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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公所,新建的一排泥坯木屋,却不是本地风格了,比如探出的木檐,便雕刻了中原的一些吉兽,正对大门的木屋,为巡长室,面阔三间,也正是中原规格,比县衙略小,设公署的乡镇衙门规制。
陆宁第一天坐衙,本地埃米尔穆哈德子爵便来拜访。
穆哈德的父亲可能多少是因为齐人的到来,尤其是在马兰集的所作所为吓到了他,说是心绞痛而死。
穆哈德刚刚二十多岁,继承了家业,是一个极为英俊的年青人。
驿站的马匹,他献上的都是上等良驹,是以陆宁对他印象不错。
想想,可能会支持胡拉米派均田地打土豪,而穆哈德自然会是被针对的最大的目标,倒还挺对不起他的。
而且,现今时代来说,发动下层民众搞什么均田地,其实也是潘多拉魔盒,不知道会释放什么东西出来。
当然,如果是在波斯、阿拉伯半岛等地,利用教派思想,支持底层民众发动暴乱,也很不错。
“巡长,您的到来实在太令人高兴了,来自魔鬼海的马匪,应该不敢再来劫掠了!”穆哈德英俊的脸上,笑容当发自真心,他年纪轻轻,担此重担,可能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
娘子关镇及附近几个聚落的农牧民,生活安稳,自然也没了祖辈的彪悍之气。
而马兰集的惨剧,令此地变得空前的动荡,毕竟大齐还难以完全填补木鹿城消失带来的权力和军事威慑真空,使得以前本就肆虐的马匪更加多了起来。
这些马匪,成分很复杂,有北方三百里外的乌古斯人,不过,这里的乌古斯人已经不是赛尔柱部,和赛尔柱部的盟约也约束不到他们,而且,也不是叶护其余三大部,只是一些小的乌古斯部落,如此,反而更难约束。
此外,南方也时常有马匪出现,因为他们通常从魔鬼海方向而来,是以,有传闻他们生活在魔鬼海中。
不过以陆宁所见,自然不是如此。
南方来的马匪,通常只是劫掠牛羊并不俘虏人口,这令陆宁想到一个可能。
娘子关南二百多里,库什卡河流域游牧的部族库什卡部,其首领塔尔哈埃米尔,也是河西城管辖的十几个伯爵之一,也就是河西城名义上统治的最强大的领主之一。
当然,河西城在其西北八百里,真就是完全名义上管辖,没有流畅的驿道,信使来往都要数天,又谈什么管理?
历史上,库什卡部也是个侵略性更强的部族,时常劫掠邻近部落、村镇。
伽色尼苏丹国,对中亚区域更是一种名义上的统治,被授为埃米尔的大小酋首时常为了领地混战,这一点,倒和西方相仿。
南方的马匪,说不定,就来自库什卡。
陆宁正琢磨间,穆哈德赔笑道:“巡长,您的领地,最南端,和塔尔哈伯爵领地相邻,您见过塔尔哈伯爵吗?”
陆宁摆摆手,道:“公所辖领的领土,并不是我的领地……”突然一滞,看着穆哈德谄媚笑容,突然有些明白,穆哈德刚刚说起马匪,又马上提到塔尔哈,显然,对穆哈德这种本地头面人物来说,南方来的马匪,实则是库什卡部人,他们应该早就有猜疑,但又不能对外宣扬,使得对方有借口明目张胆的来侵掠。
陆宁随之笑笑:“未见过他,你见过吗?”
穆哈德赔笑,“是,我年幼之时,父亲曾经领我去拜访他,那时候,他刚刚继承库什卡的埃米尔,成为库什卡河谷的新主人们,不过,因为那时年纪还小,他的相貌我都忘差不多了,只记得,他很威风,很可怕。”
陆宁微微颔首,说起来,这大帅哥其实很有气质,可谄媚的笑容下,什么气质都没了。
又琢磨,来娘子关前,自己还担心他们对齐人的态度,现在看,完全多想了,普通居民,反而更加顺从,穆哈德等这类,小算盘则是以后这里有齐人公所,库什卡部应该不敢再来劫掠。
还有什么神秘教派胡拉米派,又期望齐人能帮他们实现心目中的天国。
各个阶层,都有不同的诉求,但就是没有什么仇恨,甚至对马兰集惨案,他们除了骇怕之外,未必没有欣喜之意,毕竟,他们和木鹿人属于不同族群,原本木鹿人,对他们很是欺压。
这种各种种群、族群、部落混杂之地就是如此了,从来未曾如中原一般统一过,便是有帝国将他们都归入辽阔疆域,但他们还是处于相对独立的状态,从来不曾如同中原郡县制这般,将偌大国土的族群不分你我的融为一体,如果中原一直实行周的封建制,很难说现今会怎样,秦到汉,这两朝的初创和继承融合,对中原历史的意义,实在极为重大。
琢磨着,陆宁对穆哈德一笑:“看来,他吓到小时候的你了,在你的心里,形成了很大一片阴影。。”
穆哈德开始有些茫然,但琢磨着陆宁的话,立时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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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击鼓声。
在中原,县衙、州衙,已经分出许多公房,市民、村民需要在衙门办事情也好,有冤案也好,告发人也好,各有公房管理,早就没有这种鸣冤鼓。
而在西域,虽然不实行齐律,但对本地人的管理,专门有《七河律》,驿站公所,便好似进入了大齐初级阶段,正门旁设了鸣冤鼓。
《七河律》中,大体规定了在七河总督府管辖的范围内,各伯、子、男爵及平民的义务和权利,涉及各种纠纷案件,基本都是引用的齐律条款,但惩罚基本上罪加三等,比如不惊动事主的偷盗,又不是共盗,也就是一个人作案,且赃物在一贯钱之下,在大齐来说,从杖三十到劳役不等,主要看犯罪原因,如果就是好逸恶劳的,那肯定就劳役起步。
而七河律中,偷盗从劳役起步,如果是强盗,便是事主没受重伤,也会受到砍手的残酷惩罚。
这是结合本地民俗,当然,原本偷盗对象是贵族才会砍手,现今是强盗才砍手。
《七河律》中,又有许多和本地信徒相冲突的条款,如婚嫁自由,阻碍者会问罪,又如新年之际,各伯、子、男爵,要确保分发给领地每一户子民至少二两豚肉共贺新春,等等。
陆宁其实本来还以为可能引起一些动荡,但很显然,原教旨那些东西是后世越来越极端而已,现今来说,尤其是中亚地,改变生活习俗很简单,贫苦人,更是首先需要的是能活下去。
听着外面鼓声,陆宁琢磨七河律之际,两名古拉姆,带进来一个小小身影。
陆宁一见哑然失笑,正是这几日帮自己领路的那小牧童。
他是穆哈德家的马穆鲁克,家族世世代代帮穆哈德家放羊。
穆哈德看到他,眉头皱了起来。
小牧童应该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主人,立时吓得呆住。
陆宁却是笑笑,说道:“七河律中,马穆鲁克一切事务,由其主家处理,除非以下几条……”想了想,却有点卡壳,这也是好现象,说明各种律文已经大体不需要自己来拟定了。
一直站在旁侧默不作声的刘大方这时微微躬身,正要提醒圣天子,穆哈德已经惊讶的道:“真神在上,巡长,我可没有虐杀我的奴仆,这小麦提一家,我对他们可是不错!因为他给您带路有功,我昨日还赏了他家两米纳羊奶!”
陆宁倒是知道,米纳是本地计量单位,等于中原的一斤多。
陆宁看向小麦提,“你也听到了,除非你见到了他虐杀奴仆,若不然,我可管不到你们的事务。”
穆哈德开始还点头,随之回过味,忙赔笑道:“不,不……我家里的一切,巡长都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