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失控

程健勇翻开笔记本，仔仔细细地介绍起案情的细节。他读着案情，神情端庄而又严肃，看起来就如同法庭上的公诉人宣读起诉书一般，只不过宣读的对象是黄海市的几位领导。

林远方听着程健勇义正词严的公诉人腔调心就想乐，没有想到程健勇会是这般做派。他心暗想，要不就是程健勇以前检察院干过，当过公诉人；要不就是程健勇与郝向前有龃龉，趁着这个机会故意给郝向前难堪。

趁着点香烟的工夫，林远方瞟了郝向前一眼。只见郝向前双手环抱着小腹，仰头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天花板上有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再看海红星和柴元，一个低头望着茶杯沉思，一个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市委书记乌森敏，夹着香烟一个劲儿吞云吐雾，把自己整张脸都隐藏烟雾，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远方也趁势低下了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心却盘算着朱永非咬出鲁展后，形势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

程健勇汇报完毕之后，海红星和柴元便抬起头来，坐正了身体，表情非常沉重。

郝向前把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来，缓缓地说道：“真没有想到，鲁展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前几天对朱永非立案的时候，我就表过态，对于这个案子，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现我还是这个态！才几天工夫，案子就有了进展，像鲁展这样的人暴露出来了，说明程书记的领导下，纪委专案组的同志们还是很有战斗力的！鲁展生前是市政府秘书长，案子既然涉及到他，说不定还会牵扯到市政府其他工作人员。我这里再表个态，还是那句老话，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如果涉及到我本人，或者是我身边的人员，纪委专案组也同样要依法办事。同时我也希望市委市政府两套班子能够统一一下认识，坚决支持程书记和纪委专案组的工作。”

林远方本来以为郝向前会为鲁展说几句话。毕竟鲁展跟了郝向前这么多年，现人已经不了，再弄个受贿的罪名，家属脸上也不好看。可是没有想到郝向前会如此绝情，朱永非供出了鲁展，就毫不犹豫地把鲁展给抛弃了。他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避免即将到来的换届选举受到鲁展受贿丑闻的牵连。只是做这样切割固然可以撇清郝向前自己，但是就不怕寒了他手下人的心么？

房间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乌森敏轻轻咳嗽一声，望着海红星说道：“红星同志谈一谈。”海红星常委排名第三，郝向前讲过，自然轮到他开口了。

海红星摆了摆手，客气地说道：“乌书记，元同志分管政法工作，我们还是先听听他的意见。”

乌森敏点了点头，就把目光移向柴元，说道：“元同志，那你就先说说。”

柴元和郝向前走得比较近，和市政府大管家鲁展也比较熟悉。这时候看到郝向前竟然如此对待鲁展，心也不由得有几分齿冷。他心不由得考虑起来和郝向前这样冷漠自私功利性很强的人结盟究竟靠谱不靠谱？这一次郝向前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把鲁展抛掉，那么下一次郝向前为了自己的利益会不会把他柴元抛掉呢？一时间柴元不由得也心灰意冷起来。

柴元虽然为鲁展不值，但是这个时候让他为鲁展说话，却也是万不可能的。鲁展又不是他的亲信，不过就是因为是同盟军，关系比较熟悉而已。郝向前这个做老板的都抛弃了鲁展，他柴元这个时候要站出来为鲁展说话，岂不是傻瓜嘛？

“这么短的时间内案件就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纪检部门的办案能力确实强悍，很值得我们政法口的同志们学习啊！”柴元没有谈具体案情，却夸起了纪委专案组的办案能力，颇有点跑题的味道。这并不是说他这个分管政法的副书记没有能力和水平，而是柴元有自己的原则，即使不能替自己人说话，但是也绝对不会落井下石。这个格调，无疑比郝向前要高尚许多。

柴元一通不对题的长篇大论，狠狠表扬了纪委专案组的办案能力和效率。海红星知道柴元捣糨糊，但是他既然提起了这个话头，海红星就不得不顺着柴元的话，赞扬了一番纪委部门的工作效率，然后才转入正题：“我赞同向前市长和元书记的意见。朱永非的案件一定要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都要坚决追究。”

说到这里，海红星借着喝茶的机会有意顿了一下。郝向前又抬头望着上面的天花板，神情专注。

海红星呷了一口茶，这才端着茶杯继续说道：“同时呢，我还有一个提议，就是建议纪委专案组办案的同志要做好保密工作。办案过程有重重传闻，甚至是谣言，这是司空见惯的现象，很正常。可是呢，我们也要量不要让外边产生过多的猜测和一轮。看看这才几天工夫，关于朱永非的案件黄海市传得满天飞，各种版本都有，似乎整个黄海市委、市政府里到处都是**分子。我看呐，有必要把高峰部长请过来，让他们宣传部布置一下，重点抓几个恪职守、清廉奉公的干部典型，大力加强这方面的宣传力。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有没有这个必要，还请乌书记和向前市长来做决定。”

听到这里，乌森敏就拿眼睛望了望郝向前。以前这种场合，郝向前肯定会说出自己的意见。可是今天，他却很谦虚，微笑着说道：“还是请森敏书记定。”

乌森敏点了点头，扭头把目光投向林远方：“林市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远方到现还没有弄明白乌森敏把自己请过来究竟是要干什么。如果说是讨论朱永非的案情的话，有点不像。自己既不是专案组的成员，不是常委会的成员。今天这个场合，众多常委会委员还有几位副书记都没有被请来，怎么可能专程请他这副市长表意见呢？这一点从乌森敏刚才的问话就体现出来了。当领导问你“有什么话要说的”时候，通常是告诉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否则，乌森敏嘴里的话就应该换成“林市长，说说你的看法。”

不过既然不是让自己对案情表意见，又把自己请过来旁听了案情汇报，乌森敏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林远方一边琢磨，一边微笑着冲乌森敏摇了摇头。

果然，乌森敏也只是做一个姿态，并不是真的让林远方表意见。见林远方摇了头，乌森敏就夹着香烟，做了后的表态：“向前市长、红星同志、健勇同志和元同志的讲得都很好，提了一些很好的建议和意见，都值得肯定。我认为我们接下来要做好三点工作。第一，要进一步统一同志们思想，坚决支持纪委的办案工作；第二呢，就是抓紧时间研究市政府秘书长的人选。向前同志和组织部门结合一下，快拿出人选名单，我们上常委会讨论；第三，我们要大力加强反腐倡廉的宣传工作，一定要多宣传正面的积极的东西，通过树立一批廉政建设的好典型、好同志，大力宣扬他们的好经验和好事迹，达到压制歪风邪气，弘扬正气的目的！”

林远方坐一旁听着乌森敏慷慨激昂地讲着套话，心越莫名其妙。这三点工作，一定都不涉及到他的分管领域，乌森敏把他叫过来，究竟是要干什么？

不过林远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乌森敏定了完调子，扫视了众人一眼，这才又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讨论一下健勇同志关于加强纪委专案组办案力量的建议。”说到这里，乌森敏把目光投向了林远方。

“远方同志，纪委同志侦办朱永非案件的时候，和帝瑞皮具公司派回来的代表朴炫成进行过接触。朴炫成的抵触心理很强，不怎么愿意配合纪委部门的工作。听说你和朴炫成还有韩国其他管理人员沟通比较顺畅，所以想请你加入专案组，指导专案组和朴炫成等韩国管理人员的沟通，你看怎么样？”

林远方当初邙南时纪委办案人员手吃了苦头，自然了解纪委专案组的办案风格。他们的一些手段，用来对付内部人员自然是无往不利，当谈话对象是外籍人员时，这些手段自己就无法使用了，吃瘪也是意料当的事情。

当乌森敏问林远方时，其他人的目光自然的都落了林远方身上，其郝向前的目光为复杂。他没有想到，自己当初不屑一顾的年轻副手，后却把自己逼迫得如此狼狈，甚至要舍车保帅，牺牲掉鲁展才维持住目前的局势。如果再让林远方加入专案组，会不会再出现局面失控的风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