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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王大人的院子,王子胜就瑟缩起来,装风度的用的扇子都不摇了。他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气病自家老爹的事情在勋贵高官间已经不是秘密,每次一见老爹,总觉得心虚气短。
王大人这是心病,慢慢调节总会好的。薛逊进去的时候,王大人正半躺在床上,让人服侍着净手。见他们来了,王大人一挥手,奴仆鱼贯而出,全程静默无声,一派世家大族之像。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起吧,坐。”王大人指了旁边的绣墩道。
只有两个绣墩,薛逊一看王子胜突兀苍白的脸色,就知道这些日子王大人没少给他难堪,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都不给王子胜留面子了。
“岳父卧病在床,小婿哪儿敢安坐,不知岳父请的哪位太医诊脉,现吃着什么药,太医可有说什么时候能痊愈?”薛逊连声问道。
“请了白太医,我这是心病,不是药草能医的。”王大人冷声道。
“岳父大人何出此言,太医医术高明,您定当不日痊愈。”
“哼!再好的医术也治不了不孝。”
“小婿于医药之道也略有研究,不若小婿给您把把脉。”薛逊赶紧打断,给王子胜解围,不孝的罪名太严重了,就算是私底下说说对王子胜的名声也有太大的损伤。
“多谢浩光,父亲身边已有太医整治条理,就不必了吧。”王子腾皱眉道。王子腾比薛逊还大几岁,如今领着低阶侍卫的职务,在家里已经能说得上话了。
“二舅兄客气了,我不过把脉,一不扎针二不开药的,又有什么妨碍。”薛逊坐在床边上,低头垂问:“岳父大人,可好?”
“诊一诊,无妨。”王大人大方道。
薛逊哈气搓手让手指暖和起来才伸手搭脉,薛逊专精的是外科和□□,出任务是用以自保的,像王大人这种富贵病,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敢问岳父近些日子是否心情郁闷、食欲不振,晚间也睡不好,轻易惊醒?”
“是。”
“也不愿说话,旁人发出轻微声响,便觉得吵闹得紧,也不愿出门?”薛逊再问。
“的确,这都表现在脉象上吗?”王大人诧异道,他还以为他这女婿真的是略懂呢,富贵人家大多数人都懂一点儿医理,没想到是真懂行啊。
“岳父大人这是肝气郁结的表象啊。”
“白太医也这么说。”王子腾叹道。
“我劝岳父大人多出门走走,在屋中也不要关门闭户,都说笑一笑十年少,人心绪如此,身体也如此啊。”薛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似有明悟,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房中的熏香,沉默一会儿,没有说话。他的动作轻微而克制,若不是半躺着的王大人角度合宜,根本看不到,王大人狐疑的瞟了一眼香炉,心中微沉。
“贤婿说的是,是该走走。”王大人笑道。
“此次妹夫前来,是为父亲报喜的,二妹有孕。”王子胜看他爹好像开怀了许多,连忙凑趣道。
“消息早些日子就收到啦,可惜恰逢我身子不适,委屈二丫头了,还请贤婿不要怪罪。”一直没有给金陵送礼,是他们家的不是。
“岳父大人严重了,您抱恙,我们却不能在床前尽孝,您还这样体贴,真是让我们夫妻汗颜。”薛逊谦虚道。
岳婿两个绕了半天圈子,王大人才道:“通政司的事情,你受委屈了,老夫都知道了,你放心,咱们金陵四家、四王八公同气连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是啊,四王八公,薛家可不在其中,薛家划入勋贵之列,凭借就是通政司,如今失去了通政司统领的职位,如何打进勋贵的圈子?
“劳累岳父挂心了,薛家本就是商贾之家,通政司不过为皇家代管,如今只是还回去而已。再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天子,要个通政司而已。”薛逊谦卑道。
“太子殿下性情中人,妹夫不必难过,都是那些小人作祟,过些日子殿下肯定回转过来。”王子胜大大咧咧道。
薛逊苦笑,真不知王子胜在想什么,刚受了他让座、解围的人情,如今倒往他心上插刀,怪不得让王子腾挤兑的几乎没有立身之地了。
“住口,殿下也是你可以评论的,以臣论君,好大的胆子!”王大人怒喝一声,王子胜如同正午阳光下的青苗,又焉了。
房中一时静默,半响,王大人才道:“可惜老夫卧病在床,无法陪你一一拜访老亲,你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来说,子胜、子腾都在家呢。”
“多谢岳父大人。”薛逊起身作揖,看王大人面露疲惫之色,识趣道:“岳父大人还在病中,小婿就不多打搅了,告辞。”
“嗯,你去吧,不要和家里见外,有事上门就是。”王大人叮嘱道。
薛逊仿若十分感动,话中都略带着颤音,走了几步,薛逊又回头道:“岳父大人,秋菊开的正好,您多在院子里赏花逗鸟也是乐事。菊花性情平和,放在房中熏屋子,也是好的。”
说完尴尬强笑两声,头也不回的走掉了,仿若在巨大挣扎中终于做出了选择。
王大人让两个儿子去送,盯着房中的香炉不明所以,半响,叫来了长随道:“取了香炉,到街面上找个大夫来看,别咋咋呼呼惊动各方。”
香炉和熏香都是王子腾孝敬的,王大人此时脑中都是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画面,有薛逊这个天家父子斗法的无辜池鱼,由此及彼,他们王家又如何能例外。
推辞了岳母留饭,出了王家,薛逊又往贾家而去,如今贾代善还在世,领着禁军统领的位置,实打实的帝王心腹,应对之中也比王大人高明许多。薛逊对王大人的评价是平庸守成,实在没有评价错,如贾代善这般意气风发,才是帝王宠臣的姿态。
贾家此时正是辉煌之时,人丁也旺,贾代善之母还在,贾代善自己自正值壮年,贾赦、家政两兄弟名声也好,在勋贵家中也是难得的人才。
“世侄的事儿,老夫都清楚,明日已向陛下陈情,定不会让薛家白白吃亏的。”贾代善挥退众人,连两个儿子都没留,只留了心腹管家,和薛逊剖心肺诉衷肠。
“世伯折煞我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没有挑剔的道理,您何必为了我触怒陛下。”
“贤侄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老亲,真是同气连枝的时候。”
“多谢世伯。”薛逊起身作揖道。
“你啊,就是太过小心。可怜你父亲刚去,薛家的祖业就保不住,从来人走茶凉啊。”贾代善感叹道。
“世伯高义。”薛逊眼含热泪道。
贾代善拍了拍薛逊的肩膀,道:“放心,老夫必定为你讨个说法。”
薛逊擦干眼泪道:“世伯万勿如此为我费心,小侄当不得。不瞒世伯,突然失了通政司的职位,小侄也伤心,可这些天也想明白了,通政司是皇家的于薛家不过代管,没有做臣子的把主家的东西代管着就管成自家产业的道理。幸好薛家祖上早有规矩,通政司和薛家产业分开经营、账目清楚,此时剥离出来归还皇家也不费事儿。商贾才是薛家的本职,如今回归本职而已。”
“还是贤侄明白事理,可若单行商贾事,恐沿路官员为难,你放心,若有此等贪官恶官,只管与我来信,老夫定为你周旋。”贾代善豪气干云道。
“是,多谢世伯。”
“唉,老夫也是担心,有一就有二,若是太子殿下有看上了什么,岂不是也要如此巧取豪夺?”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并不是说说而已。
“世伯多虑了,您与诸位叔伯身上的爵位官职,与通政司截然不同,殿下于国政上还是通透的,不会如此挖自家墙角,再说还有陛下呢。”薛逊推心置腹道:“即便是小侄,也不担心这些,如今陛下圣明,正是吏治清明、国泰民安的时候。”
“贤侄通透,比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孽障强了不下百倍,今日且留下与我痛饮……”
“世伯忘了,小侄正在孝期呢。”薛逊笑着推迟。
贾代善一拍脑袋道:“是了,是了,老夫糊涂了,明日去大相国寺给薛老弟烧香赔罪。”
最终薛逊也没有留在贾家吃饭,顺利告辞。
薛逊在贾代善面前表现得谦卑又恭顺,出了贾家大门,薛逊背心一层汗,果然是天子心腹近臣,把薛逊的打算猜到七八层。薛逊如此积极拜访老亲,自然有挑拨勋贵和太子关系的意思,唇亡齿寒,今日有薛家,保不齐明日就是贾家和王家。可惜贾代善老谋深算,早就把话说明白了,日后挑拨的力度想必大打折扣。
贾家给薛逊的回礼比王家这个正经岳家还厚,若薛逊真是走投无路的年轻人,对待如此有情有义的世伯,肯定是剖心以待了。
贾代善也不辜负薛逊给他老谋深算的评价,如今在书房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送呈陛下阅示。
薛逊如此谦卑恭顺,皇帝不觉愧疚,反觉理所当然,只想着日后若有机会再行弥补,并没有赐下虚职抚慰的意思,至于机会……皇帝就怕打了心爱儿子的脸。
薛逊在京中拜访过各家勋贵老亲、生意上有联系诸位,这些人大多两种态度,一如王家,小心谨慎,不得罪也不抬举,吃相文雅,跟着皇帝的态度走,对待薛逊礼貌中透着疏远;一如贾代善,想踩着薛逊表忠心,只是手段有高明和低劣之分,薛逊也不是吃素的,真有敢明目张胆伸手的,直接剁下来就是。
拜访各家,联络有亲,转眼在京中已将近一个月,薛逊收拾好行囊,准备南下,南方薛家的铺子已经开始大量裁员,其他豪商也像闻着腥味儿的鲨鱼,开始为南方市场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