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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睿回养心殿后没有立即去找傅诤,背着手在自个儿寝殿里来回转了两圈,让来喜把龙素素给召过来。
身为新帝后宫内唯一一个妃嫔的龙素素甫一入宫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各路夫人太妃的邀约不断。这不,来喜一去便扑了个空。麟趾宫里的姑姑告之来喜,道是贵人被敬太妃请去喝茶了。
敬太妃?听来喜如实禀告的岑睿支着下颚,在脑内搜寻了个遍,才勉强想起了张不沾脂粉的容长脸。
先帝后妃无数,岑睿所见过的也就得宠的那么几个。这敬太妃是她那对双生兄长的生母,在将那对儿子送出家这事上先帝对这个妃子还是抱有些愧疚的,便将她从昭容直接提成了敬妃,虽然成敬妃后她也就彻底失宠了。岑睿登基后,按规矩将没有育有先帝子女的妃嫔打包送去了太平庵,有子女的则留在宁寿宫内养老,敬太妃便是其中之一。
岑睿与这个少言寡语太妃见面的次数不过五次,说上的话不过十句,十句里有九句是场面话。因此,她纳罕龙素素这泼辣户什么时候和那个太妃熟络起来的?
晚间的时候,姗姗来迟的龙素素摇曳生姿地进了养心殿:“哟,陛下记起嫔妾来了?”
哎嘿,这姑娘还记着前些日子抢了她传奇孤本的仇呢。
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岑睿没搭理她的阴阳怪气,睁着茫茫然的眼睛问道:“你说该怎么讨好个一点喜好都没有的男人呢?”
翘着小指喝茶的龙素素呛了口,拈着帕子拭了拭红唇,急急扭到岑睿身边,纤指往她腰上一戳:“你看上哪家的公子哥了?”
岑睿道:“傅诤。”
龙素素吓得花容失色:“你眼瞎了?”
贵人龙素素很不待见傅诤,因为她与这个辅大臣初次照面,对方连个正眼都没给她,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径自进了养心殿。待她后脚跟着进去时,却被拦在了殿外,宫人道是辅有命,与圣上商议政事,旁人不得入内。任龙素素如何胡搅蛮缠,暴晒了一晌午的她愣是没踏进养心殿一步。这便罢了,次日一早,宫里的教习嬷嬷带了本《女训》候在正殿里,道是奉辅之命,来指点她的宫规礼仪。
从此,龙素素对傅诤的恨意好比山高,好比海深,与苦命皇帝岑睿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反抗傅诤的同一战线上。
现在,岑睿居然倒戈相向,龙素素气得柳眉倒竖,破口大骂:“你个贱骨头!前夜还口口声声要将那厮抽筋扒皮,现在居然瞎了狗眼瞧上了那个老男人!”
岑睿眼见龙素素濒临失控,忙从头到尾地将她与秦太师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遍,最后握着龙素素的双手语重心长道:“我也是为了自保迫不得已而为之,你看你也好不容易当上了这贵人,总不愿隔了三天就随我一道被我那出息五哥给宰了吧?还有,”
岑睿竖起三根指头,指天誓日道:“我便是看上你,也看不上傅诤的。”
龙素素冷笑:“看上我?你想得美!”
重归于好的两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龙素素在长乐坊里虽是个清倌儿,但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风月场上对付男人的手段她也见识过不少。但见她嘴皮子直翻地给岑睿指点了许多法子,末了,岑睿抽着脸问:“你是不是忘了件事?”
龙素素水眸横斜。
岑睿道:“我现是个‘男儿身’。”
……
要么傅诤是个断袖,否则龙素素那套手段对傅诤不仅没用,反而不久后在她这个皇帝头上又冠上了个“龙阳君”的名号。
两人一人抱了个枕头絮叨到了半夜,龙素素干脆也不回她的麟趾宫了,留在岑睿这过了夜。困极的岑睿将将闭眼,忽地想起了什么,翻了个身问道:“你与敬太妃很熟么?”
龙素素半梦半醒道:“不熟,今儿算是头回正式见面。”
岑睿来了劲,推了推龙素素:“那她找你做什么?”
不耐烦地一巴掌拍掉岑睿的手,龙素素抹去粘在脸上的丝:“马上到年尾了,太妃托我在你跟前求个恩旨,让她见一见她的两个儿子。”
岑睿哦了声,她还以为是个什么事呢。
又听龙素素咕哝道:“还让我与你说些……什么来着的?”
等了半天下文的岑睿等到的却是龙素素酣睡的吐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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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三日值沐休日,休朝停议。
卯时一刻,天没亮,傅诤已随着平日里的作息起了身。他在房中走了一圈,掌了盏灯,理了理案上凌乱的纸页,翻了翻看了一半的书册。过了半个时辰后他看了看天色,欲往岑睿的寝殿去唤他起来将昨晚没批完的折子料理完。跨出暖阁一步,小皇帝清瘦的身影不期然地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顿了顿后又折回了房中。
做了数年的皇亲贵胄,也不晓得素日里吃的油水都去了哪里,个儿没长多少,人竟比在清水郡时还显得干瘪些。
傅诤一面想着让御膳房改一改岑睿的伙食,一面端起门边矮架上的木钵,径自往养心殿后苑的莲池而去。
池中那条胖得有些过分的红尾鱼正懒懒躺在水底,肥硕的鱼尾时不时扫一扫摇曳的水草,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乍一见到投食来的傅诤,一瞬恢复了生气,欢腾得一跃老高。
被溅了一身水珠子的傅诤也不生气,捏着一把鱼食,有一粒没一粒地撒着。
岑睿握着个小瓷瓶刚走到后苑的圆月门边,远远就瞅到了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池子边。岑睿头一个反应是调头就走,走出两步,她又鬼迷心窍地退了回来,缩着脖子趴在门边。就见着仅罩了件单袍的傅诤坐在那,撒几粒鱼食,低低地念句话,如此反复,竟耗了两三盏茶的功夫。
看得见听不清的岑睿挠心挠肺得想知道傅诤到底在说些什么。
傅诤散完鱼食,将要起身,无意瞥到了苑门边上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又端坐了回去:“出来。”
又被逮了个现行的岑睿想跑也来不及了,脚尖在墙根踢了两下,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一张口便是为自己辩白:“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傅诤计较的不是这个,皱着眉道:“登基也有段时间了,还你你我我的。”
岑睿心里嘟囔,还不是看你一紧张,就把和龙素素说话的德性带出来了。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傅诤几眼,今日的傅诤没有束、没着朝服,一改往日一丝不苟的清冷模样,倒是有了那么几分人气。这么想着,岑睿的胆气又足了几分,主动问道:“今日沐休,傅卿还起得这样早?”
傅诤瞧了一眼岑睿,他这是在提醒他不该一时心软没一同拎他起来看折子?抿了抿唇道:“臣惯于早起了。”
有心示好的岑睿遇到傅诤这样的惜字如金,搜肠刮肚也找不出第二句话来。她偏了偏脑袋,瞅到池中绕在傅诤身旁的那尾肥鲤鱼,脑子一热道:“傅卿的这条鲤鱼养得很是肥美。”
池中的鲤鱼静了静,簌簌抖地躲到了傅诤身后。
“……”傅诤注意到岑睿手中的药瓶:“陛下龙体抱恙?”
岑睿忙摆手道:“没。我,朕只是来收集些莲叶上的露水。”
那日在养心殿张掖瞒着她傅诤的病,回头岑睿亲自去了趟太医院,软硬兼施,张掖虽没说出傅诤究竟患得什么病,但到底让她磨出了些蛛丝马迹来。张掖透露道是傅诤近日的饮食睡眠有些不当,岑睿一拍大腿,这好办。
岑睿的母亲于调香上是位不世出的个中高手,在民间时,这个曾经的贵妃娘娘便是靠着这门手艺拉扯大了岑睿。调香听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赏玩之技,但配方得当,于药理上也有辅助之用。岑睿小时虽作男儿教养,但她母亲考虑到这孩子到底是个女儿家,再者,有一技傍身日后也算条生计之路,便断断续续教了她一些调香之法。
宫中香料一应俱全,岑睿便思量着趁着沐休日,取些清晨时的露水,配个怡神静气的方子,送予傅诤。这么看,她也算是用心地,向傅诤示好了。
傅诤虽不知岑睿采露水的具体用途,但也猜出了十之八/九来,总之逃不了不务正业这四字。如是想着,他的脸色也微沉了下来。
担心日头升起时露水消退的岑睿见傅诤迟迟不肯离去,心急之下催促道:“傅卿,你昨日不说今日有事要出宫么?”
傅诤拂去衣上水汽,站起身来:“不去了,昨日礼部呈了今次科举的士子名单,臣尚未阅览。”
岑睿看他作势要离去,心头一乐,面上却做出副真诚之色道:“傅卿辛苦了。”
傅诤道:“臣职责所在,不敢称苦。如此,”向前做了个手势:“陛下,走吧。”
岑睿傻眼了,傅诤淡淡道:“科举是为陛下择贤取才,陛下不应亲力亲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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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休一过,日日早朝岑睿只得摸黑爬起来,顶着浓浓睡意和睁不开的眼,在莲池边蹲了三日,才灌满了一整个瓷瓶。白日的日程又被傅诤定的毫无空隙可钻,又仅靠着晚上睡前的那一小会趴在桌前握着秤杆,一钱两钱地称量香料。
龙素素大惊小怪道:“你这样费心费力,不会真看上了他吧?”
岑睿呵欠连天地让龙素素把香龛递给她:“调香便是要如此精细,我娘当初也是这般的。”
这些时日的早朝,不仅傅诤,连底下百官也看出龙椅上的岑睿那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不免议论纷纷。
一日朝议完毕,岑睿正要宣布散朝,右侧官员里头突然走出个人来,有模有样地举着玉笏道:“臣有本要奏。”
此人,正是岑睿的老对头――魏长烟。
这厮从来都是把上朝当儿戏,几百年才见他心血来潮来一次,从来没见过他正儿八经参议过一次政事。所以百官惊讶啊,岑睿也惊讶啊,她很好奇魏长烟想上书个什么,难道是扩展京城花街柳巷的经营范围?
魏长烟煞有介事道:“陛下龙体乃国之根本,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克己节欲。”
百官神色各异,真还有人点头附议的。
“……”岑睿勉力坐稳了身子,没从龙椅上跌下去。
原来,群臣皆认为,岑睿这几日的精力不济,皆是与龙素素夜夜笙歌所致。
挂着一脸黑线的岑睿下意识地瞧了眼文官队列前方的傅诤,与她同住一殿的傅诤自是晓得她连读书喘息的功夫都紧巴巴的,哪有时间罗帐贪欢。在群臣瞬间聚焦的目光下,傅诤缓步上前。一启口,竟是接过魏长烟的话不冷不热地训了岑睿几句。
朝罢,岑睿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来喜一路小跑都跟不上她的步伐。没头没脑地冲了一段,岑睿猛地停住步子,从袖里摸出个小盒,恨恨地往地上掷去。手抬到头顶,胸膛起伏了两下,又慢慢落了下来……
傅诤从理政殿出来,他瞧见了岑睿离朝时的怒色,到底是少年心性,几句话都担不得。再过几日,燕王入京,少不得言辞交锋。燕王麾下的幕僚言语犀利者比比皆是,他这样,两句话怕是都挨不过的。
转过廊角,却见得岑睿眼眶微红地立在那,见着他来伸出只手来,掌心里托着个方方正正的玉匣。
傅诤不明其意,岑睿不看他,盯着朱廊上的雕花,闷声闷气道:“睡前点上,可助眠安神,调理脾胃。”
傅诤一想即通,这几日,他皆是在琢磨这个?</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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