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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不知道余剑王藏药之地?”唐俪辞掐着花无言的手指一根一根放开,“药藏在哪里,只有红姑娘知道?那麻烦你带路,我要见红姑娘一面。”他言语含笑,表情温柔,花无言也是一脸笑意,只是唐俪辞五指指甲深深陷入花无言颈项,留下五道伤口,微微沁血。花无言是用毒的大行家,自然知道唐俪辞指上有毒,虽然这毒不是绝毒,也是麻烦,况且自己身上有伤,许多散播空中的毒水毒粉便不能用,他相信这才是唐俪辞在他颈上掐出五道血印的本意。
指上有毒,只是本来有毒而已。
并非特意。
“红姑娘住在暗红阁楼,不是她自己要出来,谁也不能见她。”花无言叹气,“如果你和我闯进去,她一拉阁楼里的警钟,余泣凤马上知道你来了,剑庄里高手虽然不多,但消息一旦走漏,你要查药丸的事,将会更加困难。像唐公子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不懂吧?”
唐俪辞微微一笑,“不敢唐突佳人,既然我等鲁男子不宜进门,那就只好等红姑娘自己出来了。”他施施然看着花无言,“我不想打搅剑王见客,自也没有时间等佳人青睐,红姑娘如片刻之后不出来见我,我便扭断你的脖子,如此可好?”
“这……”花无言笑道,“这自然不好,就算你扭断我的脖子,她也不会出来的。”
“那很简单。”唐俪辞的手鬼魅般的已搭在花无言颈上,他只觉颈项剧痛,发出“咯”的一声,双目一闭。正当他以为必死无疑之时,一口暖气扑面而来,睁开眼睛,竟是唐俪辞对着他轻轻吹了口气,柔声叹道:“如你这样的人,竟然不敢为求生一搏,难道你背后的秘密,真的有那么可怕?”
花无言望着那张秀丽的脸庞,颈项仍然剧痛难当,唐俪辞手下的劲道并没有减轻,然而丽颜含笑,眼波如醉,却有一股心荡神移的艳色,他情不自禁的往后一仰,并未回答唐俪辞的问题。唐俪辞也没有再问,两人便如此僵持了一会,突地唐俪辞轻轻一笑,轻轻的对花无言的嘴唇再吹了口暖气。
他在……干什么?花无言只听自己的心跳砰砰直响,刹那头脑一片空白,却见唐俪辞放开了他,挥了挥衣袖,“你去吧。”
以他之为人,在平日定会一笑而去,但花无言却站在原地呆了一呆,带着满腹疑惑和一头雾水,慢慢离去。
唐俪辞,除却心机过人心狠手辣之外,实在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花无言离去,唐俪辞面带微笑,怡然四顾,望见不远之处有一幢暗红色的阁楼,步履安然,向它而去。走出去不过三十来步,身周呼吸之声骤增,显然监视他的暗桩甚多,他不以为意,潇洒走到阁楼门前,突然看见一道白色身影睡在花丛之中,头发雪白,不免微微一笑。
“啊,来得真快。”躺在白蝴蝶丛中的人叹了口气,继续闭目睡觉。
唐俪辞不以为意,抬起头来,只见暗红阁楼之上一道纤细的身影微微一闪,避去不见。他对楼上一礼,走到阁楼门前推开大门,就这么走了进去。然而警钟并没有响,他踏上登往二楼的台阶,一位白衣悄然的女子正站在台阶之口,斯人清雅如仙,而双眉若蹙若颦,尚未见得全容,一缕缱倦忧郁之气已幽然袭来。
如兰。
如泣。
“红姑娘?”唐俪辞登楼的脚步不停,徐徐而上,楼阁之中清风流动,他面带微笑,便如踏着清风而来。
红姑娘点了点头,如远山的长眉蹙得更深,“你是谁?”
“在下唐俪辞。”他含笑,已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却没有再上去,站在红姑娘身前的台阶之上,略略比她矮了一些,抬头相看,他之眉角,宛然对着她的眼睛。
“你就是唐为谦的义子、妘妃的义兄,‘万窍斋’之主?”红姑娘低声问,她虽然名不传于江湖,却似对各种人物的出身、经历十分了然。
“不错。”唐俪辞站在下风之处,红姑娘身上的幽香随风飘过他的鼻端,“唐某远道而来,是风闻近来江湖流传的猩鬼九心丸一事,是源出余家剑庄。”
“什么猩鬼九心丸,从未听过。”红姑娘淡淡的道,“唐公子身份尊贵,岂能因道听途说之事挑衅余剑王?”她娇怯怯的身段站在楼梯口便是一动不动,“请回吧。”
唐俪辞上下看了一眼红姑娘,微微一笑,“姑娘不会武功。”
红姑娘点了点头,淡淡一笑,“然而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死在此地。”
“姑娘擅机关暗器。”唐俪辞微笑。
红姑娘不否认,目光在唐俪辞身上游移,“你腹部有伤。”
“不错。”唐俪辞仍是微笑。
“你来余家剑庄,目的不是为了猩鬼九心丸,而是为了其他。”红姑娘一字一字的道。
“也不错。”
“你能告诉我,让你花费五万两黄金买来沈郎魂、更亲身涉险到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看着唐俪辞,这人站在她之下,她手握阁楼七十一道暗器,权衡形势,却似无一道发得出去。
唐俪辞优雅的背了下衣袖,“你我以条件交换如何?我对你说实话,你也对我说实话。”
“条件?你要和我谈条件?”红姑娘秀眉微蹙。
“难道世上还没有人和姑娘谈过条件?”他温颜微笑,“姑娘消息灵通,聪慧过人,我给你你想要的,你给我我想要的,你我各得其所,莫伤和气,岂不甚好?”
“除了药丸,你真正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她凝视着唐俪辞,“你是个很古怪的人,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要两个人的下落,和一个问题的答案。”唐俪辞很有耐心的道。
“两个人?哪两个人?”她追问。
唐俪辞笑而不答。
“那一个问题的答案呢?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一个人: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掉眼泪?”唐俪辞柔声道,随而、轻轻叹了口气。
红姑娘微微怔了一下,“你想找的人和药丸有关?”
“也许有关、也许无关,”唐俪辞仍旧柔声道,“这就是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真的如此简单?”红姑娘衣袖一飘,“告诉我你要找的人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我或许可以考虑告诉你药丸的下落。”
“这样如何?”唐俪辞微笑道,“追问他人和我的关系,无非想知道我的弱点,不如我告诉你我的弱点,你告诉我药丸的下落——并且,我可以先告诉你我的弱点,很便宜的条件,姑娘接受么?”
“哦?可以。”红姑娘淡淡的道,“你先说,听了之后,我或者会翻脸不认。”
唐俪辞一笑,“我的弱点……嗯,我身上有伤,姑娘虽然不懂武功,但或者精通医术,看得出我身上之伤。我虽然武功很高,内力深厚,但不能和人动手太久,否则伤势发作,一尸两命。”
红姑娘秀眉微蹙,“你又不是身怀六甲的妇人,什么一尸两命?”
唐俪辞仍是笑而不答,红姑娘微微一顿,“既然你坦言说出你的弱点,药丸的下落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告诉你也无妨,但是方才的问题,你要回答。”她显然很是好奇了,上下打量着唐俪辞,“余家剑庄的药丸,藏在门外那片白蝴蝶花丛之下,你去挖土,自会看见。”
“姑娘信守承诺,实乃信人。”唐俪辞微笑,“唐某这就告辞了。”他施施然转身,拾阶而下,红姑娘一怔,“且慢!方才的问题……”
“哦……”唐俪辞回首微笑,“方才我有答应回答么?”
“你——”红姑娘幽幽叹了口气,“你真是刁滑。不过虽然我告诉你藏药的地点,但你也未必就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既然生擒花无言,为何你不杀了他?”她手里握着一条白绢,绢里不知是什么东西,对着窗外扬了扬,“花无言不死,如今白蝴蝶花丛之外,已经伏有重兵,既然池云沈郎魂不在此处,定在牵制余泣凤,只有你一个人,你能拿得下我风流店三十三杀人阵么?真心话,我希望你能。”
“该担心的人是谁?余剑王对上池云和沈郎魂,胜算能有多少?”唐俪辞温和的道,“红姑娘不担心么?”
红姑娘婷婷如玉的站在楼梯口,垂下视线,淡淡的道,“黄泉路上,有他给你作陪,难道不好?”
“嗯,一个好伴。”唐俪辞已踏出阁楼大门,回手一带,轻轻关上了大门,“闺阁重地,还是少沾血腥为上。”
阁楼外花草茂盛,白蝴蝶更是开得满地蹁跹,雪线子仍在草丛里睡觉,几只蜻蜓飞来飞去,一片祥和景象,丝毫看不出杀机藏在何处?唐俪辞拾起方才雪线子踢掉的花锄,当真对着泥土一锄挖了下去。
唐俪辞,高深莫测。
红姑娘站在二楼窗后静观局势变化,这人不除,说不定阴沟里翻船,就翻在这位天下第一富人身上。他执意要那药丸,究竟想要什么?不……他不是想要那药丸,他想要的是“藏药的地点”——想证明什么呢?
究竟想证明什么呢?他所说,想要两个人的下落,想问一个人一个问题,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还有……所谓“一尸两命”……她倚在阁楼窗台,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人往白蝴蝶花丛而去,像这样的人,亦假亦真,不知何故,她相信他方才所说都是真的。只是究竟什么样的人能令唐俪辞寻寻觅觅,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让他说出“我如果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掉眼泪?”这样的话?
不期然,她轻轻磨蹭着袖中的半截短笛,想起一人,那人伏案弹琴,纵声而歌,纵然琴艺不佳,但弹得那么潇洒那么绝烈,恍若……凡尘俗世,只剩下他、和他一个人满怀的不合时宜、和他一个人满怀的伤心。
唐俪辞一锄对着花丛挖了下去,雪线子哎呀一声坐起,尚未说话,只听飕飕几声极细微的弦响,他又哎呀一声倒下下去。唐俪辞衣袍一拂,四柄袖中飘悄然坠地,他花锄在手,含笑以对四周缓步而出的蒙面青衣人。
三十三个,每一个、都手持短笛。
说出药丸埋藏在此,其实也是为了围杀唐俪辞吧?他倚花锄而立,站在三十三杀手阵外背靠竹亭手拈青草,意态悠闲的人,正是他刚才放走的花无言,见他望来,花无言报以一笑。
是什么样的人,能令花无言宁死不叛——并且具有这样的勇气,受到惊吓之后能率众而回,片刻之间心平气和镇定如初……唐俪辞眼眸泛起了一丝深沉的色彩,猩鬼九心丸之主、风流店的操纵者,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