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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分心
“这是他们的货单,你仔细看看。”
对面的人用电脑发来张扫描的清单。
诏时之前就已经委托过阿文重点调查其中一家印刷店,“墨文轩”,名字有种上世纪的古雅感。
林鸟的消息员,总能做到些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
诏时一点点看着上面罗列,无外乎是墨盒、彩粉、成批的打印纸等日常开销物,研究了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排列组合能成为暗号。
看得困乏,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才起来?”对面的人似乎非常震惊,“现在是……”
“下午一点,谢谢报时。”如果不是电话一连打了十多个,诏时还未必能起得来,顺手叼了片干面包,“然后呢?”
“暂时没有‘然后’,他们很谨慎。日常工作都看不出什么特别。”
“你昨天去现场了?”对面的人顿了下,“看出什么异常了吗。”
“没。”
诏时昨天,确实是去了墨文轩。
地处云河区中部的老楼区,墨文轩一带显得幽静肃穆。那片老楼是当年市政府盖起,奖励给支援建设的政府部门人员的,所以别称“高干楼”。
墨文轩所处的,正好是这高干楼最南一处的边缘地,隔着一片荒地,很少有人经过。
诏时当时从三幅照片中锁定了墨文轩,正是因为这片荒地。
云河区虽然不如沙洲区寸土寸金,这几年也是地价飙升,大肆改造盖楼。荒地是楼区改建造成,钢筋水泥还停留在地基里。
昨天实际观望时,也只看到了施工的吊车和远处的搭建人员,噪音时不时从远方传来。
南路本就住民稀少,被这么一闹,整条路近乎荒凉,只有五十米外的小仓买还半死不活地开着。
荒地,南路。诏时看着墨文轩三个字,挂在老楼一楼的窗户上,又看看附近的围墙。
虽然墙体相围,朝向南路的大门却早已缺失,形同虚设。
老楼区没有现代化的门卡、对讲系统,也没有警卫室。
潜入者一定会喜欢这里。诏时看着荒地,将脑海中的地图和实景对接起来,想着有多少条可能悄悄游走的路径。
“也对。如果要下手,不太可能选择白天。”对面的人也有结论,“尤其X,做事不会留下破绽。”
乍看的话。诏时笑了笑,存在过的事物,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就算有异能者参与,异能者也不是万能的。大部分异能者,仅仅是比常人强了一些而已。
独行者――异能者中的独立个体,亲自通过“隙间”考验,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要比买能力的“复制者”强大得多。
诏时不确定X组织内部有多少独行者,也不在乎。
就连很多人,甚至愿意将独行者的能力也分个高下,通过噬印加深程度判出个“测选”、“暗夜”之类,他也不在乎。
无外乎是掌握的技能稍微多变、复杂了些而已。终究是人。
是人,就总有弱点。
何况他不知道隐藏的对手,对手同样不知道他隐藏了多少。
诏时看着空无一物的手背,笑了笑。
“X组织在这里设立驻点,为了什么?”对面的人在思索,“如果想彻底避人耳目……”
“他们是商人,阿文。”诏时提醒,觉得阿文同样身为“从业者”,商业头脑却不灵活,“交接,付费,渠道,来源。总要有人暗中操控。”
X组织不但犯罪,也负责经营。
他们盯上的猎物,只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存在,隐藏于城市的各个角落。
诏时很清楚,有些异能者不像别人想象中那么潇洒,甚至有可能过得被称呼为凄风苦雨。
身具超能力,也是负担。
假如同是考试,大家都辛辛苦苦、点灯熬夜,复习了一年,第一名却被只看了十分钟书的人摘走了,什么感觉?
假如日积月累地锻炼,只为了赢得短跑赛的奖金,有人却以惊人的速度刷新了市内记录,还是匹黑马,什么感觉?
甚至去发泄一下,打两局游戏,也总有人轻轻松松,一路顺风顺水,攻进大本营。
嘲讽你操作烂到死、秀得飞起的人,你愤怒,你想砸键盘,但对抗一下午、甚至整夜,都赢不了他。
社会到处都是能力的差距。
人口服从正态分布的规律。平凡人居多,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就会存在其他衍生的规律,比如“从众效应”,比如“群体压力”。
大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每个人穿行于街道,抓紧了口袋,警惕打量着其他人。
言谈笑语,都是表面波浪。一旦发现谁优秀,谁是异端,就必须除掉,必须在所有人无止境的妒忌和仇恨中,狠狠地淹没。
这就是人。这不是劣根性,是为了自保。
排除异己,才能相互抱团活下去。利用,或者清除。
诏时知道,这城市的异能者,为了不被迫害,大多躲在角落。有些人甚至过着战战兢兢的生活。
有暗自反抗的,有与世无争的。真正的独行者就如名字一样,连结团都很少见。
即使通过修行磨炼得极强,甚至凌驾于其他独行者之上,也免不了唯一的路――孤独。
诏时见过一个女孩,具有让物体移动的能力。但某次用这能力移开冲来的车、救了她的男朋友后,反而被男友视作异类。
不但分手,还将消息传遍她的朋友圈。全校人都背着她窃窃私语。
她在世上留下的最后消息,是一封信,只写着不想活了,感谢收留。
她是林鸟的消息员。十八岁的生命,终结在黄昏时刻的高楼上。
本就容易被孤立,还有犯罪组织将黑手伸向这群人。
诏时看着窗外,仿佛能看到在城市风平浪静的表层下,依然有身影隐藏于黑暗中,蠢蠢欲动。
他们将异能者视为猎物。无视他们的哀求和窘境,撕裂灵魂,夺走能力,并将特殊能力的载体“魂体”作为商品出售。
而购买能力的人,也不可能是善类。不根除,还会有更多的“刘慈”。
“那我派人严密看守这个点。”对面的人领悟了意思,“或早或晚,总会露出马脚。”
“嗯。”
诏时答了一句,目光还没从窗外收回。
确实。只要还在,早晚会露出马脚。
只要还在。
想到这个,诏时的目光稍微动了动。
说到这个“还在”,就有件非常恼火的事情。那就是扑了个空。
昨天本来没想去调查季心然的事情,只是顺路。
密室已经被重新改造了一下,确认这次的机关,不会再那么轻易被打开,甚至还加了几层新的密码锁。
虽然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理季心然,但有个整体思路,就是让她哪凉快哪呆着。
暂时一点也不想看到她,不想让她再来破坏任何一样东西。再呆下去,二楼也迟早会被她拆掉。看错人了,本以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其实是拆房工。
所以这两天一直在追查印章店的事,直到无意间,走上了一条路,看到了流年咖啡厅。
去喝杯咖啡应该无所谓。何况上次阿来说,有个新来的妹子叫刘娇娇?正好去帮阿来要个电话号码,顺便看看季心然的表情。
诏时非常自信地进了咖啡书店,却没看到想要捉弄的人。
问了问老板,才知道季心然旷工次数太多,已经被辞退了。
辞退了都不说一声。这个拆房工,难道还是保密局出身?
诏时百无聊赖,在广场上随便转了一下午,直到把周围老大爷开的报刊亭店都看打烊了。
左右也是要等阿文,干脆打个电话过去嘲讽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关机,漫长的关机。一直关到诏时忍无可忍,直接杀上了巷子楼五楼。
楼下有人骂骂咧咧,因为他扰乱了牌局,诏时只看了他们一眼。
漫天麻将碎裂,化成雨点砸在逃窜的人脸上,甚是好看。
季心然。有些事,说到就要做到。
诏时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想其他,只是冷冷盯着锁起来的门。
上次来这里时,反正没人拦着,顺手翻出门口柜子里的备用钥匙装进口袋,既然至今没人发现,那就别怪他先到先得了。
既然要来看她的表情,那就看到底。
有本事不用回来,把巷子楼也拆了。
想起昨晚的事,诏时心中尚有余火,只是脾气好,没跟她当场计较。
两点半归家。关机。怎么不直接在外留宿算了?既然能去酒吧消费,去旅店应该也不差什么。
嗯。非常好。说不定一回生二回熟,昨天没带身份证,今晚补一张再出发呢。
“……总之,就是这样,要是有更精确的信息,我再告诉你。”
“……你在听吗?”
“阿时?”
对面的人连着呼唤了好几声名字,诏时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在走神?”对面的人惊讶了下,“想什么呢,这么用心?”
“在想你刚才说,把好日子印刷店附近的建筑也调查下。”诏时十分冷静。
对面的人沉默了下。
“那已经是十分钟之前的话题了,阿时。”对面的人实在不忍心说出真相。
“没错。越是细节,越要深思熟虑。这不是五叔教导的吗。”诏时转移话题的能力也是一流。
“……你没事吧?分心这么长时间,这不像你。”可惜阿文也是从小和诏时认识,加之是情报屋的精英,身具各种反忽悠能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
“帮我挂下电话,谢谢。”
“等下。”对面的人忽然截断,“说到五叔,最近他还提到好久没看见你,不知你怎么样了。你偶尔……也来林鸟一趟?”
“那就再帮我件事。转告一声平安。”
诏时按下挂机键,长舒了口气,走到窗边眺望远处的湖水。
可能是不该走神的,想这些也实在无聊。有更重要的事,幕后操纵者,还一个都没见到。
林鸟会在墨文轩附近潜伏,同时他也不能闲着。城中大事小事,隐藏起来的异能者,总能抓住一两条线索。
万千水滴,总有汇向江海的几颗。
诏时笑笑,正要转身,忽然瞥见林中枝叶分动,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