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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暗沉,夕阳似血,在天空划下了一道腥红。
小小踩着楠木小桌,站在窗前俯视整条街道,只觉人烟稀少,安静得有些不寻常。按照时辰算,若是没有出意外的话,太后及各王妃、诰命妇人都会在今日戌时回都,可是现在已经是日落黄昏,却依旧没有动静,道是那些百姓识趣,早早的避让。
不远处,又是一声马踢声响起,在穿过客栈前时,扬起了飞天的尘土。短短一个时辰内,已经有六名亲卫队背旗快马陆续回宫,隐隐透着一丝不寻常。
叩…叩……。两声缓慢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小小眉梢微拢,步下矮桌走上前,开门时只见店小二满脸殷勤的送饭来,那小二哥一抬头,在看到小小面若脂粉,腮若芙蓉时,怔了一怔,但只片刻就回神,忙呵呵笑道:“客官醒了,小的给两位送饭来了”,随后开始上下打量小小,越看那脸上的笑意就如抹了层蜜一样,甜得发腻。
小小并不在意,让店小二进来摆饭,随后装作疑惑的问道:“小二哥,我常听兄长说,金陵乃是一二等繁华风流之地,故才挺而走险前来做生意,如何自醒了之后,只见这街道冷清,连个人影子都没有,难道繁华之说,只是虚言?”
那店小二乐了,忙笑道:“小公子远道而来,自然是不知道,但是两位却是来对了,这金陵本分四都,而这东都可是天子脚下,今日自所以冷清,那是因为三日前皇上率宫眷百官至北都‘护国寺’焚辖区能够祭祀去了,今日回都,所以往日摆摊的商户和小贩都避让了,不过说来也奇怪,算算已经误了时辰,但还没见到御林军前来撵逐闲人,故而大街上只有一些闲散的市井商贩一直观望”
小小垂眸,点了点首,笑道:“原来如此,想必皇上回宫时,必然十分雄伟气派”
“客官,这您可说对了,您可不知道,那三日前数十万御林军护驾车辆前往北都的那场景,那真是一条长龙,看不前头,也看不见后头,从夜里四更初刻开始,一直到黄昏戌时都没有走完,说起那些姹紫嫣红的马车,那叫一个让人花眼,明瓦灯笼起码就上万个,上面的花纹可漂亮了,可惜小的们不敢靠近,所以都没看清,但是我家掌柜子说,他看见上面绘着五彩美人图,都在那俏丽的宫女手中提着,映着碧色长裙,哎哟,就跟那仙女下凡似的”店小二说得沾沾自喜,口沫横飞。
屏风后的床榻上发出一丝响动,小小长睫一扇,起身道:“那敢情我们是来对了,谢谢小二哥了”
店小二摸了摸头上的帽子,笑得憨厚:“不谢不谢,小店能遇到两位贵人,已是福气,若是两位有吩咐,小厮就在门楼梯处侯着,随叫随到的”
“恩”小小点首,那店小二乐呵呵的退下。
孤绝醒了,睁开眼直瞪着被清风微微鼓起的芙蓉幔帐,望了一眼身边已经凉透的空位,一个翻身起来,大步走出屏风,在看到小小的背影时,似乎松懈下来,歪在床边,沉声问道:“还没有动静?”
小小望了一桌的饭菜,执起一根竹筷把玩,道:“两个时辰前,从北都回了一名背明黄镶焰旗的亲卫兵一路奔回宫去,这两个时辰又陆续回了五个,看来那边定是有什么变故,所以回宫传信儿来了”
孤绝拧眉,大步走到桌前,望了一眼小小淡然从容的面色,随后执起筷子就开始吃饭,显然是休息够了,但是体力却尚有不足。
小小挑眉,淡淡的道:“不怕我下毒?”
噗……孤绝喝了一口酒,却在小小这句话落后顿时喷了出来,他狠瞪着小小,而小小则对他无辜一笑,似不关己的道:“我的确有毒,不过必须回皇宫里取,若是你在酒里喝出毒,那就是店小二对你的厚爱”
“李毓蓉”孤绝咬牙切齿,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敢吓唬他。
小小一笑,随后执起筷子吃起来,根本不管孤绝瞪着自己,恩,这些菜烧得还不错,虽不及宫里的美味,但是民间厨子能烧得如此,已经算是上等了,只是那条鱼蒸得有些老了。
孤绝看着小小的泰然自若,大有泰山崩云顶而不乱的阵势,他紧握着筷子,啪的一声放在桌案上,怒道:“你非得要我难堪才舒坦是么?你对我有何不满,就直说,别让本王整日里憋气受罪”
哦?她让魏王憋气受罪了?这帽子扣大了。
但是小小依旧神色不动的吃饭,一口一口,慢条斯理,虽然在孤绝如火般灼热凶狠的注视下,但却依旧吃得从容,吃得安心,最后,吞下最后一口饭菜,又喝了一口鱼汤,放下筷子,慢慢抬首,面带浅笑:“王爷这话说得蹊跷,我是王爷绑来的人质,天下哪有人质得罪绑匪的道理,若是王爷觉得我累赘,直接走了了事,我自个儿会回宫去”
孤绝双眸一眯,显然是真的怒了,猛的扣住小小的纤细若水葱的手腕,但在自己手掌触及那股似温玉柔软的肌肤时,还是失了片刻神,没想到这丫头年纪虽小,若另人…频起遐思……
什么东西?孤绝立刻甩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冷瞪小小:“你想回宫?”
小小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大掌,秀眉拧了拧,随后猛的反握住,来个乾坤大挪移,人影闪动间,只听砰的一声,孤绝躺在地上,睁大一双不敢置信的美目望着像骑马一样跨坐在自己身上的粉娃娃,俊容顿时热辣刷红,目光直直的瞪着小小。
小小坐在孤绝身上,反扣着他的手腕,眼神依旧淡然如水,她眉梢微挑:“魏王爷,若是你记性不好,我可以再提醒你一次,我,不喜欢任何人碰,特别是这种粗鲁的方式”,说着一个漂亮的翻身,潇洒的起身拍了拍一身青杉,坐到一旁的书桌前。
羞辱,奇耻大辱,孤绝躺在地上,两眼直愣愣的瞪着房间的空梁,虽然一个坐起,胸膛起伏的望着小小精致的侧容,肺几乎都被气炸了,但就在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
二人一怔,心领神会,立刻跃到窗前,只见黄昏的红日下,尘土飞扬,数十名锦衣卫背旗飞奔而过,而这次那旗帜变成了赤红色,如同一团火焰,煞是惹眼。
“那是什么意思?”小小看不懂其中的玄机,但却察觉到了那旗帜的变化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孤绝眼神一沉,伸手将窗子关上,道:“他们要回宫了,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时辰便会到此地”,说着,又走到门前查看有没有人,后,在门上插了暗锁。
龙烨他们要回来了?这么快就查到山下面没有她的尸体么,还是宫里发现了什么……。小小抿唇,望向孤绝,只见孤绝正在收拾包袱,将那些珠宝首饰拿起,一跃上梁,竟塞了一个悬灯内,又揭下了屋顶上的几片瓦砾,露出了一片殷红的天空,冷风直窜而下,荡起芙蓉帐微鼓……
看了手中的瓦砾半天,孤绝才跃下,道:“北都那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我们今夜必须赶回东都,以避全城搜查”
“从屋顶上走?”小小挑眉。
“这样最安全”孤绝不可置否。
“你以为御林军当真要搜,还会给我们时间逃走?”小小抬起下鄂,似笑非笑。
孤绝察觉到了不对劲,猛的回首望向小小,声音陡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小小转身,懒懒的坐在床沿上,依靠着,但唇边却弥漫着笑意:“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按理来说,宫里丢了妃子,绝对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被刺客挟持劫走,所以,朝廷会做出的手段一则是不动声色,暗里察访,又或者……“,小小的眼神一闪,望向孤绝,突然沉默下来。龙烨是个深谙帝王心术的少年天子,他定然不会置皇族威严于不顾,而李忠又心怀不轨,也许,朝廷正好借她失踪这个大好绝机将后患扫除也未可知。
“或者,朝廷会颁旨昭告天下说你已夭折?”孤绝是何等人物,他顿时就猜出了小小的心中所想,但同时自己心头也是一震,因为这是大有可能的事,帝王之家,从来都以威严示效天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不顾颜面大肆声张?
小小浅柔一笑,看来她是回不去了,但是最危险还不是她已经回不去了,而是朝廷的军队根本不会放过自己,暗中搜捕可比明枪实剑捉拿难对付的多,想着,小小突然好奇起孤绝劫持自己的初衷,毕竟抓了她,他这个魏王恐怕也从此不得安宁了。
“我很奇怪,宫里那么多妃子,你为什么只抓我,还是,你想助龙烨打败李忠那个老狐狸,所以才出此下策?呵,好一个兄弟情深”小小冷笑嘲讽起来,看来至此以后,她不得不奔波流离,而且日日还有生命危险了。
这一次,孤绝竟出人意外的没有暗语相加,更没有暴躁,而是顿时沉默下来,似乎这一切都出呼了他的掌握,他剑眉紧黜,一声不语的坐在桌前。
原来这么暴躁邪魅的人还是有歉疚之心的,小小抿笑,也不理会他,径自躺在床上,天色晚了,今天她只睡了两三个时辰,现在困倦再次袭上。
沉默,寂静的布散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以至于北都的御林军何时路过小小也毫无所觉,一直到第二日清晨……
清晨?小小躺在并不怎么柔软的床上,被一阵车撵声与颠簸给震醒了,她睁开惺忪的双眸,随后抬手挡住了照射在面容上的初升红日,缓缓的起身,这才发觉自己竟躺在一辆缓缓行驶的马车上,马车摇晃上行崎岖山路,另人十分不舒服。
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一眼四周,只见内设红漆栏杆,被褥干粮和水壶都齐全,原本藏在客栈悬灯内的包袱放在一旁,上面镶着黄榜。小小伸手取下黄榜,只见上面大字写着:“天朝诰授”
马车前的青布帘被掀起,一身白衣的孤绝见小小醒了,眉宇拧了拧,随后钻进来,面色铁青的道:“正如你所料,朝廷在昨天深夜就下了告示,宣布皇妃李毓蓉暴病薨了,谥号为‘贵妃’,宣旨举天同哀,孝礼三月。”
小小看完黄榜上文字,竟依旧淡然,她抬起眼睫,眸光清明澈透,竟无半点惊讶,轻笑:“所以为怕朝廷暗察,你便半夜带我离开京城?难道你不怕明日朝廷发现你不见了,也昭告天下说魏王薨了,要按诸侯之礼下葬,到时候,怕是你想回去也不成了”,说着,小小将黄榜扔下了车。
孤绝冷笑一声,只看了小小一眼便拂袍出去,道:“如此正好,不过,就算我死了,朝廷也不会宣告天下,我本就是见不得人的,王衔不过只是一个虚名罢了”
小小抿唇,也跟着他出了马车,迎风坐在车前驾马,小手托着两腮,睇着孤绝的侧容,浅笑:“莫非,你与皇上真的是孪生兄弟?”,宫中有四位王爷,但是却没有一个能与龙烨长得如此相似,而孤绝又隐于宫廷,不被外人所知,必然有缘故。
以前,小小曾在古书中看到,皇子若是孪生者,若一方为太子,那么另一个,要么被驱逐出宫廷,要么一生被囚禁。这样对待一位帝王之子,很残忍,但是为了江山稳固,却是不得不防备之事。
孤绝的面色更冷,他狠狠瞪了小小一眼,剑眉紧紧黜起,但是却沉默不语……
小小心底也明白了,她无声叹息。但却又觉得有些可笑,一个被皇族放弃的皇子,一个被世人所不知的王爷,居然还会为了帝王的江山稳固而走险劫走妃子,这个世上愚忠人的不少,现在看来,痴心之人也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