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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小姐似乎也注意到了,垂眸看看自己的手,没说什么,见换茶的小丫鬟进来,她走了过去,端起一杯,步若莲花般朝客位走去。堂上众人聊天的声音越来越淡,都目不转视地盯着她,直到她站在了江珩面前,巧笑道了声:“世子爷,请。”
江珩目光始终在她手上,此刻也是一愣。谁也没想到,侯府小姐竟亲自给他端了茶,江珩错开目光,淡然而笑,接过茶道:“谢谢。”
然还未待他将茶钟放在几案上,小姐又道了句:
“世子爷,我手有何问题吗?”
这话一出,江珩彻底僵住,有种被戳破的尴尬,脸不由得红了。
云氏和淳安侯夫妇也是惊愕不已,哑口半晌,才听淳安侯斥道:“梦华,不可冒失。”说罢,朝着云氏陪笑,解释道:“我就这么个嫡女,平日里都被我们宠坏了,夫人见谅。”
“哪里,小姐从容大方,心直口快,这样的姑娘定都是心善的。不嫌您笑话,这脾气和我颇是投呢,我喜欢还来不及。”云氏含笑应。
这话说得淳安侯夫妇稍稍安心。虽说世子盯着女儿手看不妥,但女儿这么不加掩饰地点破,更为唐突。不过瞧瞧江珩,好似也并没多介意,见小姐站在他面前还在等着他回答,他依旧浅笑,优雅不失礼貌道:“是我冒犯了,给您道歉。”
“世子爷还没回答我呢?”严梦华嫣然道,话语不疾不徐,缓缓若山泉般动听,故而如此穷追不舍,却也让人生不出半丝反感。
被追问至此,江珩也躲不了了,柔和应道:“没有问题,您的手很漂亮,白如柔荑,纤若削葱根,难得一见。”很像今儿白日见到的那双……
严家小姐被他说得心下一动,抿唇笑了,连赧颜都是得体雅致。“谢世子爷赞誉。”没有娇怯,她大方地福了福身,款款退了回去,望向他的目光多了份耐人寻味的笑意。
该见的都见了,云氏和淳安侯夫妇又聊了会儿,便带着儿子要回了。临行前,淳安侯夫人挽着云氏的手臂依依不舍,非要留她用过餐不可,如此热情,云氏便也知她的心意了,于是拍拍她的手,笑道:“往后有的是机会。”淳安侯夫人心领神会,点了点头,望向江珩的目光颇是期许。
母子二人离开,马车上,云氏含笑问道:“如何?”
“什么?”江珩应。
“呵,跟我装糊涂是吧!”云氏嗔道。“严小姐如何?”
江珩想都没想。“很好。”
“你喜欢。”
“可以。”
云氏眼神都亮了。“那我可就下聘了!”
江珩滞了一瞬,漠然道:“便听母亲的吧。”
云氏会心地长舒了口气,满足地抚了抚儿子的肩膀,感恩自己有了个这么省心的孩子。接下来她该想的,便是如何置办聘礼了……
婚事定了,就这么简单。其实江珩从来没在意过,也没觉得这是件多复杂的事,男儿志如长虹,不应困于儿女私情,娶谁都是一样的,比起浓挚爱恋,他觉得举案齐眉,相互扶持更重要。如此来讲,严家小姐很符合标准,何况人家生而貌美,气质出众,他又有何可挑的呢。江珩是这么告之自己的,可心里呢,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蠢蠢欲动,抵触着这个念头。
思绪里有点乱,然越是朝沂国公府去,心越是紧得慌。他拜别母亲下车,漫步时途径一家酒肆,酒香暗浮,将他引了去,怅然若失地喝了几杯。
谁说小酒肆没有好酒,馥郁香浓,待他回家时,头有点晕了。
见世子爷晃晃悠悠回来了,下人忙了起来。小丫鬟锦湖紧跟其后,然江珩似乎并不想任何人伺候,连外衫都没脱,稀里糊涂地便朝着净室去了,锦湖瞧见,忙唤了一声:“世子爷,衣服……”
闻声,江珝猛然一愣,浮动的脚跟立刻扎了下来,随即迅势回头——
话是同样的话,可眼前人,却不是他想见的那个……
他摆了摆手,留下一脸懵的小丫头,兀自进了净室。
小丫头的那一声唤,像似在平静的湖面投了个石子,他心底泛起了涟漪,久久不能平复。水能洗涤身体,却冲不去脑袋里翻涌的片段……纤纤素手,皓腕玉臂,紫色的汁液似佻薄的蛇,从手指蜿蜒至尖尖的胳膊肘……接着,喉咙轻动,她甜软道:吃葡萄吗……吃葡萄吗?那声音比葡萄还甜,比他今夜饮得酒还醉……
江珩仰靠,枕在浴桶边缘,阖上了双目……眼前,她的身影越发地清晰了,一幕幕不停地向前倒,最后回到了寺庙中,第一次二人四目相对……那双眼睛,简直是藏了漫天的星河……
他手微微动了动,指尖还记得握着她手腕的感觉,至今尤新,还有今日她落入自己怀里,软得不可思议……
他彻底醉了,醉得浑身发热,从头顶到脚底,这股子热直直朝某一处汇集,不受控制地,他那处竟起了反应……
“哗”地一声,江珩从陡然从浴桶中站起,水沿着他紧实的肌肤迅速流下。眼神瞟见身边盛着冷水的木桶,他想都没想,兜头倒下——
门外小丫鬟们听到声音都惊了一跳,可世子爷想来不许人伺候沐浴,谁也不敢进。直到看见他披着外衫从净室中出来,大伙一颗心才放下。
洗漱后江珩清醒多了,他换了件衣服便去了书房,秉烛夜读也总比躺在黑暗中放纵思绪得好。可这书他依旧读得不消停,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从寺庙那日开始,他便压了一股子欲望,暂且把这欲望叫做情爱吧,他竟对此有了贪念。若不是今儿偶遇她,若不是今儿母亲提及婚事,他都不清楚自己竟压抑了这么久……
“世子爷?”
门外,端着食盘的锦湖轻轻唤了声。江珩似乎没听见,又似乎听见了,但不想理她。
她打小便在世子爷身边,了解他比了解自己还清楚,可他这般失魂落魄,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又唤了声,见他依旧没反应,默默上前,放下食盘……
“世子爷,吃葡萄。”
那句话再次响起,江珩猛地惊醒,一把捉住了眼前探来的手。因为他握得紧,锦湖指尖的葡萄都捏破了!
“……世子爷,这,这是檀湲院送来的葡萄……”
锦湖瑟瑟解释,可面前人却似没听到一半,目光火热地盯着她的手指……暗紫的汁液沿着白皙的细指蜿蜒,如媚惑的蛇……
“世子爷,我……”锦湖想要抽手,可还没待她讲完,一个力势将她扯了过来,她撞入他怀——
接着,酒酣耳热,昏天暗地,锦湖再没机会开口了……
……
日子越稳,过得越快。但归晚觉得日子快,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一日没有弟弟的消息,她便一日不踏实,总怕日子一久,就彻底失去他了。多少次她从梦中惊醒,吓得不敢入睡。郑大夫给她开了不少安神的药,劝她静心养胎,不然必会影响到孩子。
她又何尝不想静心,只是从她穿来,这噩梦便一个连着一个,关于自己的,关于原身的。只有江珝在的时候,她还莫名其妙地有了几夜安稳,如是说,以他安魂的功能,她还真有点想他!
深秋已过,快入冬了。北方的捷报是一个连着一个,江珝早便攻下了山阴,如果来得及,趁势而追,没准在新年之前,还能拿下云州,这样不但可以巩固山阴局势,还能为明年再战打下基础。皇帝得知消息,大赞他用兵神速,加封的诏书接连不断。而江珝呢,也没忘了给家里送信,可是——依旧没她一封——
自打上次没收到他回信,归晚便不给他去信了,而他呢?除了那句“望祖母照料吾妻”也不曾提她一句,两人别着劲儿似的,谁也不搭理谁。
这不是江老夫人又要给江珝去信了吗,归晚依旧不送一字!
上次的回信还没收到,老夫人又急着要送,因为世子爷江珩要成亲了,日子定在腊八,她得让他这个做兄长的知晓——
说到江珩,归晚感慨,江家人真都是一个脾气,成婚跟赶着投胎似的,真有种早死早超生的感觉,她和江珝便算了,这江珩怎也直直要往这婚姻的坟墓里栽啊!这才一月的功夫,亲定了不说,日子都选得这么紧,这严家小姐是有多恨嫁啊!
归晚无奈,却听闻门外茯苓在叽叽喳喳和苁蓉聊着什么,她唤了一声。
茯苓匆匆跑进来,一张八卦脸还没平复,扬着唇角,眼睛通亮。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说,你又趴人家门缝听到什么了?”归晚抚着小腹坐在罗汉床上。她已有五月孕身了,虽说长得娇小,瞧不出来,可毕竟托着个大肚子,行动不是那么方便。
苁蓉过来搀扶她,茯苓难得有个眼力见,连忙抽出个引枕垫在她腰间。归晚抿唇笑笑。其实她也没那么娇贵了,不过还是很享受小丫头的“殷勤”。
茯苓趴在她膝头,小手掩着嘴边,悄声道:“表小姐,西院闹起来了,您都猜不出来因为什么!”瞧着她那煞有介事的表情,归晚撇嘴。云氏把这么大的家都管理得好好的,何况一个西院,若说和睦,哪个也比不过西院。闹,也顶多就是西厢婆子嚼了正房嬷嬷的舌根,要么就是后罩房的小婢偷了前院丫头的体己,还能闹出什么来!
瞧着表小姐一脸不屑的样,茯苓就知道她没往心里去,于是朝着她又贴近了些,额头都快抵到归晚下巴了,才一脸惶然道:“世子爷身边的锦湖,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