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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驱马行到破庙前停下了脚步,魏小六内心挣扎了很久才低声对张文仲发出警告:“看来警示要灵验了,小子,稍后不要多嘴,尽量躲在我的身后。”
张文仲不明就里想要出声询问,却见以魏二哥为首的诸人翻身下马,只好打消了想要发问的念头。
看到魏二哥对左右打了一个自己不懂的眼神后,张文仲顿时感觉到心神不宁起来,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却不知是好是坏。
还未走进破庙,众人便听见了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走在后边的张文仲没有发现柳三哥的嘴角勾起了一丝阴冷的笑容,但是他看到了魏小六紧握的双手,他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一路的风平浪静让他快要忘记了自己深处的环境,此刻他才想起来,这是一群刀头舔血的杀材,他第一次对魏小六的先知先觉感到由衷的敬佩。
他明白这将会是一个不太安稳的夜晚。
古人云:月黑风高杀人夜。
………………
付贵长安人士,人如其名,生的富态并且贵气逼人,放在草寇的眼里绝对是上好的肥猪,家中做的是珠宝买卖,因妻子王氏乃是“五姓七望”中的王氏,所以家中生意还算兴隆。
这次携妻女拜访岳父大人,得到岳父大人的随手指点,顿感此行不虚。
泰山大人为了他们保证归行的安全,特意点了三名伸手不错的护院。
本想连夜回到长安,可是女儿年幼,不堪劳苦,幸好寻得破庙一座,用作临时休息,想着有护院陪同,定能护得家人周全。
付贵接过女儿递过来鸡汤,轻琢一口,满足的呼出一口气,看着妻子熬粥时恬静的侧脸,看着女儿略带婴儿肥的脸庞,开心的笑了。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只希望自己与妻子平安喜乐,只希望女儿健康的长大,找个疼爱她的夫君即可。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生活,享受着含饴弄孙的悠闲日子。
此时,正在嘲笑父亲流口水的付春香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瞅见门外走进八九名凶神恶煞的壮汉,如受惊小鹿般的赶忙躲在父亲的背后,偷瞄着张文仲一行人。
张文仲在跨进庙门的一瞬间便瞥见了庙内六人,只见三名一看便知是护卫模样的大汉手持横刀迅速起身,表面拱手示意实则小心提防。
张文仲明显能感觉到此时庙内的紧张气氛,双方像是在比拼定力一般,气氛一度尴尬至极。
付贵经商多年虽说也见过些大人物,大场面,可像如今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却也没有经历过,他擦了擦额头渗出汗水,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说道:“某家携妻女途径此地略做休息,各位壮士还请自便即是。”
魏二哥“哈哈”一笑,指了指靠近门口的角落说道:“这位老哥哥莫要客气,某家今夜在这暂住一宿,明早便走,如有叨扰之处,还请老哥哥见谅则个。”
“不碍事,不碍事,某家此行所带颇丰,各位壮士如有所需尽管开口,这里还有些御寒之物,不知各位壮士可有需要?”
此话说完庙内气氛为之一窒,护卫王权友不可置信的看着付贵,这么不过脑袋的话怎敢脱口而出,难道出门在外交浅言深和财不露白的禁忌也不知道吗?
张文仲亦是不断摇头,他该不会是个傻子吧,观其三人举止与衣着不说是钟鸣鼎食之家,怎么也算是小富级别的存在,世面总该是见过不少的,怎么还会说出这种智商不过及格线的话呢,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老子人傻钱多莫要错过吗!
王权友紧盯着面前诸人,大有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的架势,知道看见站在首位的壮汉摊开双手缓缓后退,表示其并无恶意后,才缓缓松开紧握刀柄的右手。
付贵刚刚紧张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也知道自己之前说错了话,如今只好沉默不语,他反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示意不需要继续躲藏了,赶快吃完早些休息,他不打算在这过夜,饭后便连夜赶回长安,虽然女儿会辛苦些,那也要好过在这儿提心吊胆。
少女端着一碗鸡汤微张着嘴吹着汤水上的油花,慢饮一小口后,幸福的眯起了双眼,一时间她感觉浑身的不自在仿佛背后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小心翼翼的回头轻轻的一瞥,发现真的有一双眼睛,不过不是看她的人,而是看着她手中的鸡汤。
少女对着那人甜甜的笑着,露出了一对深深的酒窝,煞是好看。
想了想便又装满一碗在用人惊讶的注视下缓缓地走向了那人。
“小哥哥,给你。”
少女声音婉转动听,在说话的同时总是面带笑容,长大后定是一名倾城佳人。
张文仲赶忙接过少女双手递来的瓷碗,微笑着说道:“多谢小妹妹,敢问小妹妹姓什么呀?”
问完这句话张文仲便想抽自己一嘴巴,人家好心送碗鸡汤,自己却冒昧的问她这种冒失的问题,自己刚刚鄙视过她父亲的智商,现在自己居然也能犯这种错误,实属不该,赶忙开口道:“请姑娘恕在下冒犯之过。”
少女并未将此事放于心上“嘻嘻”笑道:“小哥哥严重了,奴家姓付名香芸。”说罢便转身蹦跳着回到父母的身边。
王全友内心大恨,老的无知,小的也无知,这趟护送的任务真是让人揪心不已。
付贵与王氏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女儿一向心善能够行此事,二人并无意外。
张文仲喝下半碗鸡汤后,略微思索便将余下的半碗鸡汤递给身旁的魏小六。
魏小六接过瓷碗一口饮净,摸了摸嘴随手扯倒张文仲,在张文仲不解的盯着他时,只听魏小六轻吐二字:“睡觉。”
就在付香芸转身走向父母之时,庙内诸人皆是没有注意到柳老三的目光一直隐晦的定在她的身上。
柳老三缓缓坐直身体,缓缓起身,轻拂衣袖,缓缓向付家三人走去,动作轻柔,一丝不苟。
庙内众人皆注意到他的举动,有不解,有紧张,也有愤怒。
“老三回来,快些休息明日天明还要赶路。”
柳老三只是定了的身形便继续前行。
“柳传志,莫要惹事。”魏二哥对其无视自己的行为,很是恼火。
王权友三人手握刀柄怒视着柳老三厉声喝道:“这位壮士莫要自误。”
柳老三呵呵一笑,看着躲在父亲背后的付香芸柔声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感到一丝冷意,想要讨碗鸡汤暖暖身体而已。”随即看向付香云邪邪一笑,“怎么,小娘子不愿意?”
看到小姑娘瑟瑟发抖的样子张文仲心有不忍刚要开口说话,却被魏小六扯了一下衣袖,同时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事。
王全友三人几乎同时拔出横刀奔到付家三人身前。
“哎,本想吃碗鸡汤暖暖身子,付小娘子你这是不给柳某人情面啊!”
“柳传志,你连二哥的话也不听了嘛?”
“唉!二哥此言差矣,您看此时良辰美景正是我与小娘子把臂言欢的大好时机,莫要辜负了此情此景。”
“你……。”魏二哥知道其嗜好女色,只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是个发难。
付王氏一只手紧紧攥着夫君的衣袖,一只手护住女儿的身体颤抖着说道:“这位壮士,奴家娘家乃是太原王氏,只要这位壮士让开道路,容我等离去,日后定有厚报。”
闻听此言王权友暗道一声“不好。”
张文仲也是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而魏二哥等人更是直接起身沉默的抽出横刀。
如果付王氏没有报出自己的底细,魏二哥有把握拦住柳传志,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说出这番话。
太原王氏的实力之强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放其离开,恐怕等来的不是‘厚报’而是‘后报’吧!
王权友明白此时搏命已成定局,王家家主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不可不报,今日哪怕身死也要护得付家上下周全。
王权友深吸一口气抢先出手,拖刀斜跨一步,腰力带动右臂,以反手持刀之势横扫向柳传志的咽喉,角度刁钻异常。
柳传志身作铁板桥,躲过一记杀招,就势一滚退到魏老二身旁,冷笑一声:“找死!”言罢,接过兄弟递来的横刀,双手持刀扑将上去,与王权友三人力战片刻,怎奈寡不敌众渐落下风,魏二哥与兄弟几人对视一眼同时提刀冲入战团。
一时间血肉横飞,吓得付家三人拥做一团,瑟瑟发抖。
半炷香过后,护卫三人只余王权友一人,他惨笑一声,不再顾及己身要害,以搏命之武勇力敌魏家兄弟八人,直至力竭。
魏家兄弟以一人身死的代价换得王权友三人性命。
破庙内血流成河。
张文仲见到此情此景,扶于地面之上吐的是昏天黑地。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等惨烈之事,哪怕曾经在电视里看到宰杀鸡鸭的时候也是用手遮住双眼,此时直观的感受血液飞溅,可想而知他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柳传志咧着嘴在衣袍下摆扯下一截布条,腋下夹着横刀,一边束紧布条一边走向付家三人。
张文仲只来得及说出“不要”二字,只见付王氏鲜血从喉咙喷撒而出,足有两步之远。
付贵扑倒在亡妻身上低声呢喃着亡妻的乳名,而付香芸亦是呆坐当场口中只是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张文仲此时瘫软在地,他不知道怎么突然会这样,这都是为什么啊!人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啊!
魏二哥等人只是沉默着,他的弟兄也死了一人,但他也没有什么怨言,刀头舔血的他们早已将生死的很淡,他知道杀人这事儿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手尾干净。
斩草定要除根。
柳传志张着嘴无声的笑着,笑容阴冷,模样吓人。
付贵抬起头看着缓步走近的柳传志低声问道:“想我付某与尔等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杀我娘子,杀我护卫所谓何来啊!”随后仰天惨笑一声对着柳传志继续说道:“付某人死则死耳,只求能扰小女一命!”
“呵呵,成全你!”
“爹……!”
只见付贵背后透出刀尖,气绝身亡。
付香芸看着血珀之中的父母,悲痛欲绝。
一日内痛失双亲,对一个只有七八岁年纪的少女的打击是巨大的。
付香芸已经忘记了哭泣,呆坐在父母身旁,面如死灰,眼神尽是死寂。
而她视线的正前方便是泪流满面的张文仲。
她对着他笑了。
她的两个深深的小酒窝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懦弱。
张文仲的嘴角流下了殷红的血水,那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咬破了嘴唇所造成的。
张文仲看着她的眼神,内心酸楚异常,曾经多么漂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张文仲不断的呢喃着。
她的双眼像是拥有魔力一般,摄制着张文仲内心深处深藏着的未泯灭的良知,良心。
张文仲扪心自问,自己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悲伤变作哀伤。
张文仲没来有的想起了一段话,“夫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他麻木的站起身,拖着身体一步步挪向柳传志,经过魏二哥身边时,一把夺过其杵在手掌之下的横刀,而后张文仲抡起横刀斜劈向柳传志。
正对着付香芸冷笑着的柳传志感受到背后的劲风,擦身躲过刀芒,反身一脚踢在张文仲的小腹之上。
张文仲佝偻着身子,被踢的飞出两步远双膝贵在地面上,痛苦的按着地面。
“狗日的,你他娘找死。”柳传志一时怒极,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先前怂的犹如一条夹着尾巴的狗一样的人,居然敢对他动刀。
魏二哥等人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小子是疯了不成。
张文仲吐出一丝鲜血,惨笑一声看向付香芸,又看向血泊之中早已没有气息的五条人命。
“柳传志!你他娘的不是人啊!你个畜生,五条人命啊,五条鲜活的人命啊!你他娘的怎么下的入手啊,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你凭什么呀,他们只是路过啊,他们招谁惹谁了,你凭什么杀他们呐,你他妈王八蛋啊,你他妈不得好死,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柳传志对着张文仲当头劈下,只听得“锵”的一声。
两柄横刀相交,火星四溅。
原来是魏小六听闻张文仲说出这番诛心之言,明白柳传志定不会善罢甘休,遂欺身上前,刚好在刀锋即将割裂张文仲头颅之前险之又险的拦下。
“魏小六!”柳传志怒视着自己的兄弟。
今天有着太多的让他震惊的意外,先是这个臭小子不知死活的胆敢偷袭自己,然后便是自己的兄弟居然会为了一个外人与自己拔刀相向。
柳传志盯着张文仲猖狂大笑:“你说老子不得好死?说老子全家不得好死?没错啊,老子全家都死了,死的一个不剩,都是不得好死。
怎么样,你满意了吗?你不是说地上五条人命吗,老子现在就让你见到第六条。”
张文仲想要冲上前去却被魏小六拦下,便双膝跪地对着柳传志哀声说道:“求求你饶她一命,不要伤害她,她还是个孩子!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柳传志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你求我啊!好啊,老子先饶她一命,等老子玩够了再杀了。”
张文仲红着眼睛怒吼道:“我他妈要杀了你!”
“好,别说老子不给你机会。”说罢,柳传志挑起地上的一柄横刀扔向张文仲。
张文仲弯腰捡起地上横刀用力推开魏小六,缓缓走向呆坐在地上的付香芸,跪坐在她的面前。
魏小六想要上前拦下他,确被魏二哥喊住。
张文仲轻轻的抚摸着付香芸略带婴儿肥的柔嫩脸庞,看到了她对着自己绽放的笑容。
“小妹妹,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她流下两行清泪,却被他用手拂去。
她脸上笑容不减,他却又满面泪流。
霎那间,一朵红花绽放。
他在哭,她在笑,花儿为谁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