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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陆宁从上使院回来,正要去寻深田恭子,却见阿庆局惶急的走过来,她脸上有泪痕,且满脸的惊惧不安。
见到陆宁,阿庆局立时落泪,颤声道:“主人,阿郎和阿奈年纪还小,求主人和藤原大人说情,放过他两个吧。”
陆宁怔了怔,知道她说的应该是她的一对儿女,要说他们的名字,还真是没怎么注意过。
“藤原在哪里?他的寝室?”陆宁一听便隐隐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待阿庆局哭诉下去,这不是拍电视剧,差半分钟说不定都会给那两个小孩子造成难以弥补的心理和生理创伤。
那藤原文范,显然銮童,且不分男女,在这个时代比较腐朽的贵族阶层很常见,不管是中原、东瀛还是阿拉伯及西方。
“是,是吧……”阿庆局也不太肯定,然后,等她再想说什么的时候,便呆住了,眼前,已经没了主家的身影。
……
藤原文范也被深田恭子安置在了这处碧湖庄园,甚至给了他原本主建筑群中的主院。
陆宁出现在院中的时候,挂着草绳很是庄素雅致的黑白格栅屋前,真冬姬正和藤原文范说话,陆宁微微放心,看来阿庆局第一时间便是找真冬姬求告,但又担心这其实是自己的意思,所以才在等自己。
不过院中情形,真冬姬显然是在下风,她虽然是豪族出身,祖上甚至是天皇血脉,但毕竟只是地方上小家碧玉,对京城公卿天然就有种低人一头的自卑心理。
是以,真冬姬是一种求肯的态度在说话,“藤原君,至少,他们并不情愿,还请你放他们出来,我想,深田殿会很乐意找到,心甘情愿为大人服务的侍从的。”
她背对陆宁,可能又焦急心下又气愤,没注意陆宁的脚步声。
藤原文范瞥了慢慢走近的陆宁一眼,也不在意,对真冬姬微笑道:“放了他们两个,可以啊,不过今日,你来侍寝。”
说得是那么的理所应刚,来源于高高在上的心理。
陆宁揉揉鼻子,其实这家伙,绝对是个人物,只是,京都公卿生活习惯了,很多事情习以为常,没有情商,就显得有些蠢了。
“来吧!”藤原文范微笑着,显然根本不认为真冬姬会拒绝,地方上的女子,哪里会拒绝他呢?
面前这巫女,除了牙齿不是染成特别诱惑的黑色,其他全是满分,若不是橘氏已经渐渐没有了殿上人,这小丫头,牙齿染黑,脸上多涂点雪粉,京都里,必然是众多公家趋之若鹜的良配。
此时,深田恭子领着几名仆从匆匆而来,见到陆宁在,也就放慢了脚步。
真冬姬,也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见到陆宁,立时星眸露出喜色。
“你来的正好,你的两个小侍,便领回去吧,今日,有真冬陪我,不需要他们了!”藤原文范对陆宁挥了挥手。
陆宁就笑了,走上两步,“藤原文范先生,你知道不知道,丰田真冬小姐,是大齐尾张国上使院的副宣抚使?”
藤原文范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我和贵国的都大人刘君见过几次,言谈甚欢,如何?”
陆宁倒不知道他和刘营见过面,而且已经好几次了,毕竟刘营见到自己都吓死,非重大事件,也不敢写什么情报给自己。
藤原文范是个人物,显然他清晰的判断出,实际上,只怕上使院是这个刘营权势最大。
上使容真大和尚,副使大野森一郎和真冬姬,都是东瀛人,显然是齐人摆着做样子的。
这也使得,藤原文范并不太在乎他们几个,更莫说,刘营从心底也不会拿那几个东瀛上使当作一回事,可能话语里也会不经意流露,这也怪不得他。
“你知道?那可是罪加一等。”陆宁笑笑道:“大齐《海外法》有律,侮辱大齐上使者,由当地上使院行领事职权查办,以言语侮辱,轻者当徒刑五等,藤原君明知故犯,加一等,最少也是徒刑四等,需服劳役十年。”
藤原文范轻蔑一笑,“我又不是齐人,何况,我想都大人刘君,对我小小玩笑也不会在意。”多少,还是往回缩了。
“在意不在意,只需通报上使院就是。至于你是不是齐人无关紧要,侮辱齐使,等同侮辱大齐国格,任何国度,妄想包庇者,大齐必讨之!藤原君,你信不信,你便是现在逃回京都,最后还是会被乖乖送出来,到时罪加数等,就不是服劳役了!莫以为我大齐并不觊觎你国之土,便灭不得你小小日本国!”
陆宁语气很平淡,但听在众人耳中,人人心中都是一凛。
齐人东渡,听说远征虾夷的士卒,还不到万数,就已经在关东所向披靡。
而且,齐人派来的正卒,多是改编的部族军,作为齐人主体的汉卒,根本没有出现在东瀛地,少量军官,仅仅作为各级将领指挥其部族齐军。
而这只能说是,齐人动了动小手指而已。
现今的大齐何等强大,裂契丹,降高丽,更听闻南下大海,蛮夷皆伏。
将契丹那强盛帝国击溃的汉卒营,到底多么强悍都难以想象,好像说,东来的齐人部族营,十营难抵汉卒一营。
其东征部族营,听闻是二十营。
也就是汉卒两营。
而汉卒营有多少?传说有数千营,如果加预备军、团练军,简直难以想象。
要说齐人真的对日本国有觊觎之心,全力来攻,只怕大和被灭族,也只是喘息之间。
虽然这些传说可能有夸大,但数千名大齐部族军的战斗力,已经峥嵘尽露。
这也是,左大臣和他私下聊天,说起源高明、小野好古募集义勇抗齐,愚蠢又可笑的原因。
齐人真是来征日本的话,便是给你小野好古全天下义勇又有何用?
藤原文范越想越是心惊,脸色变幻不定。
陆宁又笑笑道:“虽然刘都头和藤原大人有私交,但我想,侮辱大齐上使的这等事件,刘都头想来不敢徇私,若是不信,我这便去上使馆告案,等刘都头到了,藤原大人便知了!”
“哦,还有个消息,今日下午到的,小野好古已经战败。”陆宁说着看向深田恭子,“本来,我正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你,还有个好主意,帮你出出,却不想,我在这宅子里,却是半分地位都无,今日春节,我却两个小厮都保护不得!”
其实,阿大和阿二若不是被带出去给他们奖赏,现今想来正胡天胡地,也出不了这回事,他俩断不会令人带走自己身边小厮,不管来带人的是谁。
深田恭子立时一呆,藤原文范脸色也变得极为复杂。
虽然小野好古是藤原文范身后权力集团的政敌,但听到其战败的消息,想来藤原文范,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吧。
果然,齐人区区几千部族军,加之临时拼凑的本国叛贼军,便可以轻松击败小野好古这个本国第一名将,击败其苦心招募的全国义勇。
“所以,藤原君,你是准备现在就逃回京都等着大齐霹雳惩罚呢,还是看一看,刘都头会不会徇私放过你?”陆宁说着,摊了摊手。
藤原文范的慌乱,渐渐的,便是真冬姬和深田恭子都能看出来。
陆宁这时候叹口气,“当然,我现今被革除军籍,听从深田殿的命令,虽说作为齐人,见到本国上使受辱,我还是有报官之责,但若藤原君能自罚得到丰田真冬小姐的原谅,我也不是不可圆转之人。”
藤原文范立时眼睛一亮,深田恭子,也松了口气。
陆宁这时已经喊道:“阿郎,阿奈,出来我看看。”
过了会儿,两个小小身影从格栅门后畏缩着出现,见两个小童都还算完好,除了惊吓,应该还没被怎样真冬姬就到了。
陆宁点点头,看向真冬姬,“丰田小姐,你看,你如何才能觉得,受到的侮辱,尽数得到了洗刷?”
真冬姬晕晕的,就觉得,过山车一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齐尾张国上使院副宣抚使的身份?竟然能吓住京城藤氏子弟?
听陆宁问,真冬姬下意识的就想说算了,此事到此为止。
陆宁却已经道:“藤原君,你跪下,用中原之礼给丰田真君小姐,行稽首大礼,郑重其事道歉,再在丰田小姐身边服劳役五年,不,那不方便,丰田小姐,就令他给我做奴仆五年当服徒刑劳役如何?如此,抵侮辱中原使节之罪,也勉强可以了。”
真冬姬呆住,但是,她很聪慧,很快就明白陆宁话里的意思,她有没有消气的无关紧要,最主要,她的身份代表了什么,绝对不能被人白白折辱。
“哼,我等都大人刘君来!”藤原文范大怒,断然拒绝了陆宁的和议之说。
陆宁微微点头,“好!”转头对阿郎和阿奈道:“去我会客之处,搬几把椅子来,我坐这里等。”
阿郎和阿奈恍然不知所措,而到了院门外蹑手蹑脚的阿庆局,这才跑过来,带他俩出去。
深田恭子眼珠转了转,对陆宁道:“你说的没错,你的小侍在此被欺负是我的不是,不过我看小信不在,阿庆也不太懂事,小信又太顾家,回头,我帮你寻个和心的侍局,向你赔罪,今日事……”
陆宁摆摆手,“今日事,恕我难从命。”
深田恭子叹口气,摇摇头,回头,要仆从去上使馆如此这般。
显然藤原文范虽然是左大臣派来辅助儿子钳制儿媳的,深田恭子怕内心深处巴不得他被重重折辱,但也怕惹出大事来。
……
两张长椅,陆宁和真冬姬并肩坐着,真冬姬有些不安,一双雪白小手抓着红裙裙摆,陆宁和她说什么,她都有些听不进去。
深田恭子静静矗立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藤原文范踱着步,不时咬牙。
终于,深田恭子派去上使馆告官的男仆先跑了回来,也不等他禀告,马上进院的如狼似虎的几名上使馆扈卫齐卒仰首走入,令人明白要发生什么。
最后走进来的看起来是一位班头,冷冷对藤原文范道:“刘都头说了,此等情形,不好再与你相见。”
藤原文范立时脸色大变。
“带走!”班头挥了挥手。
陆宁识得他,是和自己在新唐城时结下战斗情谊的班头周思琼,海南水贼出身,极为骁勇。
两名齐卒走过去,也不管藤原文范挣扎还是不挣扎,立时便将他按倒,用绳索捆缚。
“我,我是京都左大臣藤原实赖大人的幕僚!”藤原文范只喊了一句,便知道,没什么用,也是情急下的条件反射。
“丰田小姐,班大人,我,我愿意赔礼道歉……”藤原文范真的吓到了,如果那雇佣兵队长不是恐吓自己,自己真要被齐人抓去做苦役,怕自己撑不过一年半载。
此时,周思琼正神态和善的向真冬姬禀告,说,“还请上使大人,也回去做个见证,签字画押,将此案坐实。”
显然,是得到了刘营都头的吩咐,是以,才真的以俾下和上官对话的姿态。
听藤原文范突然求告,周思琼不由看了真冬姬一眼,来时刘头吩咐,便是杀了那东瀛小丑也无妨,只要丰田上使首肯。
陆宁笑笑:“已经经公了,可就私了不了了,不过,藤原君现今肯磕头赔罪的话,想来上使馆裁决量刑,也会从轻。”
周思琼奇怪的看了陆宁一眼。
真冬姬心慌意乱,耳朵里,好像就是陆宁的声音,听陆宁说,忙挥挥手,说:“快带他走吧,我不想看到他,晚点,我再回上使院可以吗?”
“当然,上使今日想休息的话,明日再来也可。”周思琼微微抱拳,挥挥手,带人推搡着藤原文范扬长而去。
陆宁看了眼真冬姬,说:“我本该开导你,但确实有要紧事。”说着,看向深田恭子,“深田殿,现在可是北伐美浓的最好机会,正式讨伐小野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