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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冷夜。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极速穿梭过霓虹两岸,瑟瑟寒风让舒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她连忙按下手边的关窗键,同时紧了紧怀中男婴的包被。
剖腹产后的第七天,孩子和她都怕风。
熟悉又陌生的别墅群终于停在眼前。院门森森,气势恢宏,如张开大口的黑洞。舒瑾的心抽痛一瞬,下意识看了眼身旁面容冷峻的男子。
“到了。孩子留下,你下车。”
未及开口,先得了洛庭遇的一句无情。
舒瑾咬了咬下唇,抬起眼睛恳求道:“庭遇,能让我再喂喂孩子么?”
洛庭遇顿了顿。微微抖动的喉结下,是烟瘾不适时宜地作祟。他推门下车,撂了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快点,安雅还在等着。”
舒瑾敛回的目光,垂在怀中婴孩轻柔的梦境上。然后她撩起单薄的上衣,用手指轻轻拨弄着孩子微翘的小唇。
孩子发出本能的么么声。柔软的小手抓着抓着,最后扑在舒瑾高耸圆润的胸脯上,努力吸附着。
洛庭遇靠身于前车盖,点了袅袅的烟卷。透过茶色的车窗玻璃,他刻意没有回避的目光里,映了舒瑾平静柔和的表情。自孩子平安降生后,洛庭遇便不曾再去医院看望过舒瑾。所以,今天是他第一次遇见她给孩子喂奶。
此时的舒瑾垂着眼睫,细碎的刘海凌乱地贴在额头,似有汗水涔涔――
像极了一年前那个悲剧的夜晚,她曼妙的身躯扭曲在自己的张狂之下,沐浴着汗水和体液,一同堕入荒唐!
手指的香烟燃尽,滚烫的灼烧感让洛庭遇刹那间烦躁起来。
一把拉开车门,他上手抢过舒瑾怀里的婴孩,同时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下。
“差不多够了,你可以走了!”
“再等一下,孩子还――”
冷不丁夺去了母亲温暖的怀抱,婴儿哇一声哭了出来。粉粉的小脸蛋憋出红晕,半口奶水呛了一身一脸。
“庭遇!”舒瑾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几乎是爬跪着上前去抢孩子。她失控的情绪像脱了缰的野马,洇湿的母乳淋漓在衣襟上,狼狈到无以言表。
“他还那么小,让我带它满月行不行?医生说他肠胃不好,离不开母乳的!我答应你庭遇,一满月我就离开,我再也不出现!洛庭遇,我求你!”
“你求我?”洛庭遇单手夹住嗷嗷嚎啕的婴孩,一步步走向舒瑾。
居高的睥睨,无情的冷峻,一字一句砸向舒瑾快要绝望的心――
“当初我求你,不要伤害到安雅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做的?舒瑾你当我是傻的吗?当初那一切,分明都是你一手安排策划的!亏我一直以来,把你当成妹妹一样疼爱!”
“庭遇......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件事只是个意外,我没有发那些照片给宋安雅!”
舒瑾拼命地摇着头,虽然她知道,如果洛庭遇愿意相信她,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相信了。
看着他充血赤红的双眼里尽是失控的恨意,孩子在他手中岌岌可危的姿态,舒瑾的心都要炸开了。
“庭遇,把孩子还我好不好?让我再喂喂他,他还没吃饱――”
“够了舒瑾!我认识你十二年,还不知道你那点肮脏的心机?像你这种女人,根本没有资格做母亲!怀上他,生下他,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攀嫁门楣的虚荣心。跟着你这样的母亲,这孩子将来会有什么出息!
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他的妈妈叫宋安雅。与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皱眉低了低头,洛庭遇盯着怀里那一团不安分的小东西。
基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即便他从得知这个孩子存在的那天,便始终抱着厌恶和烦怨的心态,却依然不可否认的是――它像极了自己。
可洛庭遇想:如果不是舒瑾造成的那一切――他和宋安雅的孩子,应该已经摆满月席了。
一年前迷迷糊糊的一场醉酒过后,洛庭遇醒来看到身边躺着的是一直被他视为妹妹的舒瑾。
阴差阳错的糟糕,他极尽了懊恼。成年人的世界里,偶有心照不宣的尴尬和转身释怀的无奈。
可洛庭遇着实没想到的是,一向温婉乖顺,不争不愠的舒瑾,竟然会在事后主动发短信给他的未婚妻!
那一帧帧香艳的照片传出去,像足了挑衅的招摇。
可怜宋安雅一气之下从楼梯上跌落下来。摔掉了肚子里三个月的胎儿,剩下一副再也无法受孕的子宫。
那一刻,洛庭遇的心被硬生生撕扯成两瓣――一瓣是对宋安雅极致的愧疚,一瓣是对舒瑾早有预谋的怀恨。
再后来,舒瑾发现怀孕了,洛庭遇本意坚持让她打掉。
但为了得到洛家老爷子遗嘱里留给重孙的那一大笔份额,洛庭遇的父母极力要求舒瑾生下这个孩子。归于洛家祖籍,由宋安雅和洛庭遇抚养。
所以有时候洛庭遇就想,如果对舒瑾的恨不能延续千倍百倍地加深,他又怎么能对得起宋安雅为自己隐忍而原谅的一切?
“先生,孩子给我吧。”别墅里的保姆出来了,恭敬地站定在洛庭遇身侧,接过襁褓里的婴孩。
那一刻,舒瑾的泪水一下子丰盈而泄――
她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把一生的祈祷和祝福全部念进儿子的心里。
走进前面这座富丽堂皇的别墅,他对亲生母亲的记忆将永被割尽!
“让我再看他一眼!再看一眼!!!”
舒瑾的失控逼出了门口保镖的警惕,他们像无情的机器人一人一侧将她轻飘飘地架起,翻倒,然后滚落在深秋坚硬的泥地!
舒瑾吃力地翻起身子,挣扎爬起来。下腹一阵阵疼痛袭来,伴着湿濡腥咸的触感,是她羸弱的刀口肆意在凌虐。那种疼,近乎难产时崩溃绝望的挣疼,却远远比不上她亲耳听到产房外――洛庭遇一句‘弃大保小’时,隐隐挖空希望的心疼......
“洛先生,她在流血,要不――”保镖转身,略有为难的样子却丝毫没能唤起洛庭遇的同情。
男人冷着脸色,挥挥手,轻启唇音道:“丢出院子!”
“是!”
“不用!我自己能走!”舒瑾仰起头,用沾满血污的手背轻轻蹭了下泪痕纵横的脸。
今天的自己已经够难看了。曾几何时,舒瑾甚至以为骄傲如她,永远不会有这么卑微这么乞怜的模样――
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时候没有,眼看心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高调亲昵的时候没有,被冤枉被唾弃被怀疑的时候没有......
整整十二年,爱的时候不曾祈求,放手的时候哪里还敢奢求挽留?
只是......
挺起疼痛难禁的腰身,舒瑾转身深吸一口气:“庭遇,我还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么?”
男人没有说话,只负手立于晚风之中,鼻腔微微哼出一声不耐烦的答应。
“我想问问你,那天在产房外面......”舒瑾抬起头,脸上血泪交纵的表情在月色下褪得苍白而皎洁,“你,说弃大保小的时候......是真的希望我死么?”
洛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