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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灵慧道:“说什么?”
苏同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俩吵架,然后决定比射箭?孙兴隆一箭都没射出去,还让箭砸了脚背?”
程灵慧道:“记得。苏侯爷还说,如果俺连着射中两箭,就把那个玉环赏俺。可惜……”
“可惜,后来我把玉环给了静之?”苏同接过话头,侧身望着程灵慧:“你是不是吃醋了,所以这些天故意跟我闹别扭?”
程灵慧目瞪口呆:“俺真是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能力。实话告诉你,俺看中的不是那个玉环,而是玉环上的穗子。”
“那你小时候和我玩,其实是为了和孙兴隆在一起?”苏同斜着眼睛看她。
程灵慧轻嗤一声:“不想理你。小孩子知道什么。孙兴隆还非要和俺比尿尿呢。”
苏同忽然就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知不知道,孙兴隆跟我说的时候。我心里十分的懊悔,为什么没有和你比一次呢?我那时觉得,我要是也和你比过撒尿,你就不会因为我的一句气话不理我。”
程灵慧冷汗:“你们有钱人的小孩儿想事情真复杂。”
苏同笑够了,替程灵慧解开胳膊上的束缚:“你走吧。走了就不要回来。”
程灵慧翻身一跃,从苏同身上越过去跳到地上。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苏同翻身坐起来,冲着她大喊:“你就不能向我服一次软吗?”
程灵慧回头,笑道:“那就不是俺程灵慧了。”
苏同飞身扑过去,将程灵慧紧紧抱在怀里:“你为什么不是个男人呢?你要是个男人,我现在就不用这么难受。我不想放手。”
程灵慧用力推开他:“如果你想要一个躯壳,俺可以成全你。”
苏同往后退了一步:“回你的烂泥里爬去吧。我一辈子不想再见到你。”
程灵慧道:“谢谢。”转身正要出门。
“程默之。”苏同忽然叫住她:“我让你走,不是因为觉得你是我身上的一口痰,而是因为我在乎你。我不想让你的聪明才智变成深宫中的勾心斗角。你很好,应该有个全心全意的人陪伴你的后半生。而我不能。我肩上有父皇,有江山,有百姓。如果我那么做了,就是千古罪人。”
他笑了,虽然有点勉强:“但是,如果下次遇见你,你还是一个人的话。我想我会任性一回的。到那时,你就算求我,我都不会再放手。所以,你赶紧嫁人吧。”
程灵慧点头:“俺会的。”
苏同眼睛红红的:“你去收拾吧,收拾好了我送你。”
程灵慧转头走了出去,不知怎得,心里有一丝伤感。
苏同一直把程灵慧和母亲送出京城二十里。他给了程灵慧一个结着漂亮穗子的玉环,说道:“这个玉环是我新让人打磨的,没有父皇那个值钱。你拿着,闲的时候不要忘了看看。偶尔也想想我。”
说完又给了程灵慧一盒莲子糖:“这是你小时候喜欢吃得。我也喜欢。如果以后没人给你买,我不介意给你买一辈子。”
程灵慧笑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俺会找一个给俺买一辈子糖的人。”
最后,苏同道:“等我走了你在走。我不想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
程灵慧点头。
苏同上马,又叫了一声:“程默之。”定定的看了程灵慧一眼,策转马头回去了。
程灵慧回到马车边,让母亲坐好了,扬鞭策马疾驶而去。
母亲在车中道:“三慧啊,你走这么急干啥啊?把你娘都巅散架了。”
程灵慧笑道:“不赶紧走,啥时候能到家啊?”程家庄在京城南边,她却暗地里调转车头往西走。
苏同放她走,苏同那些女人可不见得愿意让自己走。苏同说程灵慧不像个女人,程灵慧明白,他是在说自己不懂女人自私狡诈的一面。可他错了。自己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她们中的一个。没有女人能做到毫无怨言和别人共享丈夫,更没有女人能容忍丈夫虽然在自己面前,心里却装着别的女人。
程灵慧一边赶车,一边暗道:“苏同啊,你可害了我。”
上京往西,出了直隶就是某西。七八月天气,本该草木葱茏,庄稼壮硕的时节。这里却一片枯黄萎糜景象。
越往西走,干旱越甚。草木枯萎,大地龟裂。一开始只是断断续续几个流民。到了后来,大路上成群结队都是逃荒要饭的人们。
程灵慧要是独自一人是不怕的,可她还带着上了年纪的母亲。不敢久呆,转而向某南走。过南都,经宁阳进甘州界。到了甘州就算到家了。不慌不忙的从甘州府出去,经昌河县,到了沙溪县。在沙溪县歇了一夜,次日转回转水城。转水城离程家庄已经不远了。
绕了这一圈,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家里那二亩地有五爷看顾,还不至于荒芜了。
母亲一回到家就忙不迭的四处显摆她在京中的见闻。对于母亲来说,这一趟没见到自己的狗蛋儿有些小小的遗憾。不过这也不妨碍她在众婶子、大娘中瞬间高大起来的形象。要知道,程家庄常年在外行走的男人们,许多也没去过京城呢。更别提母亲还住过大官的房子。
也许是在山长家里过得太舒服,母亲现在总是抱怨家里这儿不好,那儿脏了。又十分嫌弃二娘的儿子不懂礼数。为此和二娘颇有了几次口角,连奶奶也有些看母亲的样子不过。
程灵慧决定去转水城买一处房子,和母亲搬出去单过。但她放心不下五爷,就去找五爷商量。
西场上不知何时搭起一座戏台,一出《雁荡山》正唱的热闹。五爷一脸忧心的蹲在门坎上抽旱烟。看见程灵慧立刻双眼放光:“三慧,你回来了。”
程灵慧这才想起,自己回来好几天了,都没顾上来看五爷。心里有些愧疚:“让您担心了。”
五爷道:“俺才不担心你。你回来的正好,俺担心那个。”说着向戏台指了指。
程灵慧看见戏台后面,两个跑龙套的正搬着些柴火,准备升火做饭。不解道:“咋了?”
五爷招手,示意她进屋说。
程灵慧跟着五爷进了屋。五爷道:“俺琢磨着这伙唱戏的不简单。”
程灵慧道:“没看出来有什么毛病啊?”
“土匪戏,你听说过没有?”
程灵慧摇头。
五爷道:“这八成就是一个土匪戏班子。那唱戏的眼里都有贼光呢。这种戏俺小时候见过。打着唱戏的名头,白天唱戏,晚上踩盘子。等盘子摸清了。晚上等村里人都去看戏了,就暗地里派人去村里抢。”
程灵慧道:“怕啥,打走不就完了。”
五爷道:“这些人里面都是有高手的。当时打跑了,怕他们日后回来报复。他们都是走江湖的,到时候给咱放一把火,咱一村子老少可怎么整?”
程灵慧道:“那你说咋办?”
五爷磕了磕烟锅,来了一句戏文:“不战……屈人之兵……”
程灵慧看着五爷背着手去找村长六爷了,摇头道:“这老头儿。”去戏台前看了一会儿戏。到底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回到家,六爷的孙子就来叫她:“三慧,俺爷爷叫你。”
程灵慧道:“叫姐。”
那屁孩子冲她一呲牙:“你算个啥姐?”转头跑了。
程灵慧到了六爷家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个小伙子。从十来岁到十八九不等。六爷看见她,招手让她过去。
程灵慧走过去,六爷道:“你五爷的担心有道理。俺准备今天吃过晚饭就开了祠堂门,让村里的孩子们去祠堂里练武。一呢,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努力,老辈儿的本事都埋没了。二呢,希望能震慑那些唱戏的。叫你来呢,是因为像你爹那一辈儿功夫好得,现在都上了点儿年纪了。怕那些唱戏的有高手,镇不住。
俺想了一圈儿,年轻人里,你的本事最高。要是有个万一,还得你上。”
程灵慧道:“那是自然。”
那些小孩儿纷纷问:“土匪戏是咋回事?”
六爷道:“唱土匪戏的,大多是家里遭了灾,没活头才干这个。也有极个别的就是专门干这个绿林强盗。要是真遇上了绿林强盗,那可麻烦了。”
程灵慧道:“咱不能报官吗?”
六爷道:“没出事你报官了,官兵也不信。等出了事不就晚了。还得咱们自己想办法。就这么这,记得晚上吃完饭,都到祠堂操练起来。”
程灵慧看看没什么事了,就回了家。也许是年纪大了,她懒得凑热闹。早早就睡了。第二天天刚亮。六爷的孙子一路喊着:“三慧子……”就冲进了程灵慧家的院子。
程灵慧睡眼惺忪:“大早上你喊叫什么?”
六爷的孙子气喘吁吁道:“不好了,西场唱戏的,把石碾子都摞起来了。”
程灵慧点头:“知道了。”她洗了脸,梳了头。这才挎个篮子往西场走。远远看见西场上围了一圈人。村儿里人就这样,还害怕,还挤着看。
程灵慧挤进去,只见十来个石碾子摞在一起,跟个小山似得。在那山尖儿上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大汉。赤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来。
程灵慧站到前面,仰着头看着那大汉:“谁让你把俺家的碾子都摞起来的?”
那大汉闪目一看,见来了一个梳着乌溜溜大辫子的大姑娘。坏笑道:“叫你家男人来说话,省得让人说咱欺负你。”
程灵慧道:“俺还没过门儿呢,不好意思去叫他。你把俺家碾子都摞起来了,俺没法儿碾米磨面,耽误了晌午吃饭,俺爹要打俺的。你快给俺放回去。”
那大汉‘哈哈’笑道:“那你叫咱一声好听的,咱就帮你放回去。”
“呸。”程灵慧啐了一口:“你别看俺是乡下丫头,就想沾俺便宜。你下来,俺自己放回去。”
那大汉笑着从石碾子上跳下来。和那些唱戏的站在一起。
程灵慧绕着碾子山转了一圈。忽然提了一口,将身一纵跳上了山尖儿。脚一翻那三四百斤的石碾子就稳稳竖在了脚面上。接着,只见她就跟踢毽子似得将石碾子往起一挑。那石碾子就飞了起来。跟着抬腿一脚。石碾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直飞出四五丈远,‘扑通’一声落到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那大汉面色不由一僵。村民们一阵叫好。
程灵慧依次将那些石碾子踢开,最后只剩下一个。程灵慧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脸不红气不喘道:“劳烦乡亲们让个路,俺得把这个碾子拿到村口儿磨盘那儿。俺娘还等着俺回去磨面呢。”说完,两手抱起碾子往肩膀上一放。一手扶着碾子,一手提着篮子就往回走。
那大汉脸色憋得紫涨,忽然怪叫一声。从旁边同伴手里抽出一杆红缨枪就向程灵慧后心扎来。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程灵慧身后像长了眼,身体一侧避开枪头。回身就把石碾子照着那汉子门面砸去。那汉子急忙向后跳出一丈远才险险避开。红缨枪一抖,又冲了过来。
五爷叫道:“三慧,接着。”凌空抛来一根扁担。程灵慧伸手接住,和那汉子打在一起。
程家的回手枪在沙溪县那是一绝。程灵慧也不是当年那个初学乍练的十五岁少女。如今这一套枪法已经使得出神入化。那汉子根本不是程灵慧的对手。被程灵慧一扁担抽在背上,顿时打了个大马趴。
程灵慧道:“还打不打?不打俺回去磨面了。”
那汉子摇头:“不打了。”
程灵慧扛起石碾子就走。
那汉子道:“能告诉咱,你爹叫啥不?”
程灵慧扭头:“咋了?你看上俺了?俺可告诉你,俺有人家了。死了你那条心吧。”说完一扭一扭走了。把街坊邻居看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