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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同来的少女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大师姐,请。”
她“请”字刚落,便已踏上索桥。索桥虽然在风中飘飘摇摇,她却平平稳稳走了过去,似是走在平地上。
喻黛子又叹了口气,喃喃抱怨道:“见了你们两个,我攒了十年的气都要叹光了。”
他话说完,也一个起落跟去了对面山顶。
金铃紧抿嘴唇,跟了过去,却是借了三次力。
陆亢龙哂道:“大师兄,你这徒弟,轻功委实不怎么样啊。”
向碎玉道:“我腿脚不便,纯靠她自己悟。那边亭子里有个棋盘,左右时日尚早,我们杀几盘。”
陆亢龙便随他挪步不远处的小亭子里,这亭子小巧得很,中间两方矮榻,一张棋盘,两人盘腿趺坐,摆子杀将起来。陆亢龙忽道:“大师兄,你怎么知道黛子定会用神仙谷的规矩?”
向碎玉笑了一下,道:“黛子如今已是谷主,此其一。其二,虽然你我二人都被师父逐出师门,但黛子最是念旧,定是要按照旧规矩来。”
陆亢龙若有所思,落下一子。
喻黛子与两名少女站在九凝峰之上,道:“这座九凝峰陡如手指,四周都无法设伏,二位师侄尽管放手一搏。”
他清了清喉咙,道:“二位师侄,你二人在这里连战二日,若其间有人踏出脚下这座山峰,便算战败;若有人认输,二位自可下山;若一方战死,另一方获胜,也可下山;若二十四个时辰已到,仍旧不分胜负,便由我根据伤势来裁定胜负。可有异议?”
金铃紧盯着银锁,轻轻摇头。
银锁侧过右耳静静聆听,听喻黛子说完,也跟着摇头。
“我现下便离开,在桥那一头等候。要认输者需大声疾呼。”
喻黛子走后,银锁便道:“大师姐,请出招。”
金铃本想说点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长剑出鞘,声若龙吟,直取银锁咽喉。
她满以为银锁面罩遮眼,乃是因为眼盲,不欲乘人之危,是以第一招声势浩大,却是有意方便银锁听声辨位。
银锁双刀却无声无息地拿在了手上,飘若清风似的从她剑脊上滑过,化解了她夺命的三次刺击。
“大师姐,你让我三招,我很承你的情。”
她嘴角微勾,勾出一个甜美的弧度,随即身形一动,从一个刁钻古怪的角落里攻来。
金铃自小在山风中穿刺树叶练剑。叶片单薄飘摇,受风辄动,想要对穿树叶,必要刺其无可闪避之处。她几乎从未有过与同辈人切磋的经历,是以这一剑她本想取银锁喉头,却临时点在她的刀刃上。
然则银锁的刀法圆滑流转,踩着奇诡的步伐,攻击似海潮一般一波跟着一波,从四面八方袭来,金铃手下留情,渐渐落了下风,两人旗鼓相当,她便不再只是格挡。
银锁一双利刃取她肋下要害,她抢上一步让开刀锋,挥剑便斩银锁咽喉,欲逼她不得不救。银锁双刀在手中转了半圈,倒持过来,竟是不管有人用剑指着她,拼了命也要扎她两个窟窿。
两人动起手来,都是一往无前,只攻不守,竟是谁也不愿意先收手防御。银锁双刀尖头已尝到新鲜血液,而金铃的铁剑也在银锁细白的颈子上开了一道血口。
千钧一发之时,银锁柳腰急摆,顺着她的剑势侧翻了个跟头,伸腿蹬向她腰间伤处。金铃小退半步,接住她这一腿,用力推了出去。
两人都没有动,对峙起来。
“大师姐真是性烈如火,竟然不闪不避,不怕死么?”银锁又露出那般明艳的笑容,伸手将脖子上滴下来的血擦掉。幸亏只伤到皮肉,尚未殃及血脉。
金铃连呼吸都没乱上一乱,回嘴道:“你更不怕死。”
银锁嘻嘻一笑,手中双刀反转半圈,又变成正手持握。
她手中双刀华丽不凡,刀柄和半截刀刃上都有镂金包络。刀刃弧线纤雅优美,却寒光逼人。持刀的手上带着做工精细的黑色皮手套,脚上靴子亦是贵重之物。她全身都是白色,只在腰间束着一条火红的束带,加挂一条金色的腰链,动起来时便发出细碎的叮铃声。
金铃眨了一下眼睛,银锁竟然已经不见了。她料想偷袭不是从身后便是从头顶,当即倒持铁剑,低下头来。果真耳中听到细细的叮铃声,头顶遂有一股劲风拂过。她手腕一抖,剑柄插入双刀与手腕之间,将银锁双手锁个正着,银锁躲闪不及,膝盖又被金铃绊住,被她一拉一绊,摔了出去。
银锁刚落地,又向旁边滑去,双刀交叉搭在身侧,双臂如剪,刀气暴涨。金铃见前后左右均在她笼罩之下,不退反进,出剑斩在两刀将将相交之时,顿时将她刀气打散。她退了一步,卸去银锁一冲之力,趁她尚未上前之时,腰腿用力,将她反顶回去。
银锁的招式精妙,新招层出不穷,金铃猜测大约是魔教的武功,步伐亦是少见得很,两相加起来,逼得金铃不得不全神贯注拆解。虽然她往往一招就能破解银锁的攻势,可是银锁就像是泥鳅一般滑不留手,她的反击都被银锁连消带打消于无形。
两人相持不下,太阳已升至中天,金铃口渴不已,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银锁忽道:“大师姐,大师姐太厉害了,让小妹喝口水吧。”
金铃看不见她的眼睛,怕她玩什么花样,遥遥拿剑指着她,道:“请。”
银锁笑道:“大师姐,为什么拿剑指着我?”
“你看得见?”
银锁嘻嘻笑道:“我感觉得到。好啦,大师姐,我去那一头,你在这一头,好不好?”
乌山九凝峰酷似指向天空的九根手指,山峰下面终年云雾缭绕,山壁陡峭,滑不留手,无法站人,山顶却树木蓊郁,上有一泉,泉水终年不断,聚集成潭,又分作小股,自山边跌落。
银锁指的小水潭,便是泉水积成,潭水很浅,约莫到腿肚子。潭阔不过四丈,对二人来说,实在不是安全距离。
金铃的目光依旧锁在她面上的皮甲,似乎能盯穿此处,看到她的眼睛。
银锁把两把刀往地下一抛,道:“大师姐,我将刀放下,你可不要偷袭我。”
金铃听罢,收剑凝立,走到她对面的水岸边,单膝跪下,捧起一捧水喝了下去。嘴唇受到泉水的滋润,已好了许多,喉咙里的火也被清水灭掉。她抬头看了一眼银锁,这位小师妹的武器就这样随便散落在手边,一滴水正从她的下巴上滑落下来,凭金铃的轻功,这个距离足够取她性命。
她左手摸到了剑鞘,却又默默缩回来。
这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她等了十年。她打量着银锁的轮廓,看着她下巴上滴下的水,忍不住问道:“你生辰几何?”
银锁踟蹰了一下,答道:“我属蛇,七月生。”
忽然她又是一笑:“大师姐,你要替我算一卦吗?”
金铃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捏紧剑鞘,沉默以对。
银锁却忽然捡起双刀,右手单刀甩出,疾若流星赶月,刀刃似化作月光,直扑金铃面门,晃得人快要睁不开眼睛。金铃急忙出剑格挡,银锁却连人带刀一道绕到她背后,左手反手持刀,当头劈下来。
金铃料她偷袭,一转身架住她的刀,银锁不料这一击如击在水中,想进想退,都无法得逞,她不惊反笑,素手一挥,接住了方才掷出的弯刀。
“大师姐,我真舍不得杀你。”她说着不忍心,右手的刀却已横了过来。
金铃淡漠的神情并未有变化,银锁却只觉得一股大力排山倒海,顿时站立不稳,不得以往后撤了一步,金铃却因此脱出了弯刀的攻击范围。
金铃乘胜追击,剑尖星芒急点,化做三条白练,分攻银锁上中下。倘是向碎玉来用,任意一剑都可是实招,金铃功力尚浅,只有最后一剑是实招,但前两剑声势浩大,银锁目不视物,只靠耳听,就算听得到最后一剑,也必会手忙脚乱。
岂料银锁丝毫未受干扰,仿佛早已料到她只得一招是真的,劲风拂面亦不闪不避,举刀格住来攻中盘的那一剑,另一把弯刀抹向她的脖颈。
金铃往后仰躺,刀刃几乎擦着她的鼻子掠过,她险险避过一招,足尖踢向银锁腕侧。
银锁翻腕,以刀柄迎向她足侧穴道,金铃亦随之变化,足尖踩着刀柄,借力翻出丈余,稳稳落在地上。
银锁连番与她硬碰硬,都讨不到好,已知两人功力有深浅之别,不得不道一声:“大师姐,好俊一身内功。”
金铃回道:“小师妹,好快的刀。”
银锁不再说话,她就算刀法再快,金铃浑身再多破绽,金铃铁剑只需一招攻出,就能逼退她。
银锁暂时未追击,虽然她并未露出眼睛,但脸对着金铃的方向,她走到何处,银锁就对着何处,简直就像是能透过面罩看到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