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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岸最了解昭然的脾性,见他后退,立即双手抓住他的领口。
“你到底想不想活?!”郁岸想怒吼,可在海底却张不开嘴,眼角被他瞪得快要裂开,眼白通红爬满血丝,内心已经暴跳如雷,却无助地发不出声音。
“如果放任这扇门开裂,很快就会裂到极地冰海。距离太近了。”昭然还在试图和濒临发疯的郁岸讲道理,“裂口只会越来越大,开裂速度越来越快,你看到了,新旧世界仅仅一线之隔,一旦放开这道门,我想象不出后果。”
郁岸双手扶住昭然的脸,额头紧紧相抵:
“你再不走,拖到在这里化茧,就相当于彻底放弃了,就算你羽化,区区六个小时的巅峰时期又能阻止多少灾难,挽回多少损失?六个小时一过,就是你家那些敌对家族的狂欢夜。”
有魔术师助手制服的主效果【默契感应】在,昭然能轻易看懂郁岸的心声,那绝望的眼神令人心痛。
“但暂且封住这扇门,至少不会让极地冰海腹背受敌,前有花行家族后有人类。就算我化茧再次失败,他们也还有转圜的余地。”昭然抓住他的右手,贴到自己右胸下方的肋骨缝处,这里藏着一枚震颤的金核,“岸岸,还记得核在哪里吧。”
他又带着郁岸的手沿着腹部向下滑,触碰到左侧胯骨缝处,说话时喘着气,海水在他的肺里进出流动:“这里,这里还有一个。”
郁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瞳仁颤抖,像遭到严重的背叛,信仰正在崩塌。
他猛地甩开昭然的手:“那我为你做的那些努力算什么!前功尽弃了吗!”
“岸岸,我只是在想,在这里化茧,就算失败,我的家族不会怪你……因为不是你的错。”
郁岸终于明白,昭然从没真正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过,他接受命运的安排,认定自己死期将至,他们在一起渡过的每一道难关,在郁岸心里是向契定迈进一步,而在昭然眼中,则是在人生愿望清单上划掉一项生前想做的事。
泡在水里,郁岸歇斯底里的委屈无法怒吼出声,眼泪也被水流捎走,他拉着昭然的手臂向后拽,决不允许昭然使出全力与门共鸣。
昭然抬手捞住郁岸后颈,将人扯进怀里,让冰凉的躯体贴近自己温热的胸膛,可怜的小人类似乎无法理解死亡,固执地认为自己将以身体消散的方式抛弃他。
一阵力量波动袭来,门向内开启了两寸。
郁岸在极度痛苦的状态下竟仍能保持思考,向匿兰打了个手势,匿兰一直关注着他,立刻反应过来,握住左手小指的银级装备核,迅速抽出一柄苍白光剑。
装备核-虚无光剑早在游戏幻室中契定JS那次达成共鸣,进化为破茧之钉,强度今非昔比。
匿兰向下潜游,双手反握剑柄,将光剑插入门扉下,门与剑相碰,摩擦飞溅银白的光屑,剑刃泛起苍白光华,竟暂时卡住了左半边门,给昭然减少了许多压力。
钟意深诧异审视那把奇异的光剑,居然能抵住门,普通的装备核做不到。
不知涯已经传递消息到其他亲族身边,深海不知家族唯一完成契定的亲族巨齿鲨,正携契定者在赶来的路上,路途遥远,恐怕以巨齿鲨的速度也要四五个小时后才能赶到。
只有超高阶家族首领,或已经化茧后的超高阶畸体才拥有关门的力量,因为关门需要全身的能量一起与门共鸣,稍有不慎便会落得爆核而亡的下场。
“你不跟我走,无非是不信我能成功。拯救世界?我可没兴趣。你以为没有你,我还会在乎新世界吗。”郁岸深不见底的眼睛凝视着昭然,向他下最后通牒,“如果你在这里化茧,我不会进去,你说这里离极地冰海很近?我会契定花行家族,亲手毁掉极地冰海,怎么样啊。”
不知涯扬起眉梢,这主意挺不错。
“你、”昭然被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噎住,郁岸逐渐在精神上形成压制,事实证明昭然无法再如他小时候那样轻易拿捏他,不论哄慰、讲道理还是威胁都无济于事。
匿兰用力压着剑柄,浑身用力,脸蛋憋得通红,她也只能用眼神恳求――昭组长跟我们走吧,只要契定能成,一切都会有转机的……快点决定……撑不住了!
钟意深划水游过去,忽略JS兄弟想刀人的眼光,双手帮她一起稳住光剑,匿兰警觉地打量他的神情,一时看不懂他的意图。
“昭然,你别忘了,恩希市的门同时连接左右啊,你化茧挡住一扇,另一扇也终要裂开,新旧世界迟早相互倾轧,我等着。”郁岸索性放开双手,双手垂在身侧,平静地笑了笑,“我最爱看这种热闹了。”
昭然仰头靠在门上,呼吸产生气泡越来越密集,胸口起伏也更加剧烈:“……除了我,我们之中再没有具备关门能力的畸体了。”
此时,有人重重敲击一根废弃钢管。
人们纷纷向声音来向望去,林圭扶着门站立在堆积的废铜烂铁上,扔掉手中的废弃钢管,自己的右手伸进完全湿透的运动斜挎包里。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林圭从包里掏出半个苹果,剥去保鲜膜,露出金灿灿的果皮和被他咬过的牙印。
还是在玻塞城的黄金苹果园里摘的那颗,当时他只吃了一半,龙便阻止他再吃。
匿兰没看懂他想做什么,昭然也不了解黄金苹果,郁岸却明白,他隐约慌了一瞬,但水的阻力拖慢了他的移动速度,等郁岸抓住林圭的腕子,那半块黄金苹果已经被他就着腥咸海水吞进腹中。
他颈侧的火焰龙眼惊慌失措,探出两股精神触丝掰开林圭的嘴,向喉咙里面掏,妄图把苹果残骸掏出来。
郁岸如遭雷击,瞳仁震颤,怔怔望着林圭,表情如第一次读到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的故事那般困惑。
林圭皮肤下的血管流动着橙红色的暗光,永不熄灭的火焰顶着海水燃烧,胸口的半块龙之铠面积扩大,背部和腿上的皮肤生长出坚韧的暗红色的龙之甲,背后的龙之翼向外挥展,接触到炽翼表面的海水被滚烫的火焰蒸发,发出嘶嘶汽响。
他双眼的瞳仁拉长变细,龙之瞳表面铺满洒金光点,眨眼时覆盖一层柔韧瞬膜,阻隔海水侵蚀伤害。
他尾椎处向外生长,并同时被暗红鳞甲覆盖,一条长而有力的龙之尾在水中自由摆动。
林圭仿佛被修补的忒修斯之船,身体一块一块替换成了龙的模样。
“林圭……”匿兰捂住嘴,忘记自己在海里,狠狠呛了一口水。
“我是阿瑞斯。”那浑身燃着火焰的青年转过头,五官英挺,纯黑色的眼白,橙红龙瞳微微转动。体格比林圭略为高大强韧,浑身包覆暗红鳞甲,覆盖火焰魔纹,牙齿尖利。
不知涯惊诧不已,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向下压低了几分以示尊敬:“龙?”
阿瑞斯用尖锐的指甲指指自己颈侧,那里镶嵌着一颗人类的眼睛,陌生的嗓音无视海水:“林圭在这里。”
火龙阿瑞斯扇动炽翼,掀起的热浪将郁岸推开,仰身在海水中飞翔,与门拉开足够的距离后向下俯冲。
“让开。”阿瑞斯冷道。
昭然和不知涯同时向两侧躲开,昭然捞起匿兰郁岸快速游走,不知涯缠住钟意深将人拉扯到几十米远处,匿兰收回光剑,大门失去剑刃支撑,将咒锁的剩余五道锁链撑得变形。
火焰龙重重冲击大门正前方,龙翼掀起的热浪简直要将人们的皮肤烫伤,那向外开启的大门竟被他猛地撞合恢复原状。
阿瑞斯引动运输机里的黄金,黄金在炽热龙火熔炼下化为金水,在其双手中聚集。
滚烫的金水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渐渐积聚成一个硕大的金球,阿瑞斯高举融化的金水,喉咙里发出一声震耳的龙鸣,将沉重的黄金抛向大门。
不知涯化为一道幽蓝魅影,游近被金水浇灌埋没的大门,带去一股凛冽的寒流,将黄金迅速冷却定型,彻底将大门封死,再无开启的可能。
昭然从未近距离见过龙族,第一次目睹龙族强悍,才懂得他们为何值得尊敬。
黄底红字的斜塔委托书从郁岸怀里飘出来。
【委托内容:禁止第二道门被撕裂】
悬赏:200冥币
地点:黄金矿区
【已完成】
委托完成的红泥印章标记出现在纸页上。
三倍报酬的奖励自动触发,六枚面额100的冥币分别落到昭然、匿兰和阿瑞斯手中。
一个看似用来盛装寿衣的礼盒掉落在郁岸手中。
【魔王猎装】
郁岸接住盒子,身体还僵硬着。
透过海水,匿兰恍惚看见他眼眶中满溢的眼泪,是所利用的棋子被龙火焚毁殆尽产生的痛苦吗,因为畸体无法进入其他畸体的茧壳,他们少了一个强大的助力。
她轻拍郁岸肩膀,眼神示意他:“还有我。”
郁岸变得异常冷静,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正处理着大量复杂的问题,计算每一个变化的数据,修复每一个漏洞,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他都不会再慌张。
昭然抬手扶住颈侧,趁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门上的片刻,一对毒牙在自己动脉处咬了一口,并注入足量的麻醉毒液。
小鬼悄悄游回郁岸衣袖里,忏悔自己对羲和大人犯下的罪过。
“走。”郁岸从背后卡住昭然脖颈,带着他向上方位移之眼的漩涡游去,匿兰注视着沉默的阿瑞斯后退,转身跟上郁岸。
一点蛇毒对昭然产生不了太大的效果,只能让他动作稍微变得迟缓一点。
昭然仰面躺在水中,被郁岸拖行,仰头看郁岸的下巴。他本以为自己曾在任何角度观察过他的小人,除了仰视,因为自己从未放低过姿态,与他平等对话。
“你会为同伴凋零伤心吗。”昭然仰着脸,可以看见星环投映到海面上的微光,无奈笑笑,“我有时候分不清,到底想你无坚不摧,还是想你拥有真正的喜怒哀乐。”
“人为什么活着?”郁岸不停向前游,偏头俯视他。
“我不知道。”
“信念和理想。无论谁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倒下。”
*
阿瑞斯扇动炽翼,停留在被重新封锁的门前,双腿末端是龙的趾爪,右手握成拳。林圭的眼睛镶嵌在他脖颈上,眨了眨。
他紧握的拳缓缓松开,两枚面额100的冥币从掌心滑落,坠入海底泥沙中。
没有用了。
*
匿兰慢慢上升适应水压,郁岸把鬼魅蝙蝠核扣下来,换上治疗核-快速愈合,把昭然推进位移之眼的漩涡,自己也跳进去。
另一枚位移之眼就挂在晶螺壳坑中央。
烈日炎炎,太阳的强光被粉色晶螺壳反复折射,将坑照得极其明亮。
昭然走出位移之眼,被强光刺痛双眼,抬手遮光单膝蹲到地上,身上的水沿着衣摆在脚下积成一个小潭,数道强光犹如铆钉,让他寸步难行。
“他们来了――!郁岸!”纪年正驱车赶到晶坑边缘,技术员雍郑操纵吊臂,将全部组装完毕的扭蛋机吊入坑内。
郁岸也从位移之眼中爬了出来,狼狈不堪,水压骤然改变,他五脏六腑都承受着剧痛,靠治疗核保护着内脏不爆裂开来。
他趴着,身体沉重无比,而且还没完全适应从暗处进入亮处,眼前晕眩,鼻血滴落到地面上。
郁岸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刚离开海水,四肢沉重,他手脚并用向前爬,终于,右手搭在了扭蛋机上方,额头贴在被日光晒烫的金属外壳上,闭着眼睛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