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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时揖是聪明人,他没加入复社,复社的人也看不起他,有这点心思在,又看出徐三会经营,几乎什么都会玩两手,琢磨着,就想在徐三这里混口饭吃。
一看徐三的简体字词汇表上,有“经济”、“土地”、“收入”、“支出”、“阶级”等等简洁明了的词汇,而且简体字写着很快,赵时揖立马就有了思路。
“东翁或可成为吴中的一方巨富!”赵时揖满脸憧憬,那时自己便也跟着阔绰了,他哪里晓得徐三之志不仅于此?
八股文有一个破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之类的模式,与写其他文章有共通之处,写汇报、议论,赵时揖也不觉着困难的,写完,检查修改了两三遍,屁颠屁颠地交给徐三。
躬身地站在徐三面前,忐忑不安。
那时徐三正在研究明朝的筹算、珠算,琢磨着怎么把复式记账法、阿拉伯数字运用过来,一看汇报是:
“《对虎丘横塘部分灾民的工作汇报》
一,对我方田庄的问题,往昔一家田庄必然一姓,凝聚对外,难以调查,而今时不同往日,多为雇工。一旦有立足之地,就不敢对我方生事,民唯求安而已。
二,经济问题。官府虽然下令安置,然而苏州府太仓银拖欠已经好几年了,三饷等各种苛捐杂税层层压下来,官吏不会放过追捕赋税,士绅豪强往往飞洒、诡寄,让平民帮他们担,平民似乎很好欺负……还有关于棉花桑田的经济,苏州牙行势大,即使不强买强卖,民户也只会捏着鼻子认输吃亏……”
“关于此问题的解决,东翁游刃于各方势力有余,有农工会为诱饵,可让他们欢欢喜喜地把地投在东翁名下……”
“三,我的问题。乡野的地方,付得起钱、读得起书的人不多,我并没有钱,还请东翁不吝惜钱财哩……”
徐三看得好笑,虽然觉得赵时揖的调查研究,做得还不是很深入浅出,但也算脑子灵光、一点就通,可用、可提拔的了。
嗯,既然有志于霸业,太祖的《毛选》,徐三还是看过滴……
“还行,赵时揖,你算被我录用了,但先不签什么契约,清客相公嘛,来去自由,陈伯,先给他支二十两银子。”
赵时揖登时感到大功告成般的疏松惬意,掐指一算,二十两银子,嗯……今时今日一石米涨到三四两银子的价位,商人地主晓得“奇货可居”,囤积着就等高价兜售,或者不卖。这么一算,赵时揖脑袋耷拉下来,大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之叹,不过好歹有点干劲,喜忧参半地接着出去了。
徐三也在腹诽钱的事,他觉着自己太仁慈了,不是对赵时揖,而是那天抢劫杨廷枢的事,估计三千两,对杨廷枢也不算什么……不行!以后一定得好好地抢这帮人!
“二十两,不过我跑几趟腿,写两篇文章的事……”前店书柜间的过道,赵时揖摆出了徐三的那种贱人神色,在金圣叹、顾绛面前显摆:“古人说得好,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金圣叹两眼火红的嫉妒:“二十两也不算什么,那年我给叶小纨算卦,叶绍袁就开了五十两呢,没出息……”
“好么,好么,圣叹兄有出息,你舅舅是江南文宗,可人家不体念你呀,如今还不是一袭袈裟,‘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可敬,可敬……”赵时揖争锋相对。
“这徐三真有值得你敬佩之处?”顾绛心猿意马,他在昆山老家,很烦宗族家事,才巴巴跑到府城来,名为博览群书,实际也有逃避的成分在。
赵时揖二目警惕,一个劲摇头,生怕好朋友跟他抢饭碗,好朋友就是用来卖的:“顾兄,金兄,若是觉着日子过不下去,呶,赶紧到城外,那里官府搞粥棚呢……”
两人便不理他,细心观看《红楼梦》后续,窃窃私语:“老顾,我也想写几本书出来,专爱水浒西厢红楼这些,可总觉得,写杂书是失败之人的事情。你看这个奸商徐三,怪会算计的,一开那个什么《四时辰工作制》,其他匠户都眼红了,这么一对比,苏州的织工简直不是人干的……”
顾绛嘴角一扯:“你没听外地人说么:苏州人的话,只能信一半……”
“你怎么能贬低自己人呢?”
“我说错了吗?”顾绛冷笑:“你去看看城里城外,遍地奸商,人家说十两银子的,都是不值五两,江南人谁会信?也就山西陕西北直隶山东来的二愣子、颟顸之人会上当……”
“不过从佛理来说,徐三这么做,那也是积阴德呀……”金圣叹动了心思……
……
自己家下的家丁,那是父母在时就签下的长工,这种人,往往是非常忠心可靠的,陈十三、郝仁、郝尚皆是如此,佃户也有这种发展的可能。
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贺简民、张二更被选拔为护卫,他们也是愿意的,徐三去巡视,现在训练的地点变得更秘密、保守,亲信之人、徐三自己手里,都有一把燧发枪,另有弹药备用。
他们练枪的时候,往往要放鞭炮之类的,掩人耳目。
这块地方在横塘这边,地处府城西南,左靠木渎,右近长桥。
朱雀很羡慕燧发枪,希冀自己也有一把:“少爷,我瞧卫所官兵的鸟铳,不及少爷构造之万一,不仅装填速度慢,还要点火,没准啥时候就炸膛了,夜里偷袭,又会有火光,还是少爷英明!扣一下扳机,子弹就飞出去了!天纵之资!”
徐三掩饰了自得,毕竟在这些人面前装逼,并没有多少爽感和积分,看看围着自己的人,引发话题:“那些军官巡视他们侵占的土地,是什么样?”
“名义上叫军屯,很多是他们自己的东西,少爷,有天我远远瞧见那个姓箫的千户大人,在田埂上,走过来走过去的显摆,少爷说是为了什么?”贺简民双眼仇视。
“显摆显摆他的威风呗!”徐三乐道。
“不是啊,少爷……”贺简民道:“他一边走一边咧嘴笑,露出金牙,就是为了显摆那颗金牙……”
徐三噗的一笑,说得怎么像暴发户一样,张二更眼中闪着怒火:“少爷,虽说约莫有一百亩的田地,只是我们租的,然而毕竟是少爷买的,让出去,也是那些上面的人享福,苦的依旧苦,想想终究不服……”
徐三发现,以前佃户、家丁们都不会有什么愤怒,当双方利益摆在一起,有了情谊之后,他们就渐渐地怒了,很好,徐三要的就是这种怒,徐三最害怕的,反而是麻木。
八九个佃户家丁们,不时扣扣燧发枪的扳机,隐隐有拉大旗坐山头的迹象了。
这次大水灾,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徐三也不希望出现,但是,对他来说,反倒是一个契机,物价一直在涨,官吏士绅与各方势力一直在上下其手,老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徐三想等到明年。
因为,明年的李自成、张献忠大势已成,山东也会发生一件震动大明天下的起义……
那时候,江北的军队被调走,根本顾及不到江南。
此时,看到这几个手持燧发枪的人,作为黑社会老大的朱雀,都缩了缩头。
“先回虎丘看看……”众人簇拥着徐三,乘上一艘小船,向北行。
身后,横塘的一处清幽之地,几道琴声,飘过了湖面……
……
贾平群是被佃户推举出来的,作为农工会虎丘分会的会长,他是里面的人,因他有些学识,徐三也就点头同意。
看看不时烧香拜佛、向天祷告的佃户,一群男女老少眼巴巴望着自己,在他们内心七上八下之时,徐三摇了摇头,又点点了头,就像领袖接受民众欢迎,那种客气地冷漠……
“呵呵……少爷……”贾平群客气道:“县衙里面,对佃户还要另加一层赋税,他们原本就有一层租金,就请求在牙行方面,多通融通融……”
“少爷……”
“少爷……”
男人妇女,都弯着腰,恭恭敬敬的,粗布麻衣,手上布满茧子。
徐三忽然想起前世做农民的时候,当然与今日大有不同。
“牙行方面,我会通融的,让他们采买的时候,尽量按市价……”徐三沉吟道:“暂时的会议,就让贾平群到杨柳斋参加,往后,你们再选两个人出来……”
一群佃户呜呜哭泣着感谢,张二更鼻子酸溜溜的:“虽然农忙之后,我们还要训练,但少爷对咱们是顶好的了,那啥怎说的,给我一滴水,还他一井水?对咱们好的,只有少爷,我一定要誓死拥护农工会!”
“对!誓死拥护农工会!”贺简民擦擦眼泪,几个男人便在心里放进了一个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