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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安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黑了,这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屋子,看上去还有些陈旧,好似并不经常住人似的,一名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站在她身边,正在往桌上添置饭菜,瞧见她醒了,只是默默地将饭菜放的更快了些,随即便抓起东西飞快的跑了出去。
秦安安没有追出去,也不知睡了多久,事情进行的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顺利。自那时候趁着混乱,知秋救知春的时候,忽然有几个人一拥而上,抢走了上香的香烛的东西,而她也被人打晕掳走。大约是下了些药,是以现在才醒来。
秦安安垂下眸,只是被掳走之时亲眼看见知春身上挨了一刀,也不知现在伤势如何了。只怕如今霖城里正是翻了天去。
这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只是到现在还没有人找过来。不管是纪凌尘的暗卫还是金景柯的人亦或是霖城都督,只能说明她现在呆着的地方极其隐蔽。而这样隐蔽的地方南疆的圣女是不可能找到的,安郡王狡猾不会亲自动手,自然就只能是前朝南疆公主,梦姑的手笔了。
秦安安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往外瞧,外头一片黑暗,显得十分静谧,似乎已经远离了霖城百里之外的荒野一般。倒是有种别样的宁静。秦安安没有试图往外走,她相信只要自己出了门,必然会有至少数十个高手拦住她的去路――这不过是一场软禁,正是安郡或者是纪军零所安排,而梦姑所执行的。
她现在要做什么?什么也不必做,不过是等待罢了。
秦安安觉出腹中有些饥饿了,今日自从进了庙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此刻又睡了许久,已然十分疲惫。她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是几碟清粥小菜,做的不算富贵,秦安安便端起碗来,慢慢开始吃了起来。
安郡王还想要将她当成筹码与纪凌尘做交易,在这之前自然是不会怎么为难与她,这些饭菜里也必然没有什么毒。秦安安吃了两口,突然只觉得腹中一阵恶心犯上喉咙,这感觉来的突然,倒令她猝不及防之下立刻甩了筷子一下子干呕起来。
这厢才开始干呕,只听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了,方才那个婢子一样的女子冲了进来,面上还带了些紧张,或许是怕她做出什么诡计,此刻站在一边,有些警惕而犹豫的看着秦安安没有说话。
秦安安心中了然,想来安郡王派人来伺候她之前一定很是吩咐过,着重过她是如何狡诈的一个人,数次从他们的手中逃脱。是以现在这番作态落在这婢子的眼中,一定是以为她又在想什么法子逃出去。可是秦安安面上却是不显,只是故意轻描淡写的从怀中抽出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淡淡道:“这饭菜实在不合口味。”
那婢子一愣,仍旧没有说话,秦安安怔了怔,莫非是安郡王为了万无一失,竟是派了个哑巴?她道:“重新去做一桌吧,你们主子知道了,也不会拒绝的。”
婢子犹豫了一下,这才转身出去了。待那婢子走后,秦安安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恶心感,不紧不慢的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抚了抚额,做出有些疲惫的模样。这屋里屋外全是藏在暗处的探子,稍稍不注意便会被人抓住把柄。
秦安安的这边状况自然是传不到霖城中心急如焚的众人耳中。这几日但凡是和景王府沾点关系的人都上来慰问了一番。将军府中李氏已经急的病倒在床,金景柯也是恨不得将整个霖城掀翻过来开,凡事霖城有点势力的人也都各自发挥自己的能力去寻人,可惜都是无功而返。便是大大咧咧的军中将领,也来了景王府几日,想要劝慰劝慰纪凌尘。
金景柯却是四下里看了看,奇怪道:“怎么不见王爷?”
“暗五懂点医术,在给弟妹的两个丫头查看伤势,王爷也在那边。”于子路道:“那两个丫鬟伤的很重,险些救不回来。暗五这几日都在忙此事。”
“对两个丫鬟下手都如此狠毒……。”金景柯猛地住了嘴,剩下的“不知道会怎么对姐姐”这句话愣是在看见纪凌尘的脸色之后咽了下去。
却说这一头,暗五又看了看知春的伤势,替她把过脉,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安慰了知春几句,这才走出门。一出门就瞧见外头暗二正等在门口,见暗五出来,焦急道:“她的伤势如何了?”
“已经好了许多。”暗五道:“前几日比较重,好在知春姑娘性情坚忍,身子底子也不错,伤口恢复的很好,眼下看来,是没什么大碍的了。剩下几日只要按时敷药和喝药,加上细心调养,身子只会慢慢好起来。只是这段时间,切勿做什么重活。”
暗二又连连称是,暗五抬脚就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进去与她敷药吧,今日那两个给她敷药的丫鬟去知春姑娘那里做针灸了,一时半会儿也忙不过来,你是练武之人,力道拿捏的也好,既然与她又是要成为夫妻,也不必在意许多。”
暗五一来平日里都是出任务,不咋关心周围的人,对于外头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所以还真不知道知春和暗二因为廖梦而生出的嫌隙。二来嘛,身负岐黄之术的人,对这些从来都是看的很轻的,肌肤之亲并不怎么在意,只要心中自洁就好。
说完这句话,暗五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径自就提着药箱往知春的屋子里走去了。暗二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屋里,知春正背对着外面朝里躺着,这些日子她都躺在床上,并不怎么担心自己的伤势,反而对于秦安安的失踪耿耿于怀。她始终记得,若不是当时自己受伤,秦安安要知秋过来保护自己,也许秦安安便不会被掳走。知春心中满满都是自责,想着当时倒不如自己死了好了,秦安安被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掳走,会有什么后果,知春根本不敢往下想。纪凌尘并没有责怪她,反而让暗五给她疗伤,越是这样,知春心中就越是负罪感,有时候想着,若是秦安安真的有什么不测,自己便也跟着去了,好歹也是全了一段主仆之间的缘分。
这样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听到背后有人推门的声音。知春也没多在意,想着也到了敷药的时候,定是那敷药的几个小丫鬟过来敷药了,是以也并没有回头。
只听那脚步声到了床边,知春才开口道:“今日也辛苦你了,不必做什么准备,直接敷药就好。”
却说那脚步声顿了顿,知春感到床榻往下沉了沉,应当是人坐在了床榻边缘,她换了个趴的姿势,方便更加容易上药。紧接着,便感到背上一凉,衣裳被人掀开了。知春有些不适应这凉意,正觉得今日这姑娘怎么都不说话有些奇怪,莫非是出什么事了?就觉得有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伤疤。
那双手和平日里敷药姑娘柔嫩的手不同,修长又带了些微微的粗粝,似是常年习武而带出的茧子,这是一双男人的手,知春一惊,猛地回过头来,瞪着面前的人。
暗二就坐在她面前,见她如此动作有些着急,忙按住她的肩膀低喝道:“别动,小心伤口!”
“你怎么来了?”知春又羞又气,羞得是这人不声不响就突然来了,还看了她的身子,气的是……。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来给你敷药。”暗二拿起一边的药膏,轻声道:“柳儿要针灸,敷药的丫鬟过去了,由我代劳。你别动,牵扯了伤口,小心吃疼。”
原来只是个来代替敷药的,知春说不清心中是失望还是怎么的,有些恼怒与自己的想法,便也不顾背上的伤,一下子坐起身来将暗二往外推:“我不要你给我敷药,你出去!”
然而动作究竟是大了些,真的牵扯到了伤口,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知春“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要倒了。暗二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怀里,虽然动作极快却极其小心的不碰到知春的伤口,语气有些心疼道:“小心,伤口还没好,莫要弄伤自己。”
知春心中一酸,即便是在与暗二最好的时候,这人都喜欢欺负她看她生气的模样,何时这么温柔过,可如今这温柔看起来却更似讽刺。她冷笑一声:“暗二,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欺负我很好玩吗?”
廖梦那事情,知春根本就未曾放在心上,因为那只是一种手段,她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世上的人追求毫无瑕疵的感情,可哪里就那么多毫无瑕疵的感情了?若是事事都要耿耿于怀,人生岂不是活得很累。可她是没放在心上,暗二却是放在了心上,他都没有表示出什么要重归于好的意思。知春一直想要给他时间,大抵暗卫对自己都是很严苛的,可还没等到那个时间,就出了这事。
“知春。”暗二见她情绪陡然间激动起来,再也顾不得别的,将她按在怀中,一手压着她的手埋在自己胸前,有些急促的道:“对不起,知春是我不好,是我太过懦弱,我以为自己配不上你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你。我以为再等一等,再等些时日就好,却没有想到,老天爷从来都不给人时日等的。你那一日鲜血淋漓的回来,我……我好似整个人都不似自己了,我好怕失去你,我当日便想,若是你不在了,我这一生,都不会好了。”他的唇贴在知春的额头上,带着陌生的炙热:“还好,你还在,你怎样都没关系,若是你生气,我便一直等,等到你原谅我的那一日,知春,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若是生气,只管打我骂我,千万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暗二的一番话笨拙而小心翼翼,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花言巧语的信口拈来,怕是在少年时期也没有过的嘴笨,此刻全都展现在知春面前。暗二知道,若是被自己的同僚看到自己这副笨拙的模样,怕是要笑个三年五载,可他全都不在乎了。因为此时此刻说的话,全都是他的心声。
那一日看着知春被鲜血淋漓的抬回来,知秋只说她挨了刀,那血流的令他触目惊心,而暗五面上严肃的神色也让暗二登时便觉得手脚冰凉。他就站在知春的屋外,看着暗五进去忙活了好几个时辰,那几个时辰里他什么都没有想过,只想着,若是知春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办?
人一生大抵会遇到无数人,这其中喜欢的人不在少数,而喜欢的人恰好又喜欢自己便少之又少,两情相悦最后能走到最后的又有多少了?白头偕老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做到未免也太难了。而人世间可能遇到多少挫折,为何不珍惜现在?
暗二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知春还在,还好好的活着,这或许就是上天待他最大的幸运和仁慈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很傻,那些所谓的外物和脸面,那些毫无理由的愧疚和胆怯,其实都不值一提,有什么事情比两个人更重要?
知春闭了闭眼,若是往常,她听到这番话一定十分感动,可是眼下。她慢慢的推开暗二的怀抱,用力将眼里的泪水逼了回去,她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现在我们之间,已然不可能了。”
“为什么?”暗二急切的看着她:“你若是生气,没关系,我并不指望你现在立刻原谅我,我……”
“与你无关。”知春定了定神,道:“你是大家少爷,便是跟了姑爷,也是自由身,我却是个没有脱奴籍的丫鬟,身份不匹配。况且……。”她有些难过:“我的身上还有那样一道可怕的疤痕。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我们始终是不合适的,大约也是今生无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