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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黄昏,天色已尽暗,皇宫中,四处灯火明摇,掌灯局的宫女提着灯笼四处点灯,不多时,处处走廊桂亭,已是灯火阑珊。
圆月映碧水,粼粼波光涌动。一抹身影斜倾,静站在栏杆处,点点婆娑。
小小披着雪白的狐裘长袄,轻步踏在白玉砌石台上,步伐轻盈,几若无声。水葱般的素手执着一根寒梅枯桠,看着那艳红片片入水,惊得金鱼四窜逃离……
“皇妃娘娘,天色暗了,皇上已经派了内侍房的公公送来了晚宴的赏赐,娘娘该进殿梳妆了”身后,一名跟随的碧衣宫女小心翼翼的说道,双眸紧盯着小小消瘦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
主子自从听到传闻说皇上请魏王参宴时,就一直闷闷不乐,只在这‘鸾栖殿’的后花园的水阁楼台上转步。
现在的天气虽然不如严冬那般寒冷,可是夜露依旧凝重。
小小轻摆着手中的梅花枝条,银白的月色下,云鬓如雾,金钗玉坠闪烁华芒,珠坠轻晃,如同凝脂的肌肤隐现着畏寒的嫣红,她缓缓停下脚步,轻呵了一口雾气,一身华贵,甚雪艳。
抬眸,望了一眼天空的冷月,悠悠道:“皇上没有让内侍监代为传话?”
“回皇妃娘娘,没有,内侍监只训诫吩咐奴婢们要照看好娘娘,帝都气候反复无常,要小心伺候”那宫女轻声回答。
其实这些话并不是内侍监传的话,而是在皇妃入宫那一日,皇上亲自嘱咐的,说若是让皇妃有什么不顺心,她们提头去见。
“知道了,你下去,本宫想一个人静静”小小长睫微颤,细密得已经沾染了无数晶莹的雾珠,她失神的凝视着不远处的华灯,心头更为沉重……
夜雾更浓,似汹涌似涛的浪滚一般,呼啸而至。
不足一个时辰,皇宫四处已经弥漫了浓重的夜雾,月光幽幽映照,四周苍茫一片。
‘鸾栖宫’的寝殿琉璃瓦反射着冷清碧绿光芒的宫檐上,一道英挺的青色身影站立,迎着呼啸的寒风,衣角飞扬,簌簌声响。
小小的脚步轻盈的走下层层石阶,绕过棵棵繁茂漂浮冷香的梅花树,停驻,清冷的声音带着几许傲然:“既然来了,为何却不现身,宫檐上的风不冷么?”
簌簌几许衣衫声响,一道白色身影融入浓郁的夜雾之中,隐隐萧索,含着淡淡的和煦气息,萦绕在梅林之中。
“可有话要对我说?”浓雾里,一道浑厚的声音隐隐传来,带着几许沙哑低沉,却分外的温柔淡静,如同远山含笑的清幽,竹影深深的寂寞。
这,的确是一个孤寂的男子……
“你来,就是认为我有话对你说?”小小站在月色婆娑的树影下,纤弱的身形孤傲冷清,那一抹雪白,更似九尾妖狐的狡黠。
轻柔却沉稳的脚步声慢慢的跺步,孤绝青衣灰裘的走出那暗黑的角落,银白冷清的月色下,俊美的容颜苍白,似大病一场,显得有些无力,但是一对剑眉却英武,乌黑的眸子闪烁着精锐的光芒,就如同一只在夜枭中狩猎的猛兽,静静看着眼前的那一抹醉人的雪白。
“是……”孤绝的声音异常肯定低沉,但突然沉的眼神却又显得有那么一丝不确定,他垂眸,遮掩去了沉如黑海的眼神,突然沉笑一声,道:“你应该知道,他不顾群臣百官的反对,邀我入宴,究竟是为什么。也你知道,王左腾已经暗中请求我助他铲除你,虽然他的借口有些堂皇,但是你觉得我会放弃这个诱惑么?”
“他拿什么跟你交换?”小小眉梢挑起,轻柔转身,眸光冷冽的凝视着眼前的男子,朱唇轻抿,苍凉的月色映照着她肌肤白皙如玉,寒露沾染了她的细密长睫,一粒粒晶莹闪烁,散发着诱人的水泽。
孤绝望着眼前这个他日思夜想,几乎已经扎入他的骨髓,成为他一生劫数的美丽女子,心口窒闷的拧痛。
她对自己的冷淡,就如同一把把利刀刺穿他的心肺,鲜血淋漓,甚至让他的视线都模糊成了殷红,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凝视她,声音染上几许沙哑,道:“一个,我无法抗拒的诱惑……。”
小小长睫微敛,却是清冷一笑,转身绕过一棵梅花树,抬起手中已经花瓣零落干净,只剩下枯桠的梅枝,抵在树上,抿唇道:“所以,你答应了?”
“是”孤绝回答的声音分外肯定。
闭眸,小小丢下了手中的枝条,嚓嚓两声踩过,不再言语,轻步向前殿走去……。
孤绝望着地上那被折断的破碎枝条,怔了怔,眼底的痛苦与哀伤顿时涌现。
他走上前,修长的手指轻颤着捡起那根树枝,紧紧的握在手中,闭眸,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毓儿,你刚才踏碎的,究竟是对他最后的情义,还是他的心?应该是他的心的吧,否则,为什么这个声音竟那样的相似自己的心头破碎……。
月上中天时,皇宫内外已经歌舞升平,盛世繁华的琼浆玉酿在一个个身着如同碧水秋波绿裳,发绾双缨髻,润肤柳腰的俏丽多姿的宫女手中慢慢的送进了金碧辉煌,烛火映照满眼煌煌的‘金銮殿’中。
诺大的华丽殿堂,几百张红木小几,裘皮垫坐整齐排放,玉杯金樽,酒香萦绕,琴瑟环梁。
大殿门口,那些早早赶到赴宴的官员一见如此壮阔景象,几乎都惊呆了。
放眼望去,只见殿内各色花灯灿灼,十二根离天雕浮龙金皆系纱绫扎花,紫玉九龙腾云椅下。两柱雕凤缠龙金柱台上,龙爪上托中,两颗碧如深海的夜明珠分外亮堂,照映着大殿如同白昼,也更显金殿四壁的浮雕张牙舞爪,威严震慑。
宴两侧,每柱前都设下一名俏婢吹笛弹奏,一人一乐器,和谐之音入耳,可谓是眼满太平景象,耳旁富贵如水畅流……
大殿周遭,更设下八处香案,檀香气息袅袅,暖炉中的火灼,热浪涌动。
一时,张太傅落辇登殿,众多官员立刻齐齐恭迎,客套奉承之语不绝,顿时,大殿之上的喧哗之声早已盖过了大殿你的仙乐遥遥。
“哈哈哈……诸位大人都来了,坐,都快请坐……”今日大殿之上,虽然不是早朝,但是国丈落马,朝廷之上便十分自然的形成了这样的局势,虽然三公存二,也并非张太傅独大,但胡太保向来冷清沉稳,更对皇上忠心不二,故而也无人去忌惮于他。
虽然,今日的胡太保却偏偏面色沉凝严肃,不苟言笑,令人猜测不出他的心思。
“太傅大人先请,您请……”吉时降至,百官客套一番之后,便匆匆忙忙的各自按照礼仪入座。张太傅与司徒仪也先后入席,其间,张太傅观望了胡太保的神色,便言语打趣几句,道:“太保大人今日虎着脸作何,莫非是觉得入席早了,无人伺候?”
胡固人情向来淡薄,更是敢于觐言,平日里虽然内敛少语,却不见得他不会说话,只见他睿智的双眸扫了一眼张太傅,执起茶碗,冷笑道:“下官岂敢,如今朝野上下一片融洽之声,都追随大人您,下官岂敢有什么贪图之念?”
张俊才听了这句话,心头一沉,面色顿时难看起来,二人不禁就开始吹胡子瞪眼起来。
司徒仪在旁听了这话,已知胡太保并非是想针对自己的舅父,而是不快于皇上违背先帝家训,宴请魏王参席。
但是说来也奇怪,虽然众人都听说了皇上要宴请魏王,但是谁也没有看到圣旨,所以也没有人知道究竟这传言是真是假。
于是,司徒仪便饮了一口茶,笑道:“太保大人莫怪,舅父向来如此,大人与舅父在朝为官多年,自然知道舅父并不是那意思”
“哼,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胡太保冷瞪了一眼张太傅,长袖一甩,那朝服上锦绣的仙鹤图腾在灯火明珠的交相映辉下,银光闪现,他神色异常冷清,双眸直直的凝视帝王的九五尊位,眼底满是沉郁。
张俊才与司徒仪见他如此,心底已然有了数目,却不由得都悬浮起来,今夜之宴,帝王别具用心,而这百官之中,尚有不少国丈余党想要借此宴翻牌,实另人心神不安……。
时过三盏茶,大殿外,突然铜更声响。已经几乎到齐的百官都纷纷屏息,向大殿外黑漆的夜色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碧色水纹宫装的女子匆匆走来,手提一只精巧雕龙的小铜锣,纤细素手轻巧敲击,只闻铛的一声,悠悠声响,悦耳动听。随即六内侍监匆匆跑来,排站为十米一人,肃立正站。
百官一见这种场面,顿时都纷纷起身,出席旁列,个个伸着脑袋望着那百层石阶下的动静,于是不多时,只闻一名内侍监的尖声高唱道:“皇上驾到――”
一声唱罢,顿时,前后每十米一个的太监纷纷相应高唱,紧接着,又闻下面的太监唱道:“皇妃娘娘、雯淑妃,领后宫各眷驾到――”,随即,三唱声音刺耳回荡在空旷的夜幕之中没,响彻明煌煌的大殿之上,百官立刻拂袖跪拜。
数十步下,一阵伶仃摇响声传来,百官观望,只见两名执拂太监引路,其后跟随六名执灯御前侍女步伐匆匆的走来。
那窈窕身资后面,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一顶明黄绣黑鹰轿鸾悠悠而来,两侧高举的腾龙祥云华盖如金浪翻滚,诸灯争相辉映。后侧,那跟随的两驾红顶车辇,茜红长纱漫漫,摇曳洒动,辇旁各有四名宫女高举水晶透亮的八角彩绘罩灯,烛光洒照在地上,流光异彩,可谓是珠宝乾坤。
落轿,龙烨一身明黄龙袍从辇上步下,百官立刻个个低首匍匐,叩声齐道:“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即,众人只见那大步踏过自己面前的纹绣九龙的长靴与那随步而皱,簌簌金丝摩挲细响的龙袍长摆。
大殿外,众嫔妃的轿辇落下,宫女纷纷上前撩开纱帘,万紫千红齐出,一时间,金殿绽芳华。
小小踏进大殿,一身茜红金丝绣鸾凤牡丹的长袍如同赤火一般拖延在‘金銮殿’中央那殷红的长毯之上,甚雪肌肤在明煌煌的金壁辉映下,明媚耀人,华贵庄肃,乌黑的云鬓间,珠钗宝坠摇摇轻响,傲然的步伐竟冷冽稳重,颇有母仪天下之风,绝色倾城之姿。
她抬眸瞥了一眼与自己并列齐走,身着淡紫长裙,娇弱病态的雯淑妃,柔柔轻道:“淑妃姐姐今日气色不好……”
雯淑妃脚步轻柔,与小小并齐跟随帝王身后,可谓是占尽群芳娇艳,她眉目婉转的凝视着帝王英姿傲然的背影,听得小小的话,不禁回首,苍白的肤色泛起了几许娇艳,回笑道:“妹妹说那里的话”
小小收回眸,轻柔一笑:“现在好多了,红润如脂”,说着,缓步踏上了那雕刻着浮双龙戏珠图腾的白玉石阶。
雯淑妃心头一怔,脚下顿住,她岂会不知小小意有所指,但却只尴尬笑了笑,随即抬步跟上,与小小双双入坐在帝王一步阶下的两张贵妃玉鸾椅榻之上。
龙烨坐在殿堂的龙椅之上,俯视群臣,深邃的眸光沉了沉,转眸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小小,剑眉微拧,随即抬起手,明黄金边长袖簌的一声响,声音浑厚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吾皇……”百官齐齐起身,朝服靴履踢踏声响,随后,众人纷纷入坐。
小小轻扫了一眼宴间的众人,最后眸光落在了一脸深沉,但双眸却别有深意凝视自己的太保胡固,与那些遮掩在角落中,神色委琐,眼神闪烁的众人,深吸了一口气,垂敛长睫,抬起素手执起茶碗,悠悠的轻抿,不言不语。
今日帝王设宴,其心若何,无人能猜透,但是小小虽不曾问,却也知一二。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杯,红唇微抿,随即之闻殿外的内侍太监再次尖声唱起:“恭亲王正妃罗氏、廉亲王正妃韩氏,侧妃卢氏、襄阳王正妃朱氏,侧妃上官氏、金陵王正妃慕容氏等,领一品诰命夫人柳氏、一品诰命李氏、一品诰命王氏、二品诰命上官氏觐见……。”
雯淑妃面色有变,因为她并没有听说皇上还宴请了四位王妃和册封的所有诰命妇,一时间,她刚才稍有微红的面色不禁更为苍白,带着几分错愕震惊的望向小小,而小小却也是微微一怔,长睫抬起,清冷的眸光扫向大殿之外。
只见三王妃罗兰一身淡粉锦袍,依旧那般放诞照耀的踏进了大殿,领着众人齐向帝王、小小等人叩拜,请安。
百官见此景,不禁也议论纷纷,都猜想会不会除了正在百里外迎接五路藩王的恭亲王之外,其余的王侯也将赴宴,然,就在众人猜疑不定时,只听内侍监再次高声宣道:“廉亲王带三万御林军阵前护驾――”
“襄阳王赴宴――”
“金陵王领八万御字军,宫外护驾――”
此刻,宴席间的官员都惊呆了,就连一向老谋深算的张太傅与司徒仪都微微怔住,有些不明所以,然,众人偷偷窥看帝王面色之时,却见帝王负手起身,朗声大笑。
百官一时云里雾里,都不知这道理是唱得哪一出,便纷纷回首望向殿前,只见身着四爪黄蟒长袍的三名英姿卓越的男子踏进大殿,以五王、九王为首,而略带软弱之相,委琐神色的六王紧跟,齐向帝王叩礼,道:“臣弟参见皇上,皇妃娘娘、淑妃娘娘”
“平身吧”龙烨依旧爽朗大笑,然,大殿内原本就凝重的气氛却更为严肃,小小轻柔的放下茶碗,望着殿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轻扫了一眼雯淑妃,而雯淑妃也正看向她,二人神思不定,各揣千秋,却又同时浅笑道:“诸位王爷请起……”
娇柔妩媚的声音带着丝丝柔软,小小与雯淑妃话落,跪拜在地上的三位王爷不禁都齐齐起身,道:“臣弟谢皇上,谢娘娘……”,随即,各自入坐。
但随即,那些王妃与诰命妇都纷纷望向小小与淑妃,一阵阵唏嘘惊诧的声响顿时冲破大殿,隐隐盖过起乐声响。
小小素手微握成拳,转眸望向龙烨。其实,她本不知道龙烨究竟为何突然大宴群臣,也跟雯淑妃一样,在此之前没有听说过帝王还宴请了王爷、王妃及各诰命妇人,所以心头也顿时猜测疑惑。
龙烨坐在大殿之上,俊美的面容带着几许笑意,眼底深沉似海。他在感觉到小小的眸光时,却只深沉的瞥了她一眼,随即笑着对殿下的众人道:“各位爱卿,今日朕自所以在‘金銮殿’设下宴席,是为四件事,不过现在朕只想说前两件,其一,国丈谋反,皇后在后宫横行无端,都以罪证确凿。其二,朕征战一载,扫平天下,明日五国来朝……”
“皇上英明神武,乃我大运国之幸”张太傅立刻起身,拱手说道。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诸多大臣一听如此,赶紧个个起身附和。
“哈哈哈……”龙烨朗声大笑,但眼底的阴沉却丝毫未减,他沉声笑道:“张卿家,你是老了,但是说的话却是越来越中听了”
张太傅身子一晃,心头微沉,也听不说帝王话中究竟是什么意思,忙应承笑道:“这是臣等心之所想,吾皇的确英明神武,非臣所夸浮”
“好,来人,赐酒,朕要与太傅大人同饮一杯”龙烨起身,负手沉声笑道。
大殿下,众人相互凝视,都不敢出声,惟独胡太保冷哼了一声,径自灌了一大口茶。
张太师也有些惶恐,看着一名碧裙罗衫的宫女执着散发着阵阵诱人香味的佳酿,在其杯中轻斟,苍老的面容带着笑意,深沉的眼底却带着惶恐,他微微高举手中的玉杯,望向金銮之上,只见帝王也举着金樽,一饮而尽。
张太傅见帝王已经饮下,心头一冷,苍老的眸子看着那散发着香气的酒,心一横,顿时也仰首饮下。
大殿内,见到这一幕的众人都怔住了,所谓君心难测,当年臣相李忠与今日落马的国丈王左腾也曾称霸朝野十来载,可是最后却都是凄惨收场,难道说今日这刚刚得势的张太傅也要颠覆在此仕途?
张俊才饮下了杯中的酒,细细品味了其中滋味,竟觉得香醇,乃百年佳酿,难得得好酒,于是立刻释下了心头的芥蒂,笑道:“臣,谢主隆恩……”
“哈哈哈……”龙烨大笑起来,颇有帝王之尊,一拂袖重坐在龙椅之上,沉声道:“这乃是先帝珍藏的百年佳酿,今日朕特赐佳宴,与众卿不醉不归。来人,传宴……”
刚才的精神紧张的百官听得帝王这么一说,顿时都附和的笑出声来,刚才的紧张气氛也顿时消散。
雯淑妃见气氛缓和,不禁闭上双眸,悬了半日的心重重的落下,另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气,软软的瘫坐在那里,待到数名宫女上前来布菜斟酒之时,抬起戴着金护甲的手,饮下一杯,压下心头的混乱。
小小也缓缓的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但秀眉却微微拧起,她扫了一眼殿外已经喝得不亦乐乎,相互敬酒的百官,只见五王、六王等人竟一直凝视着她,那眼神中溢满掩藏不住的诧异与错愕。
抿唇,小小轻放下玉杯,起身,在一旁宫女的微鄂下,拿过宫女手中的酒杯,走到帝王面前,在金樽中斟满。
龙烨的面色依旧带着笑意,在看到小小纤细如水葱的素手执着金壶时,眼底的深邃更沉,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腕,低沉笑道:“容儿,你的手很凉……”
小小垂眸,长睫轻颤,清冷的眸光望进他睿智深沉的眸光中,红唇微抿,轻道:“是皇上的手心太烫……。”
“是么?那容儿喜欢朕手上的灼烫么……”龙烨沉声笑起,脸上竟有似醉非醉的意味,他轻柔的摩挲着她的细嫩的手背,似乎就知道她已经隐忍不住,一定会来质问他究竟想怎么样一般。
随即,他眼底一沉,突然猛的将她娇小的身子扯进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搂住。
殿堂下,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不禁都吸了一口冷气,五王、六王和几位王妃也都惊诧的睁大了双眸,但众人却还是纷纷掩饰自己的情绪,举杯饮酒,不动声色。
小小岂会没有看到众人的神色,她冷清的望着龙烨眼底的深沉,素手在明黄绸锦铺设的宴案下紧扣住龙烨环抱在自己纤细腰身间的大手,低声道:“皇上,您醉了……”,说着,轻颤长睫,微微用力,但却怎么都挣不脱。
“朕是醉了”龙烨的笑带着几许冷意,修长的手指在她腰间摩挲,让小小的身体顿时如遭电击一般的僵直,乌黑的双眸狠狠瞪着她,贝齿紧咬。
她中计了,小小心头顿时有这样的觉悟,今日龙烨宴请了孤绝前来,就不会那么轻松的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向孤绝宣告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再抢夺。
可是,她偏偏就那么蠢,竟然还跳进他的圈套里。
雯淑妃看到龙烨紧抱着小小,苍白的面色早已没有了一丝血色,虽然她看不到桌案下,二人是如何的暧昧,但是光是看到帝王那戏谑的眼神,她已经够心痛了。
僵硬的转过头,她再次灌下了一杯酒,狠狠的压下了心口泛起的苦涩。
小小独揽皇宠,甚至连雯淑妃都只能咬着牙晾在一旁,这让石阶下,那些甚至连帝王面都难以见到的嫔妃几乎都嫉妒的双眼泛红,咬碎一口酸牙,但是,众人却只能隐忍着,不敢造次。
千万道目光就如同一支支利箭齐齐射来,小小又怎么会感受不到,她无奈却有有些隐怒的望着龙烨那闪烁着算计的漆黑眸光,握了握拳头,只能别扭的转过头,在面前的金樽内斟满了酒,执起,递到帝王的面前,声音清冷的道:“皇上,请用……。”
“哈哈哈……。”龙烨故意朗声大笑,引得众人齐齐侧目,随后修长的手指竟握住了小小的手,将那金樽递到自己的唇边,仰首饮下。
小小的面容因怒而微红,但龙烨却抬起戴着白玉扳指的手,指腹宠溺的点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怎么,生气了?”
“为何要这么故意?”小小的面容冷下,别首不理会龙烨,眸光也透着冷冽,明白的告诉他,自己的确生气了。
台下,众人一见这个女子竟然敢公然给帝王脸色看,不禁都吓得呆住了,但,帝王竟然丝毫不生气,更像是在哄她一般的软言细语。
这让所有人都几乎跌破了眼,这是他们那冷漠睿智的皇上么?皇上以前连笑都很少有,如今竟为一个女子放下身段轻柔细语……。
然,更多人心中却暗忖着另外一件事:原来这个女人就是传说中跟随帝王奔赴沙场,不惜以身诱敌的神秘女子。但是怎么会跟以前的小皇妃那般相似,难道那在帝都城中已经沸沸扬扬的传闻是真的?六年前,那九岁的小皇妃根本没有暴病薨驾,而是被魏王给劫持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现在的皇妃岂不是……叛臣之女么?
众人各怀心思,百官神色莫变,都在自己肚子里揣测着帝王怀中这个娇媚如粉玉堆砌,但眸光中却擒着冷冽的女子。
然,就在众人猜疑不定的瞬间,大殿外,突然传里一阵骚动,随即,只见一名身着灰褐色丹顶鹤朝服的内侍监匆匆跑进来,面色有些难道的道:“皇上,魏王率领三千精军,拿着皇上的请柬闯进皇宫,直奔大殿来了”
大殿内,顿时骚动起来。
五王爷与九王二人倏地起身,喝道:“御林军与御字军没有阻拦么?”
“回……回两位王爷的话,两军不敢阻拦,因为……”内侍监吓得额头直冒汗,他望了一眼大殿之上,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些事一样,依旧饮酒的帝王,心头更急,随即道:“是因为魏王手中持着皇上请宴的请柬……”
大殿内,百官哗然。五王与九王也怔住了,皇上宴请了魏王?他们怎么不知……
坐在龙烨的怀中的小小也僵住,她冷眸扫视众人,在看到五王和九王似乎毫不知情的神色时,心,咯噔一下。从来都精明的大脑也顿时明白了:其实五王与九王等人,并不知道孤绝会来,而百官也只是听了传闻,根本没有接到帝王下达圣旨,所以才会个个如此错愕。
小小想到这里,心头更惊,她蓦地想起身,但龙烨环住她腰身的手,却似一把铜锁铁剪一般,死死的扣住她的纤腰。
咬牙,小小眸光冷沉的回首望向龙烨,却见他也深沉的凝视着自己,眼底一片阴沉冰冷。
“你想要做什么?”小小控制不住心慌的问道。
她终于察觉到了今日究竟哪里不对,五王和九王在没有预警下突然参宴,并且手中都派了几万重兵把手皇宫。她原本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现在她顿时明白了,原来龙烨已经算到了孤绝会带着精军前来。
那一日,汉河边塞的悬崖之上,龙烨曾坦言设计埋伏,就是为了歼灭孤绝手中的三支精军,而今天,设下如此齐备的夜宴,根本不是为了庆祝国丈被批捕和什么明日迎接五国诸侯朝圣,而是,一举覆灭孤绝最后的势力……
“朕想要做什么,容儿,你知道的”龙烨的声音微微沙哑,但却带着狰狞的戾气,那震慑人心魂的锐利眸光闪烁着怒意,随即,帝王起身,冷沉的扫视大殿,负手下令:“廉亲王听令,立刻带领三万御林军围剿魏王……”
五王爷眸光一冷,但立刻上前,拱手道:“臣弟领命……”
殿堂上,所有的人都傻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司徒仪与张俊才更是面色难看,相互对视。皇上的确没有明确下旨说请宴魏王,但是这话却已经传扬了出去,但是现在这种状况又是怎么回事?
“慢着”就在众人都诧异错愕得不知所云之时,大殿之上,一道冷清的娇厉之声突然响起。
百官和嫔妃及所有王妃、诰命妇都惊骇住,纷纷望向这个娇憨的声源,竟见帝王身旁的皇妃已经起身,她面容冷清庄肃,眸光冷冽,全身竟笼罩着一股另人震慑的气息,另人不由得望而生畏,硬生的将已经准备踏出大殿的五王爷给喝住。
小小望着所有人齐射来的眸光,握了握藏在袖中的素手,转身望着龙烨冰冷的侧容,后退一步,提裙跪拜在地,道:“皇上,臣妾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众人屏息,都没有想到这个皇妃竟然如此大胆,竟然在朝堂之上公然违抗圣旨,因而个个都惊呆了,而站在大殿门槛前的五王爷也怔住,眸光微鄂的在帝妃二人的身上流转。
龙烨的身躯僵直,面色早已蒙上了一层寒雾,他缓缓的转身,那脚步仿佛有千金重一般,僵硬的挪不动,深沉不见底的眸光冷冷的望着跪拜在自己身旁的女子,仿佛在看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时间,渐渐的流逝,帝王就那样一语不发的看着皇妃。
气氛,僵硬凝重,所有人的心都悬浮到了嗓子眼。此刻,大殿外,又一名内侍监冲了进来,面是苍白,满头大汗,结巴的道:“皇上……皇上,魏王的精军已经冲到大殿之下了,还请皇上定夺……。”
大殿内,百官顿时开始骚乱,众人都议论纷纷,五王的眼底也隐隐焦急,但是,他们的皇上,平日的那个凌厉果决的男子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沉沉的凝视着跪拜在地的皇妃,仿佛已经定住了。
“你……。刚才跟朕说什么?”低沉沙哑的声音含着某种压抑和隐忍,龙烨怔怔的望着小小那娇小的身影,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冰冻起来。
她刚才说什么?她要他收回成命……她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救那个不知死活,要从他身边抢走她的男人……。
小小的身子已经跪得僵硬,她知道龙烨一定会震怒,可是,她不容许再因为自己,而让这兄弟两争锋相对,甚至相互残杀,哪怕是死……
于是,她咬了咬,抬起清冷的眸子,望着龙烨俊美的面容,刻意的忽略了他眼底的沉痛,一字一句,清晰的大声道:“臣妾肯请皇上收回成命,魏王乃是皇上亲兄弟,臣妾不忍心见皇上兄弟相残……。”
大殿外,众人吸气,都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个凌厉的女子,有心惊,有敬佩,也有嘲笑讽刺。
而就在此刻,胡太保却突然起身,大声道:“放肆,皇上所下命令,怎可是你这个小小妃嫔所能阻碍?更何况,这乃是先帝所下的诏书,岂容你改……”
小小的心一沉,望着龙烨那深沉痛楚的眸光,不禁闭了闭双眸。她知道,今日自己此举,必然会让满朝文武都对自己忌惮,但她没有选择,只能撑下去。
于是她蓦地起身,转身冷然的望向胡固,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娇声叱道:“自古以来,哪有恒古不变的规矩,就若这中原江山,也是经历几番盛衰才有了今日的辉煌,所以万事都必须适时而新。太保大人,你身为三公元老,难道就真的要看着皇上因为先帝的一句话,以至于兄弟残杀么?”
“皇妃娘娘,这是先帝的懿旨,就算江山取缔,改朝换代,但自古以来,也没有皇帝将自己说过的话收回”胡固声音低沉浑厚,双眸坚毅刚正,每个字都说得毫不含糊。
小小挑起秀眉,眸光微眯,冷道:“太保大人的意思是,如果千古帝王之中,有人曾经将说过的话收回,皇上就可以收回成命么?”
“君无戏言,皇上说的话又怎么可能会收回?”胡固对小小的话不屑一顾,根本不将这个皇妃放在眼中。虽然,他也曾听到那些见风是雨的传言,但是他不相信他们英明神武的帝王当真会为了这个一样女人更改先帝的遗旨。
小小眸光森冷,她冷声道:“春秋时,郑庄公曾对天发誓,要与自己的亲生母亲以‘不入黄泉,无相见也’为盟,从此生死两离,但是最终,却是让祭足在王宫外掘地三尺,以喻地狱,使得母子得以相见,敢问太保大人,这算不算是一件?”
胡太保惊住,不敢置信的望着小小,细细回想万代历史,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小小见他不语,立刻转身再次跪拜在地,素手紧握身上的茜红长袍,道:“皇上,臣妾求您收回成命,如果先帝当真曾要皇上发誓,臣妾可以亲自在宫门外掘地三尺……”
龙烨闭上了双眸,负在身后的手早已握得滴出了血,他的心,在小小一句句激词辩驳的瞬间,已经破碎得自己都拼凑不全了。
“好一个巧舌若莲花……”龙烨的声音低沉阴冷,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但随即,竟失声笑道:“爱妃,你太妇人之仁了……”
小小僵住了,心,也瞬间跌入谷地。蓦地抬首,不敢置信的望着龙烨几乎狰狞阴沉眸光,她想抓住他的衣袖,求他不要再去伤害孤绝,可是,来不及了,因为大殿外的一声喧哗嘈杂已经逼进大殿,随即,一支锐利的简嗖的一声飞向了大殿之中,直向帝王的胸膛射来……
众人大惊,但龙烨却簌的挥袖抓住了那把白羽箭。小小怔住,震惊的睁大了双眸,立刻起身,望向大殿门口,只见身着银色铠甲,威风凛凛的孤绝已经踏进大殿,手中还执着那把刚才射箭的弯弓。
抬眸,他深幽的眸光冷沉的凝视着站在的殿之上,接住他那支利箭的龙烨,俊美妖冶的面容扯起了一抹冷笑,那模样,仿佛已经抛却了所有,眼底的彻骨森冷更是像已经抱着必死的心,作人生的最后一战。
小小怔怔的望着龙烨手中的箭,脚下踉跄。她怔怔的转首望向大殿之下,那错愕惶恐得都瞪大双眸的百官,与冷冷凝视自己,所有的悲痛都似已经被冻结一般的孤绝。
心,似被瞬间穿透了千百个孔洞,鲜血淋漓。
那支箭,是孤绝故意射的,因为他早就站在大殿之外,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在龙烨的面前,在文武百官的面前为他求情。所以,他在明知道区区一支箭根本伤及不了龙烨,却还是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射出,就是要给自己冠了弑君的罪名。
小小颓然瘫软在地,只觉全身如进冰窖。她,在想救他的同时,竟然害他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