他面对方仲嘉的时候底气也会越来越足。
所以他此时坐在快手房中,看到对面的皂隶房,颇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快手房一共有三个开间,阮劲给庞雨就安排了一整间,目前快班人数不多,庞雨打算享受几天单独办公室的滋味。等到以后人都招募齐了,还是要再划出半间。但作为一
个班头,没有单独的值房,总是有颇多不便。
所以庞雨觉得对面那皂隶房太过浪费,皂班在王大壮手下的总共也就十来人,王大壮一个人占了中间的房间,庞雨就想着,怎么能把皂班房抢一间过来才好。
王大壮的身影从仪门过来,黑着脸在皂隶房前停下,似乎对庞雨的注视有反应一样,抬头就看到了庞雨,愣了一下转身就进了皂隶房。庞雨嘲弄的笑了一下,民乱的时候王大壮便失了踪影。似乎没去各处跟着打劫,但也没有来衙门上班,皂班的人上行下效,跑得一干二净,在杨芳蚤那里自然也没有落下好印象。只是王大壮算见机得早,黄文鼎被剿灭的第二天就返回了衙门。此时杨芳蚤需要恢复衙门的运作,所以暂时接受了王大壮继续担任班头,但肯定是没有好脸色的
。这几天王大壮没少挨骂,衙门中消息传得很快,大家都是知道了王大壮不受待见。大门外边又是人声喧哗,庞雨无奈的发觉,虽然黄文鼎一伙被剿灭了,但桐城这乱象并未随之消失,这两日又出了乱子,虽然惹祸的不是快班,但最后多半还要靠快班来
解决问题。庞丁从门口进来,凑在庞雨面前道,“少爷,那几个快手一直在那边嘀咕,问说工食银啥时候能发一些,江帆和阮劲在民乱前都花钱买了几张牌票,原打算说下乡比较钱粮
的,结果民乱一来就一直未去,都说家中没银子开饭了。庞雨悠闲的抖了一下脚,“知道了,告诉他们,若是他们急用钱,可以来向我借。工食银是按月发放,从本班头上任那天算起,一月之中他们如果无甚错漏,自然会足额领
到。”
庞丁应了一声,又压低声音,“少爷你打算用那银子啊?别人会起疑心的。”
“那是少爷我自己的,这是衙门的快班,岂能少爷自己出。”庞雨闭眼想了片刻道,“这事我还得找唐为民,看他能不能从户房多分一些。”
“那可得早些问清了,安了他们的心才好,不然城里再乱一点,这些人又要跑了。”
庞雨笑了一下道,“少爷不是拿银子收买他们,但该给的一定要给的。你出去打探没有,今日城内情形如何了?”
“南门打了两个壮班的人,凤仪里门前有些人围聚,说是要方家交出放火的打行。”
“你看看他们干了些啥事…”
庞雨还未说完,窗外出现一个人影,正是杨芳蚤的一个低候。
庞雨连忙站起来讨好的道,“文兄有何训示?”
那低候摇摇头,“堂尊请庞班头去退思堂说话。”
…
杨芳蚤坐在上首皱着眉头,对着面前站得规规矩矩的庞雨问道,“听闻你在八字墙张贴招募帖子,快班如今有多少可用之人了?”
“回堂尊的话,已有十五人,其中留用原快班人员九人,新募六人尚无差服可穿,还不能外出办差,其中四人是快班以前的帮闲,差事上手就能办,还有两人…”
杨芳蚤一挥手,“用什么人你自己看着办,最要紧是当得用处,这两日城中追索人犯,又弄出些事端,你既掌管快班,便要拿出些实效来。”庞雨埋着头道,“大人明鉴,快班这两日走街串巷,拿了七个潜逃的乱党,没有弄出任何事端。刑房和南监就在衙中办事,却惹得民怨沸腾。此次城中又有乱象,小人已有
腹案为大人分忧,但终究是些无用功,小人的快班再勤奋,也禁不住他们在背后拆台。”
杨芳蚤盯着庞雨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庞雨知道杨芳蚤心中不快,但话也必须要说明白,不能稀里糊涂帮别人背锅。
在他去云际寺和练潭的三天中,那些打行在各处逮拿乱贼,追缴各乱民拿走的银子,连乱民的亲戚也有部分被牵连。
昨日黄文鼎的一个亲戚就被打行在家打伤,房子被烧掉一半,幸亏街坊救援及时才未酿成火灾。打行追捕乱民的打击面偏大,手段又有些凶狠,连那些被杀的乱民家中也没放过,甚至人家正在发丧,打行和家仆还去搜查,让人家吐出脏银,与那些送葬的乱民亲友发
生冲突,惹起极大的民愤。
这几件事在城中惹起不小麻烦,县衙还未及处理,刑房又出了大事。当日逮拿的乱贼都在南监关押,每日由刑房提审,此时审问的记录便涉及日后的定罪。那些人犯的家眷那天被快班一番惊吓,已经不敢再围在县前街,但都请托了关系找
刑房活动,桐城是个小地方,那些关系绕来绕去,实在找不到也可以找那些帮闲,最后总是能寻到刑房或南监的人。他们想把自己亲友的罪名减小,主谋的要变成从犯。刑房和牢子都不是善男信女,自然就狮子大开口,减罪的底价至少二百两,那些帮闲作为中间商也是要赚差价的。这
几天时间竟然发展出了完整的产业链,把那些乱民俘虏当成了唐僧肉。
作乱时抢得多的乱民可能出得起,但有些根本没分到那么多,士绅那边的打行又在追索,很大部分已经被收回,那些乱民家眷哪里还拿得出来。人犯中一个叫张采的,他媳妇被打行追回了大半脏银,为了救张采又求到刑房一个书手,银子不够用,那书手便强要了那女人,最后还没得个准话,那女人回去越想越气
便上了吊。虽然最后被家里人救下,但事情就此被揭发出去。
这两件事叠加在一起,县城中百姓的民愤又被激发起来,城中传言纷纷,有人在串联闹事,昨日出门的两个壮班的衙役就被百姓在南门一顿痛殴。
上次民乱的主要目标是士绅和家奴,乱民甚至尽量避免和官府冲突,这次如果动乱再起,可能会加上桐城县衙。
所以对杨芳蚤来说,形势依然十分凶险,万一民乱再起,他必定要丢官不说,还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在原本的历史上,汪国华被抓后经过大街押送往县衙,半途得知可能不算他谋取黄文鼎的功劳,汪国华便在街市之上吵闹,想把背后的隐情公之于众。结果汪国华刚说得几句,便被某乡绅家的健仆从背后当街刺死,此事再次激发民愤,而且不再是针对家奴,而是直接针对乡绅。士绅惊恐之下只能邀请池州兵进驻,就是
潘可大所部,桐城从此一直有军队驻扎。
而此时因为庞雨隐藏了汪国华,所以此事并未发生。但乡绅和胥吏总会作死,把事情朝不可收拾的方向推动。
士绅那边杨芳蚤无力约束,但他可以对刑房恼怒,民乱之时刑房就剩两三个人当值,没起到任何作用,好不容易平息了又来添乱。周县丞原本也对那司吏不满,两人一番合计,杨芳蚤已经打定主意,虽然他是个代理知县,但与新知县交接的时候,无论如何要建议新知县把刑房司吏的考评打个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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