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万历听了旁观者所言，呆滞了。

迄今为止，万历对于旁观者所见内容不会太过在乎，态度也多为率性，可这次，他直接呆滞，仿佛进入无我状态，这令旁观者不由肃然。

“万历！”旁观者叫了一声，万历才从恍惚里清醒。

“......我完全不记得这一件事。”

万历一字一顿地说。

“......至今为止，你说的，我基本都记得......这一段......为什么......说不通......我只记得这一段的前后......不对！不对！！！”

万历近乎嘶吼起来。

“冷静！”旁观者喝道。

万历一震，喘着粗气，慢慢地松弛下来。

“......其实，我之前还看到一段......”

旁观者看万历这般，心一横，想着干脆全抖出来拉倒，就顺势将之前看到婴儿的那段一并讲了出来。

“......为什么不早说？”

听完后，万历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瞪着旁观者的视角，直教旁观者发毛。

“我想着，就算说了，你也不会记得嘛……”旁观者解释道。

“那就能不说？开头的时候我们说好的吧？”

“......”

万历捂住脸，显得颇为纠结。

这还是旁观者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万历。痛苦，抓狂，无助。

......是啊，他其实也就是一个人而已。

“万历。”

旁观者第一次，产生了发自内心的一种感觉。

“......”

只有他能帮他。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此地，哪怕万事皆空，你也不是一个人。不要被恐惧蒙蔽，仔细考虑清楚！之前那个处变不惊的你去哪了？！只是一点想不清楚的过去，你就要崩溃了吗！”

“......”

小小的房间中，只有他听得到的句句珠玑之言，令他慌乱已极的心，奇迹般，一点点，沉静下来。

“......区区鬼魂，还真敢夸口。”

终于，万历冷静了。

“呼。”旁观者松了口气：能损人了，只要不是回光返照，基本都能确定这人没事了，而万历明显没有病危。

“......也许，近了。”

万历恢复后，喃喃了一句。

“啊？”旁观者没有听清。

“没什么。”

万历微笑。

“......是时候了。你能听我说个故事吗？”

―――――――――――――――――

自他在这个世界睁眼的那刻起，他心中就有一种感觉，非常强烈的感觉。

他，不完整。

哪怕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小到大的很多事情。

哪怕他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也知道，他缺失了很多东西。

哪些东西？

他当然不知道。

该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

之后该如何？

他更不知道。

在一片漆黑中，与其瑟瑟发抖，还不如拉上半个同道中人，在这黑暗中闯上一闯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开始了自己的异世生活。

可是，一切并不顺利。

他很聪明，很会做事。

可是，不知为何，他一直发自内心地厌恶着和人深入交流。

可以斥责。

可以合作。

可以驱使。

但不能交心。

很长时间里，他都不能理解，为什么，哪怕是有了另一个人的记忆，他都不能和人正常地交往呢？

在一次过分的驱使招致他在异世初见之人的愤怒后，他终于明白了。

虽然同道者将这称为自私。

但这是懦弱。

这是妥协。

他在这里，无形中延续了前生的心灰意冷。

对那个积重难返的王朝。

对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对那些只讲利益的亲人臣子。

对一次次让他的努力付之东流的，那个时代。

最大的转折，也是他最大的空白。

等他明白了这个空白。

也许，如今的无边黑暗，可以散去些许。

在又一次被得知的空白现实的之后。

他终于承受不住独自一人承担的可怕重量了。

―――――――――――――――――

半月伊的眼神并不好，对比初见时的那丝善良，真可谓鲜明了。

身心畅爽的万历对此尽收眼底，但还是暂且不闻不问，点点头，前去如厕洗漱。

在那里，他遇到了睡眼惺忪的半月夕。

“哦，如鸣哥，早上好！”不过，尽管傻子都看得出他很困，看到万历，他还是打起精神，微笑着打了招呼。

可能是前生受惯了被人礼待，万历对这样的友好并不敏感――在听他自白前，旁观者一直觉得他不会不明白这样的友好的意义，也不会不明白信任的意义。不过，时至今日，他才知道，万历对此根本毫无感觉。

于是他详细说明了。

于是万历再次沉默了。

“......早。”

于是，万历这次回礼就显得少了一分傲气。

两人互相打招呼后，就默默地各自洗漱起来。

“......那个。”

万历率先打破了僵局。

“昨天......那个，让你在那种身体情况下出去......对不起了。”

这是万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次道歉。

“啊？”半月夕完全没料到万历来这一手，一时僵住了。

“我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做好了......没顾到你的身体，对不起了。”万历的语气带有一点勉强。

“啊，啊哈哈，没事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何况还年轻，偶尔通宵没什么的，别在意别在意。我说如鸣哥，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

“啊？”这回换万历傻眼了。

“呵呵，我还想着你看我就跟看木头差不多来着。”半月夕笑着说。

“......这怎么可能。”万历皱起眉头。

嗯......看来万历应该觉得，帮他做了些事情已经算是很给他面子了，殊不知世上有比给面子更上一层的关系，一直让半月夕热脸贴冷的，搞得人家都对搞好关系绝望了，都想着当木头了。

“那就太好了。我是一直把你当亲哥哥看的。”

半月夕笑着，笑得很纯粹。

万历眼睛骤然睁大。

“......是吗？”万历的表情非常复杂，不过语气倒还算波澜不惊，“那很好嘛。过几天等开店的事情全办完了，我们再一起......额......喝个酒吧……”

万历说这些的时候很别扭，毕竟这是旁观者在他耳边题词让他说的。真是奇怪啊，能对满桌居心叵测之人谈笑风生不失礼数，邀请亲近之人一同饮酒又是那么笨拙。

看着傻笑的半月夕和一脸无奈微笑着的万历，旁观者缓缓吐出一口气。

新的一天再次平稳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