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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施施然的走了,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许是知道程峰要来,刚进屋的时候,丫鬟就将烧好的水端了进来,幼娘打发她出去,将热水接过,便在一旁炮制起茶汤来。
程峰自然没有喝茶的心思,上前拉住幼娘的手,随后接过热水随意的往茶壶里一到,然后苦笑着说:“今天心事本来就深,你若在给我喝茶,怕是到明天早上也睡不着了。”
亲近的动作做得多了,羞涩之类的东西自然也就少了,杨幼娘抬头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也就顺着力道附在了一边,将头埋胸口,呐呐道:“要是幼娘生在百姓家该多好,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不忧心这担心那个,那像是如今这样,凡是还得随着别人性子来,全然不是给自己活得。”
程峰闻言轻轻抚了抚怀里的女孩,轻笑道:“人哪能一辈子都为自己活的,即便是你生在平民之家,还不得给子孙打闹一翻事业?活在这个世界,又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这些话题太过沉重,程峰想想,转开话锋,“舅父说,最近要选个好日子先去驸马府将行卷投了,另外拜王老为师,等着过些日子便将婚事办了,不过以后可能清闲日子就少了呢。”
听着这话,幼娘轻轻笑了笑,随后用小手小心翼翼的点了一下他的鼻尖,
“好没出息呢,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提三尺剑,立不世功,不图他高官厚禄,也不求如何施展抱负,只为了以后青史留名,等着百年之后被后人提起,也会伸出拇指赞一声好。”
程峰眼中微微眨了眨,随后有些复杂地摸了摸鼻子,过得片刻,终是笑了出来:“你若为男子,定是个权欲极高的……”
幼娘倒是没听出来这话中的意思,嘻嘻笑了笑:“幼娘那有什么权欲,只是觉得哥哥有能力,有本事,凭什么叫那些无能之辈压上一头,你看那武元庆,武元爽不就是因为……”
说到这里,幼娘忽然止住了话头,随后轻轻哼了一声,尽管没往下说,但那哼声中的蔑视却是显露无疑。
程峰低头看了小姑娘一眼,心中也是百般滋味,一个人的认个魅力有多大,那么他(她)的吸引力就有多大,不可否认程峰确实被吸引住了。
见他不说话,幼娘低头又道:“王驸马品性端正,为人和蔼大气,官位又是位列三公的大人物,更何况他是陛下姑父,先前驸马便有将您收入门下的意思,你多番婉拒他也不生气,可见其人心胸还是宽广的,此番舅父作保,事情自然水到渠成,咱们亏欠良多,以后可要好好孝顺呢……”
“是啊,实在是……亏欠了良多呢。”
……
……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的飘着,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推开门,声音忽的便从四周传来,仆役们在院中哗哗扫着雪,大口大口哈气夹杂着细碎的雪花,让这清晰的雪景变得朦胧起来。
空旷寂寥的世界,荒凉得让人打心里发怵,而那景色却有美得叫人心驰神往。
天气仍然阴着,昨夜的雪下的不小,此时已经齐膝深了,去杨氏跟杨恭仁房中拜见之后,这才回屋准备。
过了半个时辰,准备妥当的众人骑马朝着长安去了,隔着老远,便就看见了远处那座巨大且雄壮的大城,远远进近的场景中,一些活动却没有因为大雪停止过,斑斑点点的身影来回穿梭着,很慢,也很沉重。
直到到了崇仁坊的时候,这才发现一众仆役端着各色的礼盒,一字排开的站在那里
等着杨恭仁到了的时候,一众仆役这才转过身子,躬身施礼:“见过家长。”
程峰转头望向一旁杨恭仁,眼中闪着意思无奈,这番动作,怕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似得,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能青史留名的人物,除了见识以外,或许自己这个穿越者还真没什么优势可言。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程峰,若是走仕途这条路,以后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才是,众人徒步而行,想必街道上那般艰涩难行,坊市里倒是早已开拓出了道路,虽然有些积雪,但终归不算很深。
只是让程峰诧异的是,前次来公主府出迎的是一个花甲老人,而这次则是一直跟程峰打交道的曲掌柜。
程峰见他做了公主府管家,又前前后后的思虑了一翻经过,朝着对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随后也不顾礼仪点了点他道:“聚贤坊,一顿酒,不然绝不轻易饶了你。”
曲掌柜也是个妙人,见着程峰如此,虚指点了点他道:“哎?你这后生好生不要面皮,豁出这张老脸替你求了个前程,到头来反倒还埋怨起老朽了,端的个狼心狗肺。”
两人倒是熟络,接触时间长了倒也就成了忘年交,这般调笑已是很常见的事情,见着对方装无辜,程峰也对他没办法,不过这番动作倒是叫边上的杨恭仁一顿差异,确定这管家没有恶意之后,这才哼哼的瞪了程峰一眼:“胡闹!四郎乃是战功彪炳悍将功臣,也是你能玩笑的?”
见他生气,边上曲掌柜却是连忙解释:“我与程贤侄乃是至交好友,那些虚礼理他作甚。”
看着边上程峰翻了个白眼,曲掌柜也知这是受了他不少气,哈哈笑了笑:“几位使君如今正在中宅叙话,已经等了有一阵了,二位且随老朽进来吧。”说着朝着程峰眨了眨眼,这才引着众人朝着院内走去。
还未到地方,远处便传来了阵阵爽朗笑声,程峰重重的吸了口气,随后呼出,这才抬头挺胸的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这番动作自然看在别人眼里,曲掌柜暗暗点头,杨恭仁已是嘴角含笑。
“呦……这不来了?”说完,几人起身便迎了出来,远远的就朝着杨恭仁拱手:“见过杨公!”
这几人程峰倒是见过,一个是国子监祭酒孔颖达,另一个是褚遂良,只是边上一个身着华丽的妇人未曾见过,只是见她与王裕立于一处,想必就是同安公主了。
见过程峰的两位先是哈哈笑了一阵,还未说话,却听边上杨恭仁大笑道:“哈哈!老夫不辱使命,终是将这小子擒来了。”
“此役,杨公居功至伟!哈哈,来来,里面请。”王裕转头看了程峰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却未理他。
这里面大抵会有些叫程峰吃瘪的意思,毕竟之前拒绝了对方那么多回,寻回些面子,也是应该的。
站在琅琊外,雪花轻轻落于身侧,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撇眼看着雪花落在肩上,程峰微微皱了皱眉,悄然上前走了一步,直到雪花淋不到了,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只是刚抬头,却见四个老人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额……”
看着程峰愣神的样子,几个老人近皆哈哈笑了起来,孔颖达点了点头道:“却也不是那循规蹈矩的,不畏权威,是个做学问的料子。”
褚遂良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循规蹈矩,那就说明心中没有规矩,这性子,怕是难教呦……”
“哎!方才驸马却未曾告诉他不能动,本就未曾立下不得动弹的规矩,趋吉避凶,人之常情么!”
两人一边说着各自见解,边上大长公主却是张嘴道:“此子先是还了杨氏母女的救命之恩,而后将其当成母妹赡养,虽是后来将哪女子收归房下,也是情之所至,此贫不弃也,三月功夫白手起家,如今已是一庄之主,本事先不说,传闻他进村的第一件事便是为百姓修缮房屋,使老有所养,幼有所依,此富不移也,方才进门,昂首挺胸,器宇轩昂,驸马以威示之,却未曾有过半分惊恐,与其说是不循规蹈矩,不若说威武不屈。贫穷不弃,富贵不淫威武不屈,不过志学之年,便有了般品德,却是难得的佳徒了。”
王裕闻言哈哈笑了笑,指着程峰道:“尔等切莫小看了这厮,数月前老夫便有了收他入墙门的意思,几番明里暗里的示意,此子均不为所动,呵,端的高傲的紧嘞!”
程峰在一旁讪讪笑了笑,而后才摆正颜色,朝着王裕道:“弟子惶恐……”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最累人的拜师礼了,因为拜的是授业恩师,所以礼节比之寻常弟子更为复杂,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弟入了师门便全由师傅管教,父母都无权干预,甚至若无师傅首肯,父母都不能相见。
不多时,下人们便摆好了香案,边上褚遂良,孔颖达二人分居两侧,先是拿着手中表文念叨一阵,而后由王裕上香,三拜过后,才转头回到首位,然后程峰送上“六礼”为束脩,而后王裕回礼,为王裕同安公主二人敬茶。
一套流程下来,事情还未完,程峰净手,复又回来三拜九叩,完事之后,王裕这才站直身子,拿过边上早已备好的朱笔轻轻在程峰眉间点了颗红痣。
“父前子名,君前臣名,你已弱冠,可有表字?”
王裕将红笔放下之后看着程峰问道。
“回师尊,尚无表字……”
王裕点了点头,才淡淡问道:“你家种行几?”
“弟子乃家中独子,并无兄妹。”
王裕沉吟了片刻,片刻后才道:“家中独子,即为长,为长则以孟序,你名为峰,尊长定有志向高远之意,德以高远着善舞长空,如此为师为你取字孟德,如何?”
程……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