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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情严峻,在魏长烟领兵夜以继日奔赴西南的途中,南疆叛军已攻下蜀郡,逼临交豫关。在此期间,南诏王阁罗荆应声而起,与南疆沆瀣一气,进一步壮大了叛军的声势。
兵部急报一日三送递入理政殿内,传闻南疆人所到之处蛇虫成灾,沿途河流水源皆被下了疫毒,处处白骨如山。百官皆不寒而栗。
岑睿在龙椅上,从战事起时就没多露一个笑脸,议事时语声也比平日低沉许多,连带着整个朝堂上的气氛前所未有的肃穆冷萧。
天生乐观的太学博士为博皇帝陛下开怀,缓解缓解压抑的气氛,口若悬河地说起件近期的京城趣事,并巧妙把它引到岑睿的仁政德行之上,大大地拍了下皇帝陛下的马屁。
岑睿低头看着折子,问了一句:“很有趣?”
太学博士呆了,其他官员没弄明白岑睿是否问的是自己也没敢搭话。
“廷杖三十,黜。”岑睿一眼未看,丢出一句。
众臣赫然,原本打算接太学博士话的太常丞心有余悸地捏了一把冷汗。
“我现在算是真正弄明白了一句话。”下了朝,岑睿把自己丢铺满奏疏的藤榻上,捡起一本盖在脸上。
“什么话?”傅诤弯腰一本本抽出她身下的折子,拍拍她的腰示意挪下位置。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岑睿吹着鼻尖上的纸页,往旁边滚了下:“这群王八蛋除了互相排挤、争权夺势,吃喝玩乐还会点其他的么?”
“刚刚你有些急躁了。”傅诤拿开她脸上的折子,看了眼,将它放到州郡那一堆里去。
岑睿不高兴地哼了声,瞪向傅诤:“你是怪我不该贬那个没心肝的东西了?国有战事,百姓患难,他竟然还心情开玩笑,不贬他贬谁?”
傅诤捏住她撅得老高的嘴,都能挂油瓶了:“你罚得不错,只是罚的时机不对。豫州州牧王荣是他的连襟,江阴秦家则是王荣的表亲,西南叛军正攻到交豫关,离豫州只有一步之遥。这个时候你说是要先罚他,还是先安豫州的心?”
岑睿哎呀叫了声,道:“我忘了还有这层关系了!”转而昂起头仍是有些不服气与傅诤争道:“但我还是不后悔贬了他,看他那副嘴脸就来气。”
傅诤想再说她点什么,却见着她枕着自己的腿已睡了过去。这些日子,她不说他从岑睿眼下的青黑也看得出没得多少好觉。这个位子她坐得太辛苦,有时候让他忍不住想劝她舍弃这一切随他离开这个权力漩涡,远走天涯。可看着她坚持与努力,他又于心不忍,她到底是放不下的,至少现在是这样。
手流连在岑睿面颊之上,摩挲出少许暖意,傅诤定定神,拾起一边的折子看了起来。
门外一束安静视线透过未合紧的门缝,将此幕收入眼中。那双眸子里闪过震惊、恍悟种种复杂的情绪,心潮激荡了片刻,转身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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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绵延了多日的愁云,终于被魏长烟抵达交豫关三日后的初战告捷所驱散了不少。整个理政殿仿佛也明亮上许多,然而有太学博士的前车之鉴,没人敢流露出轻松之色,一个个脸板得和石碑似的。满朝也就一个谢容依旧不改他标志性的浅笑,今儿甚至还和岑睿笑语今年应考士子们的轶闻。
岑睿被他的妙语连珠挑起了兴致,专注地听他谈起谁谁谁文章做得好,谁谁谁又在雁塔闹了笑话。
“……”妈蛋,宠臣就是宠臣!诸位大人嫉恨地看向谢容,怪不得都说右相大人是狐狸,果然是只迷惑君主的狐狸精!
十日后,前线再传捷报,魏长烟不仅固守交豫关,更率五千精兵在雾色掩护下夜袭敌营,烧毁敌方大量粮草。在叛军陷入混乱之时,引大军左右夹击,逼得两南叛军溃退五十里。
岑睿即命中州长史赴交豫关代天子之意犒劳三军,并下令当地州府务必安置好受战乱流离失所的灾民。
低调收敛多时的魏家人终于在朝上又高高抬起他们骄傲的头颅,哼,紧要关头还不是要靠我们家!
在众人宽松下心时,秦英却始终锁紧双眉,人也有些恍惚。谢容唤了他好几声侍中郎,他才从卷宗上移开目光,向谢容欠身赔礼:“刚刚走了下神,望谢兄不要介意。”
谢容与他年龄相仿,见地学识又恰投在一处,在朝里算得上难得能与他说到一块去的。私下里,两人也以兄弟相称。
谢容往他手里的卷宗扫了一瞬:“陛下让你我去商议主持今次科举的人选。”
“上回陛下不是说要让谢兄担任主考么?”秦英收拾着卷宗,跟着他往宫内走去。
谢容在前走了很久,笑一笑道:“陛下,怎么会让我主持科举呢。”
秦英抿唇不语,谢容是燕王的表弟,在许多人眼中他就是燕王的人。哪怕他出任宰相多年,这个认知却难以改变。
今年酷冬时久,早春迟迟不来,岑睿嫌御书房寒气太重,便将办公地点搬到了西暖阁内。舒服了她自己,却苦了来议事的秦英和谢容。外面风雪交加,里面暖如浓春,温差太大不提,过一会包在厚朝服里的两人闷出了一身汗。
岑睿敲定完人选,抬头看见脸色通红的谢容与秦英,摇摇扇子说着风凉话:“热了就脱嘛。”
谢容倒没什么,秦英脸上闪过抹不自在,板正脸:“陛下莫要拿臣开这样的玩笑。”
“哟呵,还有意见了。”岑睿看着他万分正经的脸,使坏道:“侍中郎你这是恃宠而骄啊,朕就要你脱,你要抗旨?”
谢容哈哈大笑。
眼看秦英即将恼羞成怒,岑睿才放过他:“走吧,回你们的冷衙门坐冷地板去吧!”
秦英并未与谢容一道往外走,对岑睿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岑睿翻开书,没在意他严肃过头的神色,道:“这不是理政殿,不必拘礼,有什么就说。”
秦英却是犹豫了下,就在这犹豫的功夫间,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奔在西厢房外,来喜尖声道:“陛、陛下,豫州府被流民围攻要求交出前去犒军的中州长史大人。豫州州牧王荣被迫、被迫斩杀了中州长史。”
秦英的脸色瞬间雪白,岑睿手中的书揪成一把,中州长史是代当今天子前去豫州,杀了他就等于生生打了她一个巴掌。她望向秦英,目光静得冰凉:“你要向朕说得就是此事?你早知道了。”不是质疑,不是询问,而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是的,江阴那边一早传了消息给他,要他在必要时为王荣开罪。他只是没想到王荣的动作那么快……
“朕以为你和其他世家是不一样的。”岑睿仿佛疲惫得难以支撑起身子,无力倚在案上:“卫阳侯在前线抗敌,他背后的州牧却反手杀了朕的使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岑睿的眼神尖锐得像针:“这意味着豫州和南疆串通一气,早有谋反之心!意味着卫阳侯和他的十万大军因为你的一念之仁,随时都有可能腹背受敌,枉死在自己人手上!”
最后一句话将秦英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抹去,他再也承受不住岑睿的目光,噗咚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闭上双眼:“臣知罪,请陛下容臣去豫州平定此事后再对臣论罪处置。”
岑睿勉力从混乱一团的思绪里抽出一根线来:“朕,不会定你的罪。但牵连到秦家,你避个嫌,不要再插手此间事。”
秦英跪伏的身子剧烈一颤,他明白自己已失去了岑睿的信任,这比削了他的官、将他打入劳狱还要令他痛苦与后悔。
事出紧急,豫州绝不能乱,对岑睿而言,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一个既有能力又足够镇住局面的人来去豫州收拾烂摊子,并且,这个人让她绝对放心。
“我已和交州州牧通了书信,交州已做好了应对豫州‘流民’的准备。”傅诤让来喜撤下岑睿一口未动的晚膳,端着温热的粥碗走到对着墙壁郁闷的岑睿身边:“明日我就启程去豫州。”
“我不要你去!”岑睿抱着膝,头抵着墙闷闷道。豫州已有了反意,现在去豫州稍有不慎就是去送死。
“你心里已有了主意,还闹什么任性。”傅诤淡淡道:“过来吃饭。”
岑睿撞了下墙,闭紧的眼角微微湿润,她不愿让傅诤去却又不得不让傅诤去,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这样的身不由己。
粥碗打翻在地上,扑过去的岑睿抱紧傅诤,喃喃道:“你不能有事,这是圣旨。”
“好,我不会有事。”傅诤温柔地揽住她,吻着她额头、鼻尖和双唇:“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等你回来,”岑睿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我就,和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