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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尔在我跟前蹲下身子,挑起我的下巴看着我,那一双碧色眼眸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苏文静,看清楚,不是我杀的苏长峰,是乔江北,他没有带来我想要的东西,却又想要硬抢,所以发生枪战了,你的父亲,是被他亲手开枪的流弹打中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在说谎!说谎!我还有利用价值!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你休想骗我!”
舍尔冲着我冷冷的笑:“你也说了,是利用价值,利用而已,他没有一定要救你父亲的理由,不是吗?苏文静,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乔江北的枪法会不准吗?他会是失手杀掉你父亲的吗?不,他是看准了再开枪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舍尔笑了笑:“乔江北有那个能力和你哥哥作对,可是我没有,我不会蠢到用杀了你父亲这样的事情来栽赃陷害的,我惹不起苏念深。”
“而且,有些事,我并不是很想背那个黑锅。”舍尔站了起来,她背对着我:“乔江北一定是对你说了,你的孩子是我给那个船长的药没错,可是你怎么不想一想,我能知道你怀孕,乔江北天天在医院转,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没错,你们的孩子,确实是因为我的药而没有的,可是如果乔江北不给我机会,你认为,我能做到吗?”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必杀之击还不够,舍尔蓦然转身,盯着我的眼睛道:“还有你的室友,我承认那三个男人是我找的,也是我下令让他们那么对你的室友的,可是,大庆路那边,从一开始就有乔江北的人24小时不间断的监控,如果他是真的想救你的室友,他有的是时间。”
“可是他没有,知道为什么吗?”舍尔重新在我面前蹲下身子,她一字一句,犹如世间最残忍的杀机:“因为,他连告诉你真相的时机都是挑好了的,他想让你恨我,让你心甘情愿为了报仇来到我身边,所以,他放任所有的事情发生,然后拿出证据告诉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足够恨我,你就会足够无谓。”舍尔挑起我的下巴:“苏文静,看清楚,这才是所谓的事实真相。”
太多剧烈的情绪,反而让我平静得近乎麻木,我看着舍尔,却一点情绪都没有:“我不会相信你的。”
舍尔看着我,眼底真真切切的带着怜悯:“苏文静,你很可怜。”
我跪坐在地上,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父亲的尸体,听见舍尔的话,我勾了勾嘴角,想笑,可是,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是啊,我究竟是有多可怜,才会让连想报复的对象都弄错了?
我想杀的人,亲口对我说出了‘苏文静,你很可怜’这样的字眼,而我爱的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看清过。
――乔江北,我,还能继续相信你吗?
为什么,连我的父亲你都不愿意救?
这不是真相,对不对?
乔江北那么冷静理智的一个人,他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出来的,不是吗?
一件东西而已,就算被舍尔拿走了,他以后也还是有的是机会拿回来,可是,把我送到舍尔身边,这种事情不会还有下一次机会的,所以,就算再怎么在乎那件所谓的东西,他也不会在这种节骨眼放弃我的,对不对?
一定是舍尔在骗我!
我这么告诉自己,也想把这个当做就是事实。
可是,舍尔刚才说的每一个字眼,却才是这世间最残忍的杀机――她所说的,全都是最接近真相的事实,我找不到不合理的地方去反驳。
所以,事实就是――乔江北把我送到舍尔身边,让我为他卖命的同时,却连我的父亲都不愿意救,在他的眼里,我爸的命甚至比不上一件东西。
他一直都只是在安慰我,什么有我哥在,我爸不会有事的。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借口!
他只是,不想把和浅浅有关的东西交出来。
海边的冷风入骨,我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苏长峰的尸体,直到,连眼泪都被风干,一滴都流不出来。
时间到底怎么流淌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没有人打扰我,直到,身后一直站着的沈辰手机响,他接了起来,而后对舍尔说了句:“货到了。”
舍尔的声线也开始绷紧:“你先走。”
继而便是脚步声的远离,再后来,是舍尔搀着我的胳膊扶我站起来:“苏文静,我陪你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什么是最后一程?
我眼神近乎空洞,根本无法做出反应,我看着舍尔对着远处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便有人将车子开到了这里。
几个人上前,抬着我父亲的尸体,我这才清醒了过来,上前拦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舍尔走过来:“送你的父亲去火化。”
火化。
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全身的力气都仿佛消失了,舍尔见我没有反应,挥手示意那些人继续,他们将我爸的尸体放进后厢,而后车子很快便开走了。
另一辆车开到了我和舍尔面前,舍尔拉着我坐了进去。
这之后,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无声的电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里的,也不知道当工作人员将我爸的骨灰装好递给我的时候,我为什么还会有力气接住。
那个原本高大不论我长多高,他抱着我都像抱着一个小女孩的苏长峰,此刻被我静静的抱在怀里,所有的慈爱,关心,都化成了掌心里小小的骨灰盒里的,再也不会有意识的一切。
我以为我会哭到失去意识,可是没有,我很冷静,甚至连眼眶都不再酸胀,我只是抱着我爸,跟在工作人员的身后,将他送到了他往后安息的地方――这里是距离大溪地最近的火葬场,旁边就是陵园,我没有那个能力带着我爸回国,我没有那个能力让舍尔放了我。
我更不想带着我爸回去那座庄园,所以,只能是先找个地方让他好好休息。
做完了这一切,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舍尔带着我,车子驶在了回去庄园的路上。
没有人说话,重新回到庄园的时候,刚下车,就看见脸色有些激动的沈辰大步迎了过来,只是在看见我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就拉了下去。
我没什么知觉,舍尔挥手,让人带着我上去二楼,而后对沈辰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
回到房间,我走到阳台边上,在那里,可以很清楚的看见舍尔还有沈辰的身影,他们并没有去哪里,而是就站在原地,我隐约甚至听到了沈辰语气激动的说了句:“那批货……”
舍尔做了个低声的手势,而后抬眸看向我房间所在的位置,见到我站在那里,她嘴角微勾,带着沈辰走进了庄园――是了,其实不难判断出来的,应该是有毒品到了,而且数量绝对不会少,否则沈辰不会是那个反应。
这个时候,我应该做什么呢?
我站在阳台那里,半响,笑了声――身为乔江北放在舍尔身边的棋子,这个时候,我应该是找借口去接近舍尔,听清楚他们的谈话内容,然后告诉那个女佣,让女佣和乔江北联系。
可是,我不想那么做。
房间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我恍若未闻,只是就那么站在阳台那里,敲门声持续了一会,而后安静了片刻,没一会儿,那里便传来了声响――我并没有锁门,而那个敲门的人见我不开门,直接便推门进来了。
“苏文静,你在干什么!?”身后,伴随着被刻意压低的声音,我听到了,那个女佣带着怒气的质问。
是那个之前找我拿地图的女佣。
我偏过脸看着她,心底很奇异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可能是见我一脸的无所谓,脸上的怒气越炙:“你没看见舍尔和沈辰的反应吗?这一次一定是比大买卖,你不去为乔爷收集情报,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
我对着女佣勾起嘴角笑――我的身份,不就是被乔江北放弃了的棋子吗?他连我的父亲都不愿意救,我凭什么还要为他涉险卖命?
我可以不信孩子的事,也可以不信溶溶的事,可是我爸,我真的,找不到理由去合理化,为什么舍尔会骗我。
女佣一双眼睛几乎发出了恶狠狠的光芒:“现在,你必须找个借口去接近舍尔,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最晚明天,你都必须想办法把今天舍尔和沈辰的谈话内容告诉我!”
“来到这里已经半个月了,你什么事都没做过,那份地图也是假的!你给我所有地图,没有一份是乔爷想要的,看看你的蠢样,连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
女佣接下去的话已经没有机会说完了,因为,我从阳台那边疾步冲到她身侧,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我揪着女佣的衣领将她惯到了墙壁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女佣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有些忘了反应,等到反应过来她此刻是被我推搡到了墙上的时候,她脸色顿时就涨红了起来:“苏文静!放开你的手!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这么对我――”
我手上用力,抓着女佣的头发就把她的脑袋往墙上撞,一点余地都没留,女佣被撞得都有些发晕,终于停下了口中类似于谩骂的音节。
而我,却只感觉到了,来自胸口的愤怒,几乎烧毁了我仅剩的所有理智,我固定住女佣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刚才说地图是假的――也就是说,你已经和乔江北联系上了?”
在我被沈辰带走,见到我父亲的死亡现场的时候,那个时候,不是应该才结束枪战没有多久吗?
可是这个女佣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和乔江北联系上了!
也就是说,乔江北当真是没有把我爸爸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他甚至还有余暇来确定地图的真假,而这个女佣,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她会这么轻视我,不也就是表明了,在乔江北那里,我就是这么一个,谁都可以藐视的存在吗?
舍尔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乔江北,从来就没有在乎过我!
他不是没有能力救我的父亲,他只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怒极攻心,我反而对着那个女佣冷笑了声:“你刚才在骗我,手机是能用的,你用手机和乔江北联系上了,是不是?”
女佣抿紧唇瞪着我,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小贱人,你给我等着,看乔爷怎么收拾你。
对乔江北的愤怒,失去爸爸的绝望,所有的情绪叠加,终于让我理智全无,我甚至是拔高了音量冲着女佣吼:“把手机给我!”
我顾不得场合,顾不得时间,伸手就往女佣身上有可能藏着手机的地方摸,女佣挣扎了起来:“苏文静,你好大的胆子!”
连我爸都死了!
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我几乎红了眼睛,女佣敌不过我在绝对愤怒下的力气,可是,我找遍了她的全身,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没有手机,没有乔江北给我任何信息。
“把手机给我!!!”我一把将女佣推在地上,眼睛充血。
女佣瞪着我,还来不及说话,房门就被打开了,是舍尔,看清楚里面的情形的时候,她挑眉问了声:“怎么了这是?”
我手脚发凉,可是理智却也跟着舍尔的进入而一起回了神,反倒是那个女佣。她甚至是浑身发抖,就那么匍匐在地上,脸部朝下,连头也不敢抬,,声音里满满的全是恐惧,哪里还有面对我的时候的那份嚣张气焰:“大人!求你饶了我,我不是故意惹苏小姐生气的。”
舍尔走过来揽着我的腰身:“文静,发生什么事了?”
我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冷静,好半响,我才睁开眼:“我不想吃晚餐,让她把饭菜撤下去,她不听,还一直在我面前提醒我,这些东西都是特意配置的,我心情不好,就动手了。”
舍尔脸上带了几分恍然:“啊,这是我的疏忽,刚带你到这里的时候,我担心你会绝食抗议,所以对佣人交代过,不准你不吃东西。”
女佣依旧还在发抖,可是弧度却缓缓减弱。
舍尔对着女佣道:“把东西撤走,没有眼力的东西。”
女佣如获大赦,起身,带着她刚才端进来的晚餐一起走了,只剩下我和舍尔的房间里,舍尔揽着我走到床边:“怎么样,心情好些了吗?文静,你想怎么发泄都可以,不必顾忌任何东西,想要人命也可以。”
我垂下眸子没说话。
那天晚上,舍尔并没有和我在一间房间里睡,安慰了我几句她便离开了庄园,脚步甚至称得上是急促的,过程中,我听见她接了个电话――好像是那批货出了什么问题。
舍尔走了之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连灯都没开,黑暗似乎赋予了我一层保护色,我睁着眼睛――乔江北,还有舍尔,他们两个人,谁都别想有好下场!
如果不是舍尔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去找乔江北要东西,我爸不会出事。
如果乔江北有那么一点点在乎我,我爸也不会出事。
所有人,所有人都、该、死!
黑暗里,我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可是还不够!身体上的疼痛还不足以抵得过心理上的创伤。
利用是吗?
那就好好利用吧,我松开双手,任由生理还有心理,双重的疼痛将我包裹,偏过脸看着窗外的月色,我咬紧自己的下唇――乔江北,是你先放弃我的。
那么,我们就看看,在你想利用我把舍尔整垮的同时,我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舍尔,让你脱层皮!
一起下地狱啊,乔江北。
――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依旧还是被舍尔安置在这座庄园里,但是她回来的时间却开始变得频繁,连带着我看见沈辰的时间也跟着多了起来。
那个男人对我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厌恶,我不知道因为我的脸,还是因为他对舍尔的感情,总之,就算是在舍尔面前,沈辰也从来不会给我好脸色,我甚至好几次都看见,他当着舍尔的面说我是乔江北的人,接近这里,目的一定不单纯。
可是舍尔从来不理会。
而那个女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次差点被舍尔撞破,还是说我的反应让她也意识到了什么,平常的时候,她对我自然是毕恭毕敬的,就算是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场合里,她对我的态度,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嚣张。
可是,我却再也升不起要找女佣拿手机和乔江北对峙的极端情绪出来,因为我知道的,没有用。
就算和乔江北联系上了又能怎么样?他不会承认的,就如舍尔所说,之前乔江北已经瞒着我做了那么多事了,也不差我爸爸这一件的,他有的是办法可以让我相信,我爸爸的事情和他无关。
所以,就这样吧,我告诉自己――就这样好了,我不需要太多无关紧要的感情了,我要的,仅仅只是周旋在乔江北和舍尔之间,想办法,尽我所能,让他们,互相残杀。
谁也,休想――全身而退。
很巧合的是,这段时间,似乎是因为我的态度变化,舍尔开始不再像一开始那么防备我,有时候他和沈辰的谈话甚至都不会回避我。
当然,只是一些很模糊的字眼,确定我无法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的时候,他们才会这样,一旦牵扯到了和利益或者和他们的核心有关的问题,舍尔还是一样会支开我。
我对此毫无抵触情绪,只是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下来,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我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我爸爸死的那一天,舍尔到的那批货似乎出什么问题了。
她和沈辰一直在跟对方的人交涉,好像是什么新型毒品,世面上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对方的临床实验并无法给出确切的报告数据,舍尔因此要求对方在原本的价钱上调低百分之三十,但是对方不愿意,并称舍尔不想买,有的是其他买家。
沈辰一直在找实验体,但是实验效果好像并不怎么能让人满意,这次的交易也因此搁浅,谈了大半个月,谁也不肯让步。
再又一次谈崩了之后,舍尔和沈辰在电话里与对方不欢而散,我躲在他们看不见的死角,确定他们离开庄园之后,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看着桌子上还散发着温度的茶水,我沉默――舍尔和对方毒枭交谈的时候,用的是俄语,我听不懂内容,但是俄语我还是知道的。
也就是说,对方是从俄罗斯过来的?
这个消息,有用吗?
当天晚上,轮到乔江北安置的那个眼线给我送晚餐,她将饭菜放在桌子上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我喊住了她:“你等一等。”
女佣回身看着我,眼底闪过了什么情绪,可是很快,她便双手搭在小腹的位置,恭敬的弯身对着我道:“苏小姐,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冷笑了声,起身走到女佣跟前,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感觉到女佣在我的注视下,原本放松着的身体开始变得紧绷的时候,我才不紧不慢的问了声:“乔江……乔爷还在这里吗?他回国了没有?”
女佣原本平放的十指瞬间便绞在了一起――这是不安的表现。
我皱眉,她在不安什么?这个问题很奇怪吗?
她头埋得很低,我又问了一遍,女佣却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和她之前的表现相差得太远了,我顾不得其他,伸手擒住她下巴,逼她抬头看我。
女佣的眼珠子不停乱转,很明显的紧张不安情绪――她到底是紧张什么?
心底快速的划过了一道灵光,可是来不及抓住就已经消失了,面对我的第三遍问话,女佣咬了咬牙,回了句:“还在,乔爷没有离开过。”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