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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柯蓓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中的她似乎十分紧迫，不停的在虚空中奔跑，万千世界浮光掠影般从她两旁退却、破碎，直至消失。柯蓓很着急，想停下来把那些世界抓住，可越是着急却跑得越快，就在快绝望的时候，柯蓓若有所感般低下头，才发现原来不是她在跑，而是整个世界在动……

然后柯蓓突然就迷迷糊糊的醒了――她觉得有些不舒服，有什么东西放在她肚子上面滑动，温温凉凉的，让她痒得不行。

柯蓓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了谢莫那张放大的帅脸。

经过昨天那晚，他俩现在都光溜溜的，天气热，一条薄被横跨在两人的腰腹上，也没遮住多少东西。谢莫敞着白花花的胸口睡在她身侧，他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皮微垂，黑白分明的眼仁直勾勾的放在柯蓓身上，另一只手则是在被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柯蓓肚皮上的软肉。

柯蓓：“……”

谢莫看她醒了，没说话，只是又对着她肚皮捏了一下。

臭、臭不要脸！

柯蓓耳朵都给他捏羞红了，眼疾手快的一把捏住谢莫的手背，提起来，“……你摸哪儿呢？”

谢莫歪着脑袋看看柯蓓，发现她只是害羞了，没有生气，就特别开心的抱着柯蓓嘿嘿嘿傻笑两声，“摸肚子，里面会有我们的小宝宝。”

柯蓓特别无语的看看身边的傻孩子：“才一晚上，就算有也不会那么快啊，说不定还没有呢，而且……”

谢莫的孩子？杀毒软件&菜包的小孩？

柯蓓自己脑补了一下，那画面太美她简直不敢看……

谢莫不乐意了，“肯定有的，我们的小宝宝。”

说完又开始对柯蓓的肚皮上下其手，柯蓓受不了痒只能一个劲儿躲。两人还都是年轻气盛，又是初尝情|事，在床上这么蹭着蹭着就又起火了，一直磨磨唧唧到中午才起床。

柯蓓昨晚本来就没睡够，今天又胡闹了一个早上，腰酸背痛不说，整个人都有些蔫蔫儿的，一边懒洋洋的穿衣服一边一个劲儿的打哈欠，衬衫扣子都给她扣错位了。

谢莫摸摸她的脑袋，弯下腰帮她把扣子解开，又一颗颗重新扣上，“今天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

柯蓓疑惑道：“回哪儿去？”

“幸福小区。”

“……今天？”柯蓓一愣，“你想今天就回去了？”

谢莫嗯了一声，然后轻轻的吻了下她的眼皮，示意道：“今天要回去，幸福小区那里，对你比较安全。”

柯蓓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眼睛，想到之前谢莫跟她说过――幸福小区那里经过他的特殊处理，平时如果没什么意外，普通病毒是进不来的，比任何地方都安全得多。

尽管对蓉城还有些留恋，但柯蓓知道自己还身负着“加密文件夹”这个艰巨的使命，这种要紧关头自然是越谨慎越好，于是点点头，说：“好，那等跟周阿姨吃顿饭我们就走。”

正说着，敲门声就响了。

周楠楠站在门口，一脸抱怨的说：“你们这是睡到多晚啊！我今早来敲半天门也没应声儿，不是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吃早饭吗？”

柯蓓心想估计是今早光顾着跟谢莫玩妖精打架了，没听到敲门声儿，顿时就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昨天太累了，睡晚了点。”

周楠楠是什么人，从小跟柯蓓一起长大，一眼就看出了她不对劲儿。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柯蓓一眼，眼尖的就看到她脖子上有一小块红斑。周楠楠跟男朋友相处好几年了，自然不会蠢到以为那是被蚊子咬的，愣了一下之后，看看谢莫又看看柯蓓，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周楠楠眼观鼻鼻观心，“赶紧过来吧，知道你在我妈一早就回来了，煮了一大桌子菜就等你俩呢。”

柯蓓心虚的哦了一声，然后就扯着谢莫往对门儿走。

周母围着围裙正站在餐桌前忙活，柯蓓见她虽然瘦了些，但是气色很好，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周母一看到柯蓓，又是开心又是苛责：“总算舍得回来啦？三年了连个电话也没打，是不是连我都记不得了？”

柯蓓愧疚得脸都红了：“……周阿姨。”

周母心里知道这孩子可怜，也不忍心再为难她，只是叹了口气：“好了，啥也别说了，先吃饭――嗯？”她一愣，刚才光顾着看柯蓓，这才发现谢莫人高马大的杵在那儿，“――这个人是？”

柯蓓连忙说：“这是我男朋友，谢莫，是他送我来蓉城的。”

说完，又暗地里掐了谢莫手臂一把。

谢莫一愣，想起昨晚柯蓓的叮嘱，乖乖的叫了声：“……周阿姨，你好。”

“……好好好，”周母先是一愣，然后连忙招呼他坐下，“小谢是吧，蓓蓓从小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当这是自己家，别客气哈。”

吃饭期间，谢莫谨记柯蓓昨晚的“一定要尊重周阿姨，周阿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指示，周母让他坐就坐，让他吃什么就吃什么，看起来特别老实无害。

周母越看越满意，一个劲儿的给谢莫夹菜，又问他几岁啦，爱吃什么呀，之前做的什么工作啊，谢莫都老老实实的按照柯蓓之前编好的答案说了。

等一顿饭吃完，周母意犹未尽的拉着谢莫坐在沙发上聊天。

聊天？谢莫当然不会，周母说上一句话，他只会呆呆的点头或者“哦”一下，不过这对更年期的妇女来说已经足够了。

难得周母开心，柯蓓和周楠楠只能无奈的相视一眼，认命的收拾碗筷。

柯蓓戴上塑胶手套在厨房里洗碗，周楠楠拿着抹布突然挤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低声说：“喂，你跟谢莫，昨晚是不是――”

柯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周楠楠见她不说话，“啧啧”两声，说：“还想瞒着我，这~么~明显――”她用手点了点柯蓓藏在衣领下的红印。

柯蓓给她点得有些恼羞成怒，一手的泡泡也没擦，赶紧挥开她，“是啦！是啦！你跟杨帆不也――那啥了吗？”

“那不一样，我跟杨帆都三年感情了，就算将来他要跟我分手，我也认了。”周楠楠打量着她，认真说：“可是你跟谢莫才认识多久？三个月？四个月？你是认真的吗？”

柯蓓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郑重的点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我跟谢莫的感情不是时间可以衡量的――”要论时间的话，虚拟世界里的千千万万个世界下来，她自己都算不清她跟谢莫相识有千年还是万年了，“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青梅竹马’跟‘真爱’的话题吗？青梅竹马不一定是真爱，时间并不是爱情的理由。所以爱一个人的程度并不是由时间长短来决定的――我知道你可能不怎么赞同，但是我只能说我很喜欢谢莫，非常喜欢，就像你说你跟杨帆一样，就算将来会发生什么令我后悔终生的事，我也认了，因为我爱他。”

周楠楠被镇住了――柯蓓因为家庭原因，从小在感情上都十分内敛，今天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可见她对谢莫的感情。

事已至此，对着这位一同长大的至交好友，周楠楠还能说什么呢？她叹了口气，笑笑道：“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克服对谢莫的成见，祝福你们的。不过还有一点――”周楠楠摇摇手指，“以后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跟我说。”

柯蓓感动的抱抱她。

下午祭拜完周父，柯蓓就提出要离开了。

周母尽管很不舍，但是柯蓓和谢莫坚持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并且是搭部队的顺风车走的，周母也没有再留，而是准备了一大堆自制土特产几乎塞满整个行李箱，这才依依不舍的将两人送出了小区。

柯蓓坐在公车上频频回头，直到周母的身影消失，她才低落的垂下头。

谢莫捏了捏她脸颊，“怎么了？不开心？”

柯蓓嗯了一声，兀自又发了会儿呆，然后闷闷不乐的说：“周阿姨瘦了好多，周叔叔他――我明明知道他是因什么而死的，却又不能跟楠楠明说，我觉得特别内疚、难受。”

“你不说也是为了他们好，”谢莫摸摸她的脑袋，“况且这些事，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会信的。”

柯蓓胡乱的点点，“知道是知道，可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你不知道，周楠楠跟我说周叔叔死的时候，她那表情――”她猛地抬起头，着急得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我真怕，如果周阿姨哪天突然就回去‘那个世界’了，突然消失了，或者、或者被那些病毒侵蚀了，但是周楠楠又不知道真相，周叔叔刚去世，如果周阿姨又……楠楠她、她会不会……”

消失了倒还好说，毕竟只是回到“那个世界”去了，但如果被病毒侵蚀……

柯蓓不敢再想。

“不会的。”谢莫握住她慌乱的双手，“周阿姨和别人不同，她不容易遭受病毒侵蚀，而起也不会突然消失。”

“……不同？”柯蓓愣住了。

谢莫嗯了一声，“她不是真实的‘人类’，她是虚拟世界创造出来的，所以不会回到‘那边世界’去。”

不是真实人类？

柯蓓灵光一闪，想到之前董润跟她提过虚拟世界里为了补全世界，推动世界发展，虚拟主脑根据不同情况创造了很多npc，董润的父亲就是个例子。

柯蓓有些艰难的说：“……你意思说，周阿姨是个npc？”

谢莫点头，“她不会离开这个世界的。而且……”顿了顿，“她就算被病毒侵蚀了，如果你不想让周楠楠伤心，我还可以让周楠楠忘了她，所以你不用担心。”

柯蓓纳闷道：“什么叫忘了她？等等，你是指像肥熊一样……被你消除记忆？你之前不是说你不能消除记忆吗？”

“是不能。”谢莫说道：“虚拟世界里人类的思维数据是锁定的、无法篡改的，如果一个真正的人被病毒侵蚀死了，那他就真死了，而且认识他的人谁都无法将他忘记，但是npc不一样，npc本来就是主脑创造的数据，可以随意篡改，npc死后，如果再把相应的npc数据完全从这个世界删除，人们也就‘忘记’了。”

柯蓓刚开始还有点不明白，把这段话反复在心里想了几遍，总算清楚了――虚拟世界的玩家因为是真人，脑电波是自带的，不能随意删除操作，就算死了，数据也一直都在，大家就没法忘记。但npc就不一样了，npc是电脑创造的数据，可以随意删除更改，所以如果死了，只要把相关数据一删，大家就都忘记了。

就像是肥熊。

当初谢莫根本就不是消除了大家对肥熊的相关记忆，他只是单纯的把肥熊的所有数据在这个世界删掉了而已，一个没有了肥熊这个npc的相关数据的世界，大家自然就不记得还有肥熊这玩意儿了。

柯蓓联想到周母，她想到如果周母突然消失，但自己和周楠楠却完全不记得世界上还有周母这个人……

柯蓓突然就觉得有点齿冷。

然后柯蓓突然就又想到了个问题：“那――如果，我说如果，你死了，而且你的数据被删除了，我是不是也会忘了你？”

论起来，谢莫也算是npc啊，虽然作为杀毒软件，听起来牛逼，但也抹杀不了他是个电脑程序的事实，只要是电脑程序，那就可以篡改……

谢莫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他的眸色深沉，翻涌着些柯蓓看不懂的情绪，但是那黑白分明的眼仁又纯净得宛若一副水墨画，干净得可以。

不用再问，柯蓓已经知道答案了。

公车里除了柯蓓和谢莫，只零星的分布着几个乘客，一时间围绕在两人周边的只有寂静。

坐公车本来就是在周母面前装个样子，眼看着公车就要靠站，柯蓓想打破沉默，站起来，刚想跟谢莫说“就这站下车然后瞬移回幸福小区吧……”

不过这话还未说出口，柯蓓就只觉得胸口一闷，然后似曾相识的感觉袭来，脑袋突然就如遭重击剧痛不已，眼前的景象尽是重影。

柯蓓整个人站立不稳，猛地晃了晃，跌倒之际，就被眼疾手快的谢莫给扶住了。

谢莫似乎说了什么，柯蓓只见他嘴巴张张合合的，声音却是一点也听不见了，然后她实在是坚持不住，眼前一黑，就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