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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峰,涵虚宫内。
冯劳通的寥寥数语,仿佛往殿内直接扔了个九重劫雷。
共生玉盘现世了!
这个消息,几乎瞬间让涵虚宫内的所有高阶修士们失去了往日的端庄冷静,集体炸了锅。
如果说,前面小侍女黄莺控诉昆仑执事暴力执法,导致四海地锦琅王家的公子惨死的消息,还只是让诸位高阶修士,各大宗门的长老、掌门等人在闲看热闹。
那么现在,共生玉盘在龙渊现世,且被昆仑三代的首徒苏子越所契约降服的消息,则是真正的触动了所有人的利益。
元炁大陆在义理之战后,当初九大宗门的势力完全颠覆,除了昆仑因为是剑修,几乎没有遗失传承之外。
很多宗门都损失极大。
像那种彻底没落,甚至几乎连传承都失去的禺门不说。就连通灵门这种大宗,也因失去了门派传承至宝而沦落到三流宗门的境地。
甚至魂寰和正一道门,也因为有不少长老参与了争斗身陨在了厌洲,从此就导致了某种阵符或者符文从世间消失了。
如今,导致通灵门分崩离析,且传承断绝的共生玉盘现世了,偏偏又出现了昆仑第三代弟子的手里。
那么,当初那些遗失的传承,究竟是真的因为意外遗失,还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给藏匿了起来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昆仑会行这样卑劣至极的手段,来坑友邦的传承或灵宝。
但,万一呢。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昆仑只是后来因为某些机缘,得到了这些传承,那么现在这个传承的归属,应该给谁?!
修真界,向来以实力为尊。
如果不是直接抢夺别家重宝传承,历经了几代波折之后,就算有人机缘巧合继承了传承,本家也很难光明正大的去讨要。
倘若是符文或者功法这类的传承,本家宗门多半是提重礼上门,或请个更强硬的宗门作保,摹抄一个副本回归门派。
但若是宗门的至宝,比如共生玉盘或者慧心笔这种,除了请人来做太上长老或者掌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苏子越乃是昆仑第三代的首徒,也是昆仑未来的掌门人候选人之一。他怎么可能回去做其他门派的长老、掌门?!
真如那个冯劳通所说,苏子越已经契约了共生玉盘,那就更是没办法讨要了。
众人的想法很简单——共生玉盘虽然不管我的事,但谁知道昆仑这么多年还有没有藏匿其他的功法或者至宝。
万一,有我们宗门的呢?!
这么一想,屁股自然就偏向了通灵宗这边。
今天,帮御古门和司灵门讨要至宝,说不得明天就轮到了自己。
就算跟自己宗门没有任何关系,也总好过让昆仑一家独大,便宜占尽了好。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众位长老更是齐心协力、众口一词的开始帮着通灵宗去说话——哪怕,共生玉盘已经足足消失了三万年了。
“昆仑一直是我们元炁大陆的领袖,这有名有姓的镇派至宝,可不能侵占了呀。”
“对,你们昆仑不是说为了守护大陆的门户吗?!那怎么都守护到自己家去了?”
“如果让自己第三代的首徒去契约了别家宗门的至宝,那跟监守自盗有什么区别。”
这其中,尤其以御古门的掌门临江圣君和司灵门的掌门凌霄圣君最为激动。
虽然哪怕对共生玉盘的所有权,他们彼此之间定然会争得血流遍地、不死不休。
但此刻,他们却是齐心协力的一致对外。
临江圣君率先发难,“介立仙君,您是望舒峰的峰主,也是执掌天下修士司律的领袖。如今你们昆仑三代首徒,窃我宗门至宝,您可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介立仙君孔叙刚为人最是刚正不阿,他冷冷的说,“现在情况尚未可知,方才冯道友所述乃是一面之词。一切,都要等事情查明了再说。”
他这个说法,其实原本没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这种情况,众位掌门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都默认这是昆仑的推脱搪塞之辞。
凌霄圣君则追问道,“就算是一面之词,那我们也想听听,倘若事情真如这位四海地的冯长老所述,昆仑又会怎么处置?”
面对凌霄圣君的咄咄逼人,介立仙君继续冷静的说,“如果没有杀人争抢、害人谋财等行为,那一切都会按元炁大陆修真界的规矩办。”
介立仙君的话音刚落,下面的议论声就变得“嗡嗡”直响。
楚藏言心知不好。
按照修真界的规矩,自然是机缘谁得就是谁的。可现在这种情况,直接说出来,却好像是火上倒油。
果然,听了介立仙君的话,凌霄圣君发出了怪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按照修真界的规矩。”
“我今天倒是开了眼界,堂堂天下第一宗门,就是用这样巧取豪夺的手段!”
一边的临江圣君故意给他垫话,“怎么个巧取豪夺了?”
凌霄圣君说,“这多明显啊,每次大战不都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御外敌。等到别人家打残大废了,他们昆仑在后面收拾战场,把各种灵器宝物都藏匿起来。”
“再过了个几百年随便丢在什么地方,又恰好被昆仑弟子捡到了。你猜怎么着?”
临江圣君刻意捧场的问,“怎么啦?”
凌霄圣君用力呸了一声,“我呸!别人家的宗门至宝,就变成了堂堂昆仑弟子的机缘了。你说妙不妙吧。”
临江圣君大声吆喝起来,“哎呦,那可真是绝顶的妙啊。”
这一番话说出来,相当于在昆仑的地面上,当着各大宗门的面打了昆仑的脸。
但事关传承至宝,别说是打脸,就是以性命相博,也能让人理解。
故而,哪怕临江圣君和凌霄圣君仿佛凡人间唱念做打一般的造作举动,周围各大门派的掌门依然配合的发出了满堂哄笑。
那一声声的哄笑,就仿佛一道道无形的剑气,扎在了介立仙君的身上。
介立仙君蔚然不动,反而冷静的问,“诸位哄笑,可是对本座的说法,有什么质疑之处。倘若有,还请赐教!”
随着介立仙君的话音落下,周围的笑声戛然而止。
在这涵虚宫内的众人,绝非什么平庸之辈。能在这里有张桌子的,无论是从宗门地位,还是自身修为上来说,都是能在整个元炁大陆排得上号的人物。
自然从一开始,就能判断出事情的是非立场。
能形成这种局面,乃是诸位长老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偏生介立仙君性情刚毅,眼睛里最容不得砂子。既然你们都笑,那就干脆划下道来,当面说一说——到底哪里可笑,刚刚我的裁决又有哪里不对!
凌霄圣君却毫不退让,“既然这样,不如大家把话说开了。这共生玉盘,乃是通灵宗的门派至宝,镇宗之宝,也是我们通灵宗的传承之宝。这件事,介立仙君不会不知道吧?”
介立仙君点头,“没错,此事在元炁大陆上,可谓人尽皆知。”
凌霄圣君点头,“很好,既然介立仙君您认了就好。”
接下来,他忽然变脸,厉声喝问,“既然元炁大陆人尽皆知共生玉盘乃是我通灵宗的至宝,为何你昆仑三代首席弟子,却私下契约了去?!”
介立仙君依然语气平静,“此事真假我们尚不知晓,就算是苏子越真的契约了共生玉盘,想必也有他的缘故。”
“此刻我等在此争吵谩骂,毫无意义。不妨等到他从龙渊回来,当面对质问个清楚。”
凌霄圣君想听的却不是这个。
其实苏子越为什么契约共生玉盘,以及怎么契约共生玉盘,他根本不在意。
甚至,就算在凌霄圣君的本心里,也不认为是昆仑暗藏了共生玉盘,然后偷偷给自家弟子去契约。
理由很简单,共生玉盘的名头太大了。
无论是谁契约了,都要经受各方的质疑和争夺。昆仑就算有私心,也不会用自己第三代首席弟子的前途和时间来赌。
难道昆仑自己的本家传承还少吗?!
再说,共生玉盘乃是契约同生本命灵兽的,苏子越他一个剑修,弄这个东西在自己身上干什么!
除非他要离开昆仑,自立门派。
这么一想,昆仑更不会做出这种自断根基,任由三代弟子领袖去契约的事情了。
然而现在,凌霄圣君却要咬死这个点,提前拿到昆仑的承诺——把共生玉盘还给通灵宗。
凌霄圣君往前走了一步,咄咄逼人的看向介立仙君,“如果你们昆仑三代首徒苏子越,真的契约了共生玉盘,你昆仑又待如何?”
介立仙君刚想回答,却被参商仙君楚藏言抢先了一步。
楚藏言一直在聆听着他们相互争吵的过程,他甚至介立仙君的脾性,因为过于耿直所以往往会显得锋芒毕露。
哪怕介立仙君说得都对,也依然会给人盛气凌人的感觉。
而当前这个场景,哪有什么对错,只有立场而已。
故而,倘若任由介立仙君说下去,怎么都是昆仑的错。
楚藏言平日就给人一种书卷之气,此刻他抢在介立仙君之前开口了,“共生玉盘乃是通灵宗的至宝,这事不假。”
“但我有一个疑问,就算我们昆仑要还至宝,可如今,通灵宗又何在呢?”
这个问题,堪称杀人诛心。
在义理之战后,通灵宗因为传承断绝,至宝遗失。再加上宗门内部矛盾分歧日益增大,直接分裂成了两个门派。
以御兽为主的御古门,以及以灵鸟灵禽为主的司灵门。它们各自继承了通灵宗的一部分功法、典籍,但却彼此仇恨,以自身为正统继承者,不肯承认对方的身份。
颇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
老实说,在今日之前,凌霄圣君和临江圣君两个,这辈子加起来说过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故而,楚藏言一句——还给通灵宗,那通灵宗在哪里?
堪称移花接木,二桃三士的阳谋了。
凌霄圣君和临江圣君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双方的眼中都是压抑的不屑。
可他们也知道,如今还不到内斗的时候。
故而,临江圣君沉声道,“不愧是书峰首座楚仙君,不过我们御古门和司灵门怎么分配宗门至宝,就不劳你们昆仑操心了。”
“当下之急,还是要你们昆仑一个承诺,定然会把共生玉盘还回通灵宗。”
话说到这里,几乎把所有的矛盾都挑明了。
再要绕圈子,简直是亵渎了各大宗门长老的智商。
参商仙君楚藏言直接挺直了身体,他肃容说,“这件事,我可以代表昆仑向诸位承诺——只要共生玉盘没有被彻底契约,那么我们昆仑一定会解除契约,归还宗门至宝。”
顿了顿,参商仙君楚藏言继续说,“这个承诺,不仅仅是针对共生玉盘,也针对任何还依然存在的宗门。只要是涉及宗门传承的至宝,我可以代表昆仑承诺,昆仑绝对不会私吞或者侵占!”
这句话一出,各大宗门的掌门以及长老的脸色,都好看不少。
虽然昆仑只是承诺了宗门至宝,这里面明显不包含一些什么性格孤僻的某些长老个人的传承。这依然是一个极为强有力的承诺。
但这个承诺里,也有一个明确的限定——没有被彻底契约。
倘若,共生玉盘被彻底契约,无法解除了呢?
对于这一点,凌霄圣君绝不允许昆仑含糊其辞,故而,他立刻追问道,“那如果昆仑三代首徒苏子越,彻底契约了共生玉盘,又当如何?”
对于这个问题,参商仙君楚藏言也同样有腹稿,他缓缓的说道,“倘若我昆仑弟子真的已经彻底契约了共生玉盘,那么昆仑可以替他答应诸位,在他持有这个玉盘的过程中,会将里面的传承分享告知给这个宗门。”
“类似共生玉盘这种可以辅助其他人契约共生灵兽的特殊灵器,其契约的弟子也需以原有宗门为主。至于具体的方式、数量,大家都可以通过协商共同决定。”
“最后,当这个弟子坐化之后,起宗门的灵器,自然归原宗门所有。”楚藏言顿了顿,朗声说,“我昆仑弟子不过是因为机缘巧合,成为这个灵器代持之人。我昆仑绝无觊觎之心。”
参商仙君这几句话,可以说是非常的光明磊落了。
几乎相当于明确表示,无论是什么宗门至宝,传承灵器,我昆仑不会私吞私藏。
至于像苏子越这种极为卓越几乎九成会晋升元婴,甚至化神的弟子。被他代持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说不定在苏子越这种超级精英弟子的身上,宗门至宝发挥出来的作用,反而更大一些。
至于这种精英弟子从现在到坐化至少要等个上千年,细想想,这两个宗门已经等了整整七万年。
跟漫长的数万年相比,某些精英弟子的一生虽然悠长持久,但似乎也不是不可以忍耐的了。
毕竟,总比杳无音讯要好。
听完了参商仙君这样温和又坚定的回复,凌霄圣君和临江圣君再次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脸色都好看了很多。
跟在场所有的修士一样,大家都在嫉妒昆仑的强大,也同样畏惧昆仑的强势。
但同样的,在场所有的人,同样相信昆仑的信誉。
三位化神仙君都在场,并且当众宣誓公布的事情。
哪怕没有掌门的首肯,昆仑也不会再改动和推翻。
至少过去数万年间,都是如此。
这就是昆仑的硬气。
也是昆仑的底气所在。
凌霄圣君再次和临江圣君对视了一下,看来共生玉盘会回归通灵宗这件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么接下来,御古门和司灵门要怎么分配共享,才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谈判。
不过这件事,他们不想当众去说。
私下博弈,才最为符合两大门派的利益。
临江圣君微微点头。
凌霄圣君知晓他的意思,这是对昆仑的承诺没有了异议,既然如此,他们也没有必要强当出头鸟,继续跟昆仑歪缠。
对于共生玉盘这种至宝,就算昆仑不动心,其他宗门和世家怎么想,那可不好说。
这件事,充满了变数。
于是凌霄圣君高声说,“既然参商仙君已经承诺了,那我们司灵门和御古门,也可以代表通灵宗……”
凌霄圣君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破锣般的嗓音给打断了。
“啊呜呜呜呜,少主啊,少主,你死的好冤啊。”大哭的人正是一直匍匐在地的冯劳通。
刚刚御古门和司灵门两大掌门上来跟昆仑对线交锋,冯劳通就安静的跪在地上。
因为他一直没有出声,所以众人也就没怎么留意他。
如今他这样忽然扯开嗓子嚎啕大哭,倒把毫无准备的凌霄圣君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这些大宗门,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温良恭俭。其实满肚子都是道貌岸然,寡廉鲜耻!”
众人就听见那口破锣一样的粗粝嗓子在干嚎,“少主人,你只是挡了人家名门弟子契约仙器的路,然后就被一剑穿心。”
“可如今,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商讨的是什么?是那共生玉盘的归属!”
“呜呜呜,你们三个大宗门,分赃好了是吧?由昆仑弟子坐庄,一三五日带挈司灵门,二四六给御古门传道。真真各个皆大欢喜!”
“可,可我少主人的杀生之仇呢?龙渊无数四海地散修的血海深仇呢?难不成也能一笔勾销了不成?!”
冯劳通的嗓音虽然粗粝,可声音却奇大无比。
而且他这一番哭诉,又急又快,根本没有给人反应的时间。
众人就齐齐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偏生他又是代表苦主的一方,连直接打压呵斥,都不太方便当众下手。
然而随着他的哭诉,也有不少人的思路跟着他的质问,发生了转变。
是啊,这不对啊。
事情最开始,明明是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顶着九死一生的冒险,来到这昆仑瑶台峰上,给自家主人传递噩耗。
怎么后来变成了三派“分赃”,呃,不对,应该是三派共商天级至宝共生玉盘的所有权了呢?!
明明核心,是昆仑弟子在龙渊驱赶散修劳作,奴役修士并杀人灭口啊。
这事还没说完呢!
刚刚怎么重点都跑偏了呢。
凌霄圣君的反应极快,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连忙往旁边急跨了一大步,并抬手做了一个请的示意。
反正昆仑已经说了共生玉盘要归回通灵宗。
那剩下的事就不管他们司灵门和御古门的事。
凌霄圣君才不准备横亘在这里当个炮灰。
你们昆仑跟散修的恩怨情仇,你们自己掰扯去吧。
楚藏言再次被众人的目光集火。
然而这件事对于楚藏言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如果说共生玉盘的事情,他还有些许疑问不清楚,对于这个什么冯劳通的指控,楚藏言连半个字都不会信。
别说昆仑嫡系弟子根本干不出奴役散修的事情。
以楚藏言对苏子越和晏暖等人的了解,就算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事情需要逼迫散修去做,也绝对不会留下什么把柄,更不会做出那么低级的事情来。
是昆仑万卷书楼的收藏功法不好用?
还是七十二座云浮峰客居的邀请不稀罕?
亦或是曦和峰云瑶殿万人大讲堂的公开课程名额不珍贵?
苏子越随手抛出来的任何资源,放在散修那里,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诱惑。用利益交换不好么?
再说,昆仑弟子什么时候居然目光浅显到去向散修们勒索收益了。
昆仑自己的宗门福利还有各种峰头的资源,虽然不似龙渊那样珍稀罕见,但好歹是量大管饱。
没有内门弟子会冒着失去身份的危机,挑战昆仑忘舒峰的刑罚底线。
所以哪怕冯劳通哭诉的再大声,楚藏言都波澜不惊,这种事假到可笑。他倒是有几分好奇,想看看这个人闹到昆仑,到底想要干什么。
参商仙君楚藏言又换上了温和清浅的笑容,“这位冯道友,我昆仑弟子虽然不才,但恪守自律,以身作则这两点,我还是信他们的。想必应是有什么误会。既然冯道友已经归来,怕是那些劣徒们也在回家的路上了。”
“不如请你先行去处理伤口,换洗衣物。等劣徒们回来,到时候大家当面对质如何?”
楚藏言这几句话说得极为妥帖周全。
可冯劳通又不是什么真受了委屈的修士,他本来就是为了污蔑昆仑,报苏子越夺机缘之仇的。
焉能按照楚藏言的指引,回头乖乖的去跟昆仑龙渊的精英弟子们对线。
那有什么意义!
于是冯劳通猛的站起身来,高呼道,“哼!你们急着让我下去,是想收买某不成?”
“我知道你们昆仑财大势大,能拿出无数的好东西来赌某家的嘴。”
“可这次,我偏偏不如你们的愿!我冯劳通就是要让你们昆仑知道,哪怕你们权势滔天,富贵倾天。这天地间,仍然有‘天道’二字!”
冯劳通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掷地有声。
楚藏言却笑了,“并非如此,只是希望冯道友可以稍事休息。倘若冯道友担心,那么留在此地等候,也是一样的。”
冯劳通却不想继续让参商仙君春风化雨般的消弭大家的猜忌。
他猛的从袖子里举出一枚拳头大的黑色石头,高呼,“我人微言轻,自然无法跟你们昆仑这样的庞然大物碰撞。”
“但可惜啊,可惜。天道恢恢,疏而不漏。我这里,存有铁证!”
说着,冯劳通就用力催发灵气,刻影石被激发出一个虽然不是很大,但却很清晰的幻像出来。
刻影石有两种查阅方式,一种是修士以神识进行窥视探查。
而另外一种,则是被催发出来,以欢迎投射的方式,让众人观看。
第一种显然更为清晰,但第二种却是可以让大众一起围观。
于是众人就看到了一个个短暂、混乱,但又影像分明的小投影。
凭借这里的修士修为,哪怕这枚小小刻影石的投影算得上袖珍弥微,可众人依然用神识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深夜的场景,刻影石的刻录显得昏暗不清。可忽然,在黑暗中,出现了一团不大的橘色光芒。想是有人在夜色中点燃了篝火。夜色中的篝火就仿佛一个标志,吸引大家凑了过去,刻影石的留影中,散修们也正如大家猜测的那样,纷纷凑了过去。
——可接下来,就有一队身穿昆仑执事黑袍的年轻修士,快速的从两侧走过,并用手指着大家在说些什么。有些修士明明已经站起来,在听到那年轻修士的话之后,只能脸色悻悻的蹲了下去。
——而另外一个昆仑的黑衣执事,则蛮横的捏着聚水决,直接浇到了篝火的上面。霎时间画面又黑暗了下去。这段刻影石也只到这里而已。
“大家看到了吧,这些昆仑执事,完全不顾修真一脉的情谊。我们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连生堆篝火,都要看他们的心情、脸色。稍有不如意,动辄打骂羞辱。”冯劳通带着恨意的声音在殿堂中再次响起。
本来,大家是不太相信冯劳通对昆仑的指责的,因为众人都知道,去往龙渊的弟子,都是昆仑内门的精英弟子,你说他们傲慢清高还有可能,你说他们盘剥散修并勒索威胁,大家是不信的。
可如今证据就在眼前,却不由得大家开始怀疑了起来。
莫非,昆仑的精英弟子在龙渊,肆无忌惮,品行败坏了这种程度?!
紧接着,刻影石又亮了起来。第二段的投影再次闪现了出来。
——这次的场景,变成了白天的情形。一些散修正分散在四方,似乎在地上搜集着什么,那些昆仑的弟子却或站或坐,分散在两旁。
——这样的场景持续的时间不长,就有昆仑弟子上前喊话,示意大家离开此地,继续向前。但显然,有些散修的搜集比较缓慢,还在继续埋头查找。而一个身穿昆仑服饰的女修则毫不客气的出剑。
——那剑气凌厉,直接插在磨蹭的散修面前,让几名散修神色大变,变得拘谨甚至恐慌起来。幸亏周围有其他的昆仑弟子把那女修拦住了。这段投影到此结束。
倘若对一段黑夜的投影还有什么牵强的地方,第二段投影可谓是证据确凿。甚至这里面有不少人,都认出了那个跋扈飞剑的女修,正是曦和峰掌令大师姐颜令甄。
这总不能是别人假冒昆仑弟子吧。
真看不出来,昆仑的核心精英弟子,在外面居然如此野蛮强横,恃强凌弱!
啧啧!
还不等众人发出质疑,第三段投影又在冯劳通的催动下播放了出来。
——苏子越踩着共生玉盘,全身都爬满了各种血色的诡异符纹,而他面前则是一道巨大的金色龙魂投影,宛若凝实一般。
巨龙残魂!
“共生玉盘,真的是共生玉盘。”凌霄圣君忍不住高呼,虽然刚刚他争得面红耳赤,可内心依然有几分忐忑,到底是不是共生玉盘,谁能说得清楚呢。毕竟,那个神器已经消失了几万年了。
可如今这个小小的刻影石投影,却让大家都看到了传说中的共生玉盘。
——巨龙残魂的威压极为可怕,它擦过的地方,瀑布倒流,周围宛如庭院粗细的巨木纷纷倒下。可见其威压之甚。可就是这样,苏子越和共生玉盘操纵的各种兽魂,依然能牵扯住巨龙残魂,甚至让它发出愤怒的嘶吼。
何其强悍,何其激烈。
这段的投影十分短暂,只有短短数息,就熄灭不见了。
“怎么没了?再放出来看看啊!”凌霄圣君忍不住高呼。他刚刚忙着看苏子越跟巨龙残魂颤抖的功法,还没来得及看共生玉盘的细节,根本就没有看够。
冯劳通却说,“老朽不才,也只偷偷录了这三段。但想必,大家已经看清楚了吧。”
老实说,这三段的投影对昆仑来说十分不利。
蛮横强硬、霸凌训斥、抢占掠夺。
昆仑的强硬和贪婪,似乎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凌霄圣君还想看看第三段的细节,就伸手过来直接拿,“我还要再看看,你给我看看。”
对于他这种行为,众人没有阻拦,冯劳通也顺势任由凌霄圣君取走。
凌霄圣君没有再次给大家投影,灵力投影的办法,虽然可以让大众一起围观,却是不甚清楚。他牢牢的将投影石贴在额前,显然用神识探入投影石中,仔细去看细节了。
可涵虚宫内其他人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刻影石并非不能造假,早年间就有人冒充他人然后故意刻影,用于栽赃陷害。
但这三段刻影石里的人,很难说是有人故意冒充的。
因为周围的场景、密林,甚至巨龙残魂这些东西,才是最难冒充的。
然而这刻影石要是真的,那昆仑嫡系弟子们的名声,可就要烂大街了。
一切,向着对昆仑最不好的方向快速的推进着。
这正也是冯劳通此举阴损目的所在。
冯劳通拿出来的三段投影,本质上都是断章取义、扭曲事实。可倘若没有人能当场反驳,或者拿出更为有力的证据,那么这一切,就都会成为无法解释的“事实”。
至于真正的真相如何,已经没有人关心了。
一时间,整个大殿内雅雀无声。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昆仑的三位仙君身上,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给一个说法。
可这一切都在片刻之间发生,连楚藏言也是在一炷香之前才知道昆仑弟子在龙渊身陨之事的。
在龙渊所有的事情,都宛如被厚厚的迷雾包裹的疑团,哪怕是能代表昆仑的化神仙君,可他此刻又能说什么呢。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穿来一个悲愤的声音。
“解释?!我倒想代表昆仑弟子,问这位道友一个解释——你就究竟是谁?居然把这泼天的污水,都扣在昆仑弟子的身上!”
随着这声含恨的怒斥,一个女修推开拦阻自己的昆仑弟子,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正是晏暖。
晏暖他们一行人早就到了门口。
只不过这次大宴礼节繁琐,加之临时突发的状况层出不穷。
所以门口轮值的弟子也不敢直接放他们进去。
本来还想着寻找到可以上报的机会,可当他们在门口,听到那冯劳通颠倒黑白、凭空污蔑昆仑弟子们。
别说晏暖了,连在门口值守的弟子都忍无可忍。
故而他只是装模作样的抬手拦了一下,实则暗中助力,挡住了其他轮值弟子,直接任由晏暖这样闯了进去。
看到双目含泪,却容色怒气冲天的晏暖。
楚藏言的心缓缓的放回到了肚子里。
很好,晏暖这个小妮子到了,事情基本就可以稳住了。
但接下来,楚藏言的目光往殿外看去——苏子越呢?怎么没跟晏暖一起回来。难道他还会因为一个共生玉盘的机缘,躲藏起来不成?!
耳边却传来晏暖清脆又愤怒的质问声,“刚刚这位冯前辈,当着大家面拿出了刻影石,里面都是我昆仑弟子骄纵跋扈,羞辱诸多散修和世家子弟的影像。”
“可巧了,我这里也有一枚刻影石,不如大家也一同来看看。”
说完,晏暖就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枚刻影石。只不过她还没有到元婴期,很难持续的把刻影石的影像激发外放。
晏暖双手举着刻影石,稍微向周围看了一圈,就递给了御古门掌门临江圣君。
临江圣君面容古怪的结果刻影石,还左右的看看。
高台玉阶上的几位至高的化神仙君们,别管内心怎么想的。但表情上,都是一副淡然镇静的模样。
倒是周围其他元婴圣君和各派掌门,都在催促他——快些快些,赶紧放出来看看。
而离临江圣君最近的司灵门掌门凌霄圣君,依然将神识沉浸在冯劳通所拿出来的刻影石中,对周围的事充耳不闻。
既然你们苦主和债主都不说话,那我怕什么!
想到这里,临江圣君把心一横,直接催动了晏暖取出的那枚刻影石,一段影像直接投射了出来。
晏暖这枚刻影石,其实就是她从一开始就留心保存的记录。
刻影石这种东西,说贵不贵,说便宜却也不算价格低廉。并非大家买不起,但它每块能刻录的影像其实不算长久。
但这次出行龙渊,晏暖却私下里兑换了不少刻影石。
不光是她,闵苒和方忌也都额外的准备了不少。
本来,他们是担心万一拿到了那些被跟其他宗门势力勾勾搭搭,受到假姑射山人令的弟子蛊惑的内门精英。
如果发生了争斗吵闹,怕是将来说不清楚。
一旦由此引发了宗门的内斗,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几个嫡系弟子,都暗中留了心眼,打算这一路多多记录,保存证据。
省的回来后,引发的内部口角纷争。
结果后来抓内奸没用上,这一路跟散修的纷争却接连不断。
跟情绪上头的颜令甄不一样,因为自家师父这些年跟各大门派的吵闹,几乎所有赔不是赔钱的事,都是晏暖出头解决的。
最开始,她也吃了不少亏。
明明自己这边已经赔偿了灵石,可对方还在外面大肆宣扬落华峰拒不还钱,或者倒打一耙去瑶台峰找掌门再勒索一笔赔款。
所以后来晏暖就有了经验。
跟散修或者小宗门交易,别管事情大小,灵石多少,一定要留影刻录,这才能保护自己。
故而在龙渊当散修们开始跟昆仑猎龙队有了口角或者矛盾的时候,大家都忙着平息纷争,晏暖却不声不响的开始一枚枚的刻影石进行收录。
晏暖在这方面极为有经验。
几乎所有的矛盾起因和结局,她都有收录进来,可谓精准又精华。
于是涵虚宫内的诸位圣君和各门派掌门,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昆仑弟子在营地以阵型为基础,纷纷落地驻扎。而散修们等他们都休息后,却纷纷硬闯到昆仑弟子的营地内。昆仑弟子劝阻,却被他们指着鼻子高声训斥;
——巨大的猿猴在人群中撕咬撕裂,散修们哀嚎的四下逃逸。昆仑弟子们以剑阵为势,直接迎头冲杀了进去。然后收拢剩下的逃逸散修,并安置他们休息,提供了灵药等。可偏偏有人又要生火,此刻距离驱逐猿猴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昆仑弟子就来劝阻,但对方却又不满起来。最后,一个弟子强行捏聚水诀将营火浇灭……
看到这里,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冯劳通那段的影像,接的是这里。
倘若如此,那昆仑弟子几乎毫无过错。
刚刚跟巨猿血战,尚未可知对方会不会回来报复。倘若燃起营火,反倒给了对方进攻的标记了。
别说是昆仑弟子,就是换了自己去,也是断不能允许对方在那种时候点燃篝火的。
在大殿中,有不少掌门互相抬眼对视,微微摇头。
但大家都没有说话。
情理的天平,微微像着昆仑的方向慢慢倾回。
刻影石的景象,依然在临江圣君的催动下,继续投放着。
——昆仑弟子们以剑阵为基,在前方开路。几轮过后,密集的丛林和潜伏的猛兽们纷纷四下躲开。散修们欢呼着冲上去捡漏。
刻影石在这里有了明显的停顿,再次播放的时候,就是一个昆仑女修在不断催促捡落宝的散修们让开道路,而她身后的昆仑弟子已经结阵。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显就是昆仑弟子们要让散修们让开空地,好继续以剑阵开路了。但散修们明显动作拖拉迟疑,显然还想找到一些漏网之鱼。
于是大殿内的众人就看到了另外角度,却又熟悉的一幕,颜令甄忍不住以剑气威吓散修们停手,散修们吓了一跳。但那最初的女修明显劝颜令甄什么。
看到这里,似乎又一个疑团被解释了。
真相居然如此,倘若没有前面那段,分明是昆仑修士对散修的霸凌。可联系了前因后果,众人却能理解。
龙渊诡谲,危机四伏。
昆仑弟子有要务在身,不可能陪着散修们磨蹭。因为催促而产生矛盾太过正常,可以说这些昆仑弟子不但是克制,而且克制到了冷静甚至憋屈的地步。
大殿内的各位掌门人和长老们,眸光闪动。
他们也一方面觉得昆仑是有些委屈的,但同时转念又想到,为何昆仑能有这种威势?!为何昆仑的第三代精英弟子,为何能如此优秀卓越。
回头想想自家的那些歪瓜裂枣们,内心不由又是羡慕,又是酸楚起来。
故而明明是昆仑弟子被歪曲事实,背负了更多的屈辱,大家心里反而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让你们树大招风,该!
所以殿内的人数虽然众多,却依然没有一个人,开口为昆仑说一句公道的点评。
可也不需要他们开口了。
因为接下来刻影石投放出来的内容,让所有人都无法冷静。
——昆仑弟子们围城一圈,周围到处都是诡异暗红色的林地,那些枯枝狰狞宛如鬼手。而他们周围已经没有了散修的影子。
这,又是什么地方。
这些昆仑弟子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可很快的,大家就决定继续深入那古怪的红色林地。
“这里,是颜师妹被人偷袭绑架后的场景。不知道是什么人,趁乱偷袭了颜师妹,然后引诱我们来到了这处绝境!”晏暖控诉的声音响起。
在场诸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有高座在玉阶上的星御仙君眼眸微微闪动了一下。
——果然,昆仑还是发现了禁地。
——不过,这个女娃娃说是有人绑架了昆仑女修?!
——好徒弟啊,好徒弟。
——你在龙渊,到底做了什么?你以为,让人提前发现为师在龙渊的布置,就可以解救你那卑微的生母了么。
——可笑!
“什么?甄儿被绑架了?”一直没怎么出声的昊辰仙君诧异的说,“那甄儿现在怎么样?”
颜令甄不仅仅是曦和峰的掌令大师姐,更是昊辰仙君颜师古的嫡系后裔,乃是颜氏一门当代的接班人。
昊辰仙君自然格外关注自家晚辈的安慰。
晏暖微微摇头,“不,不知道。我们,没能救回颜师妹。”
“怎会如此?!”昊辰仙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