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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行收到来自河东的急报,是初夏四月底。
而在四月初,郭汜座下的战马,已经在大河边上饮马了。
站在水草丰茂之处,洗漱饮水完的郭汜,大大咧咧地立定身子,翻动裙甲,解开腰间的束带,掏出了胯下的家伙,随性地撒了一泡尿之后,才重新系上束带,笑呵呵地转身去找李儒。
“李侍中,听说李稚然这次出兵,是下了血本了,出动了本部的军队,加上杨定、董承等人的人马,还有招揽的羌胡义从,怕也有四万大军之众了吧!”
李儒听了郭汜的话,脸上不苟言笑,随意地梳理了自己坐骑的鬃毛,没有接话。
李傕这一次,确实不像是在只打旗号,不出力。
他统帅的这四万大军,都是久经沙场、勇猛悍战的西凉军,可谓是出了血本了,兵力之强,可不是张济之前那支参杂了朱俊降卒、弘农民伕,号称有五万大军可以相提并论的。
而且李傕的大军,一经出动,更是攻城拔寨,凶锐无比。
段煨之前苦心经营的华阴城,只坚守了两天,就不可避免地陷落了。
弘农的兵卒只能够龟缩聚集到了新修筑的潼关,利用关隘的地利,再征召境内的丁壮,拼尽全力,死守潼关。
只是这个时候,由段煨征召民役新修筑的潼关,还远远达不到后世潼关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坚固程度。
段煨于是在华阴陷落之日,就已经修书遣使,向河东安邑告急求援。
当时,留守安邑的严授、阎兴、裴徽、贾逵等人接到了段煨的求援之后,纷纷皱起了眉头。
太守阎行的出奇险用兵,带走了河东郡内的精锐歩骑,而且从二月初到四月份,战报频繁,诸人只知道阎行带领的河东歩骑连同匈奴人的单于本部人马,连连告捷,已经一路追击北上,进入到了南匈奴的美稷单于庭,不日就可以告捷收兵,但是具体何时返回,却是一时间还没有一个准信。
因此,留守安邑的文武,一面派出羽檄快马,前往西河郡,一面则应急反应,从河东、河内抽调一万兵马,交由驻守平阳的曹鸢,让他率领这支河东援军,南下弘农,前往支援抵抗独力难支的段煨。
至此,局面看似堪堪稳定。
只是,留守安邑的河东文武,却不知道,在弘农展开凶猛攻势的西凉军中,实际并没有郭汜的那一支兵马。
郭汜、李儒带着两万七千兵马,瞒天过海,饮马大河,兵锋所指向的,其实是河东的安邑。
李儒没有开口,郭汜等了一会,自觉无趣,冷哼一声,只好略带嘲讽地说道:
“李侍中,照我看来,你所献的‘声东击西、避实击虚’的计谋,怕是不好实施吧!”
“你说的那个韩信平定魏地的故事,并不适合用在时下的河东郡上。这河东的阎艳,畏我如虎,又是编练舟师,巡防大河,又是沿河修建烽燧,派遣轻骑巡视,这层层防线,想要‘避实击虚’,呵呵,怕是纸上空谈吧!”
李儒的马脸一僵,抬眼看了郭汜,原本不想开口,只是想到自己眼下已经来到郭汜的军中,为郭汜筹划,特别是与河东的战事一经开启之后,两人就是生死息息相关的关系,只得又缓缓开口:
“后将军无需多虑,河东虽有舟师之利、烽燧之警,但破敌之策,儒也是为将军筹划多时了,成与不成,就且看张少将军此行如何吧!”
···
河东郡,汾阴境内。
沈锐统御着一大队沈氏种羌的轻骑,正策马奔驰,在汾阴境内的这一段大河巡防。
在消灭了弘农的张济兵马后,河东与关中的李傕、郭汜等西凉军将校的关系也日渐变得微妙起来,因此河东兵马的防御方向,主要就是集中在境内大河这条防线上。
因为失去了左冯翊西河之地,所以河东的守卒主要就是分开驻扎在皮氏、汾阴、蒲坂这沿河的几处重镇上,沿河布防以防御关中入侵的兵马。
只是两年前,在巡视这道大河防线的时候,阎行就意识到了这条漫长的大河防线存在的缺陷,它看似周全防备,却也正印证了“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的道理。
韩信平定魏地、阎行还定河东,无不都是用奇兵,击破了魏王豹、河东太守王邑布设的大河防线。
故此,阎行在当时就未雨绸缪,决意要编练一支大河上的小规模舟师。而后,更是不断在完善大河防线,在沿河修筑了烽燧,并派遣了轻骑巡防。
水陆层层设防,身处关中的李傕、郭汜的大军,一有渡河东进的风吹草动,河东的守卒立马就能够发觉,而后就是烽燧传警,召集兵马抵御入侵。
眼下,李傕、郭汜的大军已经攻打到了潼关下,不仅是弘农境内一日三惊,连同河东郡内,也是调集兵马,高度戒备,时时提防着来自关中强敌的入侵。
从蒲坂到风陵渡那一段大河防线,已经交给了毋丘兴的河东舟师巡防,蒲坂重镇,更是由毋丘兴率领河东舟师亲自镇守。
皮氏到蒲子一段,则是交由卫觊、牛嵩领兵布防。
而汾阴境内的大河防线,则是交给了牛虎布防。
为此,安邑还给牛虎麾下调派了沈氏种羌的三百轻骑,这些披发左衽的羌骑,由沈锐率领,时常巡防在大河的东岸防线上,森严戒备着来自大河彼岸的威胁。
沈锐作为上郡沈氏种羌派往依附河东势力的豪酋子弟,自然是弓马娴熟、勇悍善战的部落勇士,去岁在平定河内之役时,还曾引诱河北敌军,立下了大功。
此番担任巡视大河防线的重任,沈锐也是兢兢业业,他麾下的羌骑,就曾多次巡防捕抓过从大河西岸泅渡,想要潜入河东刺探军情的关中谍子。
为此,沈锐也更加受到汾阴守将牛虎的器重,若是能够稳稳再立下一份大功,那自己凭借这些战功,很快也能够跻身平北将军的幕府,成为平北将军帐下的一员军将了,这对于自己,还有沈氏种羌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心中想到自己的大好前程,沈锐精神更加抖擞,他伸手示意身边的部落羌骑加快马速,远望着安宁平静的大河,内心愈发轻快起来。
“嘚嘚嘚——”
就在沈锐远望着平静的大河水面的同时,马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沈锐挥手,示意身后的羌骑减慢马速,转动眼珠,就朝着前面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在视野内,一骑疾驰飞奔,愈来愈近,正在往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
在沈锐看到了来骑是自己麾下的部落羌骑打扮时,来骑同样也看清楚了沈锐等人马,他连忙加快马速,向沈锐飞奔而来。
“大人,我等所队巡防,在河岸乱草边地,发觉并擒获了几个趁夜从对岸偷渡过来的敌军谍子。”
羌骑飞奔到了沈锐的近前,娴熟地勒住战马,轻快地翻身下马,徒步奔到沈锐面前禀报。
“哦,可真是对岸来的敌军谍子,快引路带我过去!”
沈锐正想着要再接再厉,立下更大的功劳,没想到天公作美,立马就有功劳往自己手中送来。
要知道,若擒获的真是从对岸来的敌军谍子,那他们不仅截断了对岸敌军刺探军情的途径,而且还能够撬开这些敌军谍子的嘴巴,从他们口中获知对岸敌军的动向。
这可不啻就是一桩大功啊!
沈锐都迫不及待了,没等那名羌骑继续回答,就赶忙让他引路带自己过去,自己要亲自查验这份大功。
“大人,这次抓到的几个敌军谍子,有些奇怪,他们看到我等之后,没有逃跑抵抗,而且其中还有一个我等的族人,似乎还是认识你的!”
那名羌骑看到沈锐的急迫样子,心知此事事关重大,连忙抢先一步,先给沈锐说明白了。
饶是那名羌骑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沈锐还是被吓得内心震颤,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被擒获的敌军谍子中,怎么会有自己的族人?
“快带我过去!”
沈锐来不及多想,心知此事的严重性,当即就拍马先前冲去,一面招呼那名羌骑上马跟上,到前面引路。
···
身上衣物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张绣,站在河岸地上,身边围着几个手持兵器、虎视眈眈的沈氏种羌,但他毫不畏惧,忍住身躯的寒意,耐心等待着在不远处审问着自己族人的沈锐。
河东戒备森严,民屯、军屯宛如军营行令,普通里闾之中也是伍什连坐,内外都警觉没有验、传的外人,和那些从关中来的商旅行人。
故此关中派出的谍子,很难深入河东城邑,刺探河东郡内部详细的军情。
但是,这世间也没有完全不透风的防线,至少,对于这道大河防线上,郭汜、张济、李儒等人存心已久,就不断刺探,摸得很是详细清楚。
特别是这段大河防线上的羌人轻骑,更是被李儒视为突破河东大河防线的破绽之一。
河东郡能够通过在北屈的河津,利用商队带去的盐铁,影响和招揽上郡的羌胡。
收复了西河之地的左冯翊,同样也可以,只是潜藏未发罢了。
因为毒计不发则已,一发就要见血封喉。
沈氏羌人近来在上郡,屡屡被邻近的几个羌胡部落莫名袭扰,正在部落的大人为此焦头烂额之时,左冯翊派出的使者,携带了众多财帛珍宝,抵达了沈氏羌的部落。
就在拉拢到了沈氏羌部落之后,这才有了张绣冒险泅渡大河,带着沈氏羌部落派来的族人,前来策反沈氏种羌的轻骑一事。
看到了审问完族人后,脸色大变的沈锐慌忙召集身边羌骑的那一幕,张绣下意识地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冒险深入虎穴,策反沈氏羌的计策,已经成功了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