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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崇尚不给糖就“捣蛋”的万圣节真是个可怕的节日,司机酱紫的脸色、满头的大汗都在完美诠释什么叫“蛋蛋”的忧伤。
李染趁机就是一记手刀,切在他左腿的膝盖后,还沉浸在人世间最大悲伤中的司机毫无防备,膝盖一软,单膝跪地,安全锤顿时从手中滑落,坠落在地。
眼前一亮,事情比李染想象中还要简单,他赶紧往前尽力拉伸着身体,探出手向安全锤抓去。
司机没有察觉到他的意图,他的双手还捂着他的生命之源,身体蜷缩得像只刚刚煮熟的基围虾。
安全锤已经触手可得,李染却唯独忽视了他肚子上的西装男。
此时西装男正茫然醒来,可能觉得趴着不太舒服,双手撑地想要坐起来,手一软,又摔了下来,对着李染的肚子就是一记重击。
这一击来得太迅猛,猝不及防,差点让他吐出一口老血,本来灵活的动作不由停顿了片刻,伸出的手被司机看个正着。
司机马上意识到了他的意图,抢先拿起了地上的安全锤,面容狰狞,猛然向他的额头抡出一锤。
不好!
几乎在司机安全锤的同时,李染就察觉到了不妙,身体已经反射性地往后一缩,锤头掀起一股劲风,从他的头皮上擦过。
冷汗这时才随着心悸姗姗来迟,司机却根本不打算放过他,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再次举起锤子,照着他的头挥来。
千钧一发之际,李染将头往左一偏,险之又险地躲开第二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司机没有停歇,猛然又是一锤。
一次,两次,三次。
司机每次都没打到,却一次比一次开心,李染能察觉到他在故意打偏,看来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很让他着迷。
这个人已经疯了。
四次,五次,六次。
渐渐地,本来就只有半截身子能够动弹的李染开始有些精力不济。
司机似乎也终于玩腻了这个游戏,笑容突然从脸上消失,突然用尽全力挥出一击。
这一锤又快又狠,李染终究还是反应慢了半拍,只能看着安全锤突出的锤尖不断在他瞳孔里放大。
往右翻,往右翻!
每一根神经在向他疯狂发出警告,动弹不得的身躯却无法响应它们的号召。
快往右呀!往右!妈的!妈的!!
肚子上的西装男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摔下去以后就再没起来,右腿上的人更是一动不动,李染使出了最大的力,也只是往右翻转了一点。
来不及了!快!
额头隐隐传来一样的酥麻感,大脑在向他下达最后的通牒,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厚,让他几乎窒息。
还有机会,一定还有机会。
脚腕扭转到极限,腰部像拧抹布一样翻转,手肘在地上用力摩擦到滑出一条血痕。
可是,即使已经用力到有些虚脱,他还是没有逃出锤子的范围。
这就要死了么?死在一个神经病的锤子上,就像刚刚那个被撞死的女孩一样成为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
安全锤更近了,李染甚至能够看到上面的每一处棱角和划痕,还有几片随风飘过来的雪花。
在安全锤和他的额头只剩几厘米的时候,突然,一切都停滞了。
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雪花基本停在了空中,锤子龟速地向下落,一抖看上去都像被可以放缓的慢镜头。
顾不得去想为什么会这样,强烈地求生欲驱使着李染,他盯着司机的手腕,奋力伸手,才发现伸手的速度只是比锤子下落的速度快上一点。
九厘米,八厘米,七厘米,六厘米......
他的手终于靠近了司机的手腕。
五厘米,四厘米,三厘米......
手指一节一节地合拢,近在咫尺的锤尖还一往无前,他忍住没有闭上眼。
两厘米......
李染使出最大的力气,抓着司机的手腕,拼命往上拉。
一厘米!
时间再一次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两人对峙着,李染喘着粗气,锤尖悬在他的额头上,几乎和肌肤亲密接触在一起。
他再一次救活了自己,危机却还没有解除。
“妈的,狗娘养的!”
司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里骂骂咧咧,猛地把手一提,手腕轻而易举地从李染的手掌中挣脱出去。
他已经精疲力竭,司机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抡圆了安全锤。
这一次,李染真的绝望了,他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等待着凡人注定会迎来的结局。
可惜等呀等,不仅想象中的事没有发生,肚子上的重量还突然消失。
他惊讶地睁开眼,那个刚刚还躺在他肚子上的西装男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用一只手死死扣住司机的手腕,反手一扭,另一只手已经把安全锤夺了下来。
司机吃痛,用力挣脱着,西装男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把安全锤扔到一边,一个箭步就来到司机背后,擒住司机的另一手,双手同时用力,就将司机的两只手都锁在背后。
司机终于被控制住,肚子上的重压也消失一空,李染松了一口气,直起身坐了起来,终于看到了压住他右腿的人。
那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啤酒肚的大笑和李染的父亲很像,李染对他还有点印象,巴士上他就坐在他扶着的栏杆旁边,安静地靠着橙色的爱心座位打盹。
没想到世事无常,再次看到他,他的脖子却已经扭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心脏和脉搏停止了跳动,寒风即将带走他身体最后的体温。
“对不起,得罪了。”
李染把他身体的一侧翘起,抽出了双脚,然后又想起了什么,双手合十,默念了两句,开始脱起他肥大的外套。
车厢里又有不少人清醒了过来,多了不少能正常行走的人,他们渐渐弄清了情况,开始把伤员都搬到车厢的最后――那是最暖和的地方。
当然,还有一小部分人没人去动,他们已经长眠于此。
“妈的,放开我!个板马养的,老子没杀人,没杀人!是那个小畜生自己撞上来的,我没杀人,没杀人......”
司机破口大骂,一时激动,一时低迷,西装男坐在他的背上,牢牢反锁着他的双手。
终于,李染使出吃奶的劲从胖子的身上扒下了他的外套,撑着一旁没有被砸碎的窗户,蹒跚地走到西装男的旁边,指了指手上的外套,又指了指司机的脚。
西装男点点头,双臂猛得往前一压,司机整个人就趴倒在地。
“你他妈的干什么,老子...疼疼疼,轻点,轻点,妈的,我错了,我错了!”
他又开始破口大骂,只是他不知道西装男此时面色阴沉,一看就情绪很差,果断地又加重了力气。
李染心里舒爽,没有说话,蹲下身,膝盖压在司机的小腿上,照着妹妹以前教他的方法,很快在他双脚上绑了一个水手结。
“绑我干嘛,老子又没做错事,老子告诉你们...别别别,别用力,妈的,大哥,大哥我错了,大哥!”
司机还是没有吸收教训,果然又被西装男惩戒,痛的哭爹喊娘,在那里求爷爷告奶奶。
李染还是觉得不够稳妥,他想了想,回头看了看还没有被搬走的乘客,挑了一个离他近的男人,告了声抱歉,脱下了男人的外套,把司机的双手也依葫芦画瓢地绑了起来。
这次司机终于学乖了,没有破口大骂,只是默默挣扎,可惜他不知道,水手结的特点之一就是越拉越紧,凭他现在的姿势,逃脱的可能性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李染终于放心下来,这个狗屁司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他的性命,虽然运气好现在还活着,但他可不敢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然后用自己的命去验证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欧皇。
西装男看到司机被绑住,一直高耸的肩膀也放松下来,放开手,从他的身上站了起来。
“谢谢你,不是你的话我就死了。”
李染向他伸出手,心有余悸地说道。
“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会那么危险,彼此彼此吧。”
一直面无表情地西装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握住他的手。
“我叫李染,染色的染,你叫什么名字?”
“贺东来,你可以叫我东来,紫气东来的东来。”
李染正要在感谢他两句,上一刻还好好的贺东来突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直挺挺地往下倒。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突然一个箭步上来,扶住了即将倒地的贺东来。
“他怎么了?”
这个男人也穿着西装,不过比西装男的更加考究,脸颊上有道伤痕,还在流血。
“我也不知道,有可能是脑震荡了。”
李染此时也是一脸懵逼,随口回答道。
“有没有两个空闲的兄弟,来帮忙搬一下?”
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富有磁性,对车厢后喊到。
“有有有,徐哥,我们来了。”
很快就有几人应声赶到,把到底的贺东来搬走。
“乘客里还有一个护士,你不用担心你的朋友。”
徐立春似乎察觉到了李染还有些担心,轻声说道。
李染松了一口气,贺东来虽然差点把他害死,但也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
“谢谢。”
“不用谢,是他们的功劳,我只是动动嘴,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立春。”
徐立春说着,向他伸出手。
“我叫李染。”
李染点点头,伸出手回握。
“李染,那边被绑着的就是这辆车的司机么?”
徐立春微微一笑,指了指还在地上乱动的司机,问道。
“是的,就是他,他很危险,刚刚......”
“嗯,我知道,我已经听那边的学生说过了,可惜没能及时赶过来帮你。”
学生?
李染往放伤员的地方看去,蓝白色的校服在昏暗的光下来回走动,格外显眼。
“没事,当时情况那么危险,我也比较冲动。”
徐立春没接话,看向窗外遮云蔽日的大雪,风吹进来,几片雪花落在他的头上。
“李染,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徐立春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染一震,他也跟着看向窗外愈演愈烈地大雪,呼出一口白雾,反问道:
“徐哥,我看你应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为什么要特意来问我?”
“因为你和他们不同。”
徐立春说着,眼神有些深邃。
“哪里不同?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
徐立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又问道:
“你见过夏天会下这么大的雪么?”
弄不明白徐立春接连问话的意图,李染看了看窗外,想起刚刚手机打不通电话的事,回道:
“没有见过,对了,你有手机么?”
“没有信号,刚刚我们也发现了。”
徐立春说得轻描淡写,丝毫不见焦急。
“你有办法?”
“目前还没有,但是,”徐立春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外面的情况也许比我们这里更糟。”
李染不知道他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担忧,回道:
“怎么可能,应该是附近的信号站出了问题,国家不是那么容易崩塌的,徐哥,不要太担心,只要我们找到警察,肯定会派人来救援我们。”
徐立春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李染莫名其妙,他才轻声说道:
“但愿如此。”
正要开口询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有三个人走了过来。
“徐哥,人我们已经搬完了,这个是?”
最前面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没穿外套,一边说话一边不自觉地发抖。
“这位是李染,就是那个把我们救下来的人。”
“原来你就是刚刚那个小兄弟说的那个人呀。”
高大男子的身旁,一个背着包的胖子往前走了几步,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李染。
“徐哥,一共有十五个人没受伤和有轻伤,十七个人受了重伤,那个护士还在那里抢救,她说现在温度已经接近零度了,要是再不去医院,我们都有被冻死的危险。”
不像前两个人说话大大咧咧,最后的这个人说话很斯文,带着急切,李染看过去,是一个袋着眼镜的俊朗青年。
“我介绍一下,这是李染,这个是宁勇男,这个是沙旭东,这个是清子实。”
徐立春依次指着高个男子、胖子和青年说道。
“你们认识么?”
李染听到他们都叫徐立春徐哥,不禁好奇地问道。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嘛,要不是徐哥冷静,刚刚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胖子大大咧咧的说着,眼底丝毫不掩饰对徐立春的尊敬,李染看向其他的两个人,他们也都微微点点头。
这个徐立春不简单呀。
李染用余光扫过徐立春的脸,那里没有一丝一毫自得,只有令人安心的沉稳。
“好了,各位,就像刚刚子实说的一样,你们也能感到天气越来越冷,现在我们有两条路,”徐立春说着,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条,相信警方会找到我们,耐心在这里等待救援。”
“不行,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警察要来的话早就来了,阿切!”寒风吹来,叫做宁勇男的高大男子打了个喷嚏,“现在的天气,在这里等下去就是坐以待毙。”
“嗯,我赞同勇男的话,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四处漏风,前面车厢都已经开始积雪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也觉得不能这么下去,就我胖哥这身体素质都被冻得发抖,再冻下去真的要出事呀。”
清子实和胖子毛旭东说完,都看向徐立春。
徐立春却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李染。
“李染,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李染不说话,举目往窗外看去,只有呼啸的风和白茫茫的大地,远处什么也看不清。
而车厢最后,传来了几声惨烈的哭声。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为了活下去,必须有人出去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