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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余思危,这天傍晚来看南樯的,还有一对久违的朋友――曾经的合租室友周容和小何。
“好久不见,想我了吗?”南樯笑着朝周容张开双手,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想你呀,这不一下班就坐地铁过来找你了!”周容还是快人快语的小姑娘样子,头发长了一些,更有女人味了。和她的自在放松相比,程序员小何显然拘束许多,他提着一个在医院门口临时买的水果篮,望着满地价值不菲的高级鲜花,似乎有些不知道手脚应该往哪里摆放。
眼前坐着曾经付房租都拮据的学妹,而现如今,她忽然成了坐在VIP病房里被鲜花簇拥的小姐,气质好了不少。这个房间过夜的费用,大概要他工作一天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吧!当初没有勇气追求她果然是对的,他心里偷偷想。
南樯可不知道小何心里的悄悄话,她朝周容拿来一盘水果,接着又掰下一根香蕉递到小何手里:“这儿离市中心挺远的,还没吃饭吧?先垫垫肚子。”她望着眼前这对年轻情侣,笑得温柔和蔼。
“我不饿,这个点不吃饭没啥,平时加班都习惯了。”小何摆摆手,并没有碰那根香蕉。
“这么辛苦?饭还是要吃的,身体要紧。”南樯看一眼手表,现下已经是晚上八点,大部分人晚饭早就吃完了。
“他们这行,不按时吃饭正常,按时吃才不正常。”一旁的周容瘪了瘪嘴,“今天准时下班来看你都要请假呢!搁平时他们组长要算他早退!”
小何无奈的笑笑,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这时他衣兜里忽然响起起了抑扬顿挫的手机铃:“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
“老板?”南樯瞪大眼对着周容做嘴型提问,她看过那个古老的笑话。
然而周容胸有成竹摇了摇头,她对着南樯一字一句无声道:“产~品~经~理~”
“不好意思,项目上出问题了,,我出去接一下电话。”两个姑娘还在猜谜,小何已经慌里慌张跑了出去。
南樯和周容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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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小何远去的背影,南樯笑着转向周容:“你们俩最近还好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她挺看好这对努力踏实奋斗的年轻人。
然而笑容却忽然从周容脸上消失了,她垂下睫毛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欲言又止。
“怎么?遇到什么麻烦了?”南樯敏感的多问了一句。
“为房子的事,卡着呢。”周容抬起头,有些勉强的笑笑,“结婚的事儿现在谁都没再提了。”
“怎么?不是说等拿了年终奖凑够首付先买个小一点吗?”南樯诧异极了。
“唉,去年年底不是突然出了限购令吗?说要连续缴纳2年社保才有资格买房,我工作时间只有一年多,还不够资格。”小周摇了摇头。
“小何不是比你大?他肯定有资格啊!”南樯对这个答案极为不解,小何是学长,早工作好几年,按理说什么资格都有了。
周容笑笑,表情变的有点微妙:“他确实是有资格,但如果现在就买房,房产证上就只能写他一个人的名字,那要算他的婚前财产了。”
南樯微微一怔。
脑子一转,她已经明白过来其中的利害关系:小何和周容都不是本地人,来自二三线城市工薪家庭。而S市房价以高著名,哪怕只买套地铁线边的小房子也要倾尽两家成年人的积蓄。谈情说爱可以,但一旦涉及谈婚论嫁出钱买房,大家都变得谨慎,都害怕吃亏受伤。
“必须要买房才能结婚吗?”南樯轻轻问了一声。
“倒也不是,但你能一辈子租房住吗?房东就跟阎王爷似的,说要三更赶你走,绝不留人到五更。再说了,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你怎么给他上户口呢?让他去和民工子弟一起被统筹入学?“周容叹口气,转而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小何家里又不是出不起首付钱!我说了婚后一起还贷,但他还是没开口提买房求婚的事,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
南樯沉默着,再也没说话了。
她虽然其中了解利害关系,但却没办法和周容感同身受。毕竟成年以后她从来没有为金钱烦恼过,而且婚后购置的绝大部分资产也全都在自己名下,她甚至不需要为署名争取,一切都是余思危自愿办理的。她知道余思危在金钱上对自己很大方,但是她一直认为这是她应得的,毕竟未来整个南创集团都会给这个男人,区区几套房子车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他还如此吝啬给她陪伴。
现如今,周容这鲜活的例子摆在眼前,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在普通男女的婚恋里,只要一套房已经会成为足够有分量的阻碍。钱固然不是万能,没有钱也也是万万不能,一旦涉及到金钱,大概每个人都会首先保护自己的利益,自私是人性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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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说我了,反正无解,还好明年这个时候我就有购房资格了,到时候再说吧,只希望房价不要长得太快。”周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进南樯手里。“来,给你的。”她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溪周那边回信了,不好意思隔了这么久才带给你。”
“谢谢。”南樯看着周容,感激得拍了拍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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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了几个月前。
那天南樯去了容氏美术馆,见到了被展出的《天长地久》,她在那儿遇到了余念祖,还在画前留下了一滴眼泪。从美术馆回家的路上,南樯收到了许久没联系的周容的消息。
周容在微信里说,他们在南樯走后不久就找到了接替她的租客,如今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现在想把当初她多付的那一个月房租还给她。南樯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推辞,给出去的钱哪有收回来的道理,然而周容在微信里态度坚决,于是她想了想,索性约了周容见面吃晚饭。
吃饭的时候,周容随口提起南创集团曾经派人找她做南樯的背景调查。
南樯顿时脸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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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做的那个调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呀?
周容看着南樯骤然变白的脸,开始惴惴不安,她害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糊涂而给室友带来什么不幸。
“没有的事,那是入职的正常流程。”南樯有些勉强地牵动嘴角。
她安慰着眼前忐忑的小姑娘,脑海里风云变化,千思万绪最终化作一股涓涓细流。
“不过,我倒是想请你帮一个忙。”她朝周容微微一笑。
根据当时手头留存的牛芬芳日记来看,这是个性格孤僻的姑娘,没什么亲人朋友。父亲牛建国故去后,唯一能辨认牛芬芳身份的人只剩抚养她长大的龚阿婆。现如今余思危既然派人调查自己,以他是的作风想必还会派人去南崖村实地打探,而到时候如果余思危的人找到龚阿婆,套出牛芬芳的生平往事来和她对质,那这一仗她必输无疑。
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堵住龚阿婆的口。
龚阿婆年事已高,唯一的儿子早年在外地打工身亡,如今她一个人独居在渔村里,没有手机,有什么事都是靠村里人带话。在这个电子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城市居民习惯了微信短信各种智能化应用,早就遗忘了还有写亲笔信这样费时费力的事,而对于老年人来说,书信才是他们前半生里最习惯的沟通方式,所以牛芬芳偶尔会给龚阿婆寄信,简单说下自己的近况。
南樯翻看着抽屉那些曾经的书信,很快想了一个办法――写信给龚阿婆。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告诉龚阿婆自己在金钱方面惹了些麻烦,暗示和高利贷相关,因此猜测以后会有人来打听她,请阿婆无论如何不要开口说关于自己的事,否则可能会牵连自己。
亲情恳求+金钱麻烦,想必龚阿婆一定会选择守口如瓶,明哲保身。
草拟好书信内容,在牛芬芳日记里找到对应的字,载依葫芦画瓢最终拼凑成一封书信――对于从小学习书法的她来说,临摹简直是小菜一碟。信写好后,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还专程去了当初租房小区附近的邮局投递信件,因为回邮地址她留的是曾经租住的小区,必须要确保邮戳和回邮地址一致。
一切都进行得完美无缺,之后她拜托周容每隔一段时间都开邮箱盘点邮件,如果有来自溪周的信就转交给她。这样即使余思危的在圣心监视她,也万万不会想到自己早已暗部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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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上个厕所啊,你看信吧。”周容把信递给南樯后站起身来,借故去了洗手间。
南樯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周容长大了,已经成为了一个开始为他人着想的体贴姑娘。
待对方离去,南樯这才打开信封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回信的内容很简单,龚阿婆说自己知道了,前段时间确实有人联合村干部来打听她的事,但是都被她挡了回去了,让她放心。
一切发展都如南樯所料,她边看嘴边露出微笑――人性总归如此,最大的弱点是金钱,龚阿婆肯定是吓怕了。
只是到了信的最末处,却见画风一转,阿婆颤颤巍巍写道:“我有七万六千五百七十三元,都寄给你,不要告诉别人。”
南樯看到这里,禁不住大吃一惊,她倒出信封里所有的东西,里面果然有个红色存折。颤抖着拿起存折翻看,只见一张有着手写密码的纸条从存折里飘了下来――阿婆说的,都是真的。
仔细看存折内容,除了账户管理费以外几乎没有支出,而除了初始金额以外,所有的存入金额都是三位数,这几百几百的数字点点滴滴汇持续很久,最终才变成最后一行数字:76573.9。可想而知,七万元对于这位农村老太太来说是多大的一笔巨款。7万的数目放在以前也就是南蔷随手买的一个包而已,无足轻重,但现在,这7万仿佛一尊千斤巨石重重压在南蔷胸口上,让她完全喘不过气来。
人性总归如此,但却又远不止于此。
看着这张已经发毛的红色存折,南樯眼眶一酸,红了鼻尖。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无心的谎言换来的是老人如此真挚的善意――对牛芬芳有过抚育之恩的龚阿婆显然害怕小姑娘走上歧途,不惜动用了压身的棺材本。那一刻她甚至有些羡慕牛芬芳,至少拥有这样毫无保留的爱。
万恶的金钱曾经让南蔷失去了所有,但这一刻,同样也是金钱,重燃了一点她对世界的希望。
送走周容与小何的这个晚上,南樯靠在床上,独自望着窗外的云朵和月亮,想了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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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来看南樯的,是同为南崖村出身的铁军。
和别人探病送花送水果不同,他提着的都是一些不常见的小玩意儿:一种名叫酸不溜的糖,一些自己腌制的鱼干,还有一盒冒着热气的手工鱼饼,蒸好了切成片用保温盒装着。
“都是溪周特产,你小时候爱吃的,就是不知道你现在还吃不。”他讪笑着解释来源,似乎颇有些没底气。
事实上,鲜花水果这些花钱的东西并不稀罕,反而是亲手制作包含心意的礼物最珍贵,这个道理南樯不会不知道。
“爱吃,都爱吃。”自打昨晚看过龚阿婆的信以后,她已经对牛芬芳的这个身份不那么排斥了,为了让铁军失望,她马上剥开糖纸吃了一颗酸不溜。
“好吃!”酸甜可口的果香冲击口腔,她捂着嘴瞪大眼睛。
这是完全真实的反应,虽然酸不溜外包装劣质土味,但没想到味道是意外的好,丝毫不逊色于她以前吃的进口糖果,没想到糖不可貌相。
铁军看着她这样子,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
“谢谢军哥哥。”南樯含着糖抬起头笑,眉眼弯弯像只小松鼠,可爱极了。
铁军看见她这亲昵的样子,整个人都松懈许多,甚至还自己主动拉了把椅子坐下和南樯拉起家常。
“小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和余总都掉山谷里了?”像所有人一样,铁军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南樯觉得对铁军没有说谎的必要,因此将大概经过挑重点说了一遍,同时强调不知道怎么余思危的绳子突然就断了,表示实在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意外。
铁军听了,沉默一会儿,忽然道:“可能有人要害余总。”
南樯瞪大眼睛,显得十分惊恐,似乎是被这个推测吓到了。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咿,谁这么巧和我有同样的目标?还先下手了?
“有个事儿我悄悄跟你说,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前一段时间开始,余总的行程忽然对外保密了,我们随行人员都是当天才知道他的行程安排,而且有时候他还会让车队开几辆一模一样的车,混淆视线。”铁军脸色严肃,“我觉得,他可能早就知道有人会对他不利了。”
“会是谁呢?”南樯眨眨眼睛,“商场敌人?还是感情纠纷?”她试图套铁军的话。
“说不好,余总这个人平时还算正派,不过做事狠辣,肯定得罪过不少人。”铁军浑然不觉南樯的试探,张开嘴滔滔不绝说起来,“据说集团里有几个老骨头和他一直不太对路,另外他总是安排宋秘书给香港一个户头大笔大笔汇钱,常常问宋秘书香港有没有来消息,如果有就会很高兴。我不知道是不是地下情人,不过之前和他老婆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见他这么上心,都是太太主动追着他问。”
被戳中痛处,南樯忍不住咬住下唇。
“香港那边一般都说些什么呢?这么神秘。”她轻声道,“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哪个女明星?富商多半爱美人。”她试图将话题朝感情纠葛引导过去。
“谁知道呢?说不定不止一个,有钱人搞不好同时交往好几个女明星吧!”铁军笑着,下一刻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小芳,听哥哥劝,以后离余总远一点,他目前的处境大概率有危险。”
“知道了。”南樯点了点头。
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面带关切看向铁军:“如果余总有危险,那军哥哥你怎么办?要请假或者辞职吗?”
“我?”铁军笑了,“你还担心我呢?别忘了我可是溪周小拳王,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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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送走了铁军后,所有南樯预料到会来探视的人就都来过了。
看了看时间,正是午间休息时刻,应该没有人再来突然打扰,于是她关上了房间的大门,从背面反锁上,然后从衣柜里捧出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纸盒子。
这个盒子里装着她醒来以后竭力促成的大作,耗时良久,仅仅是定金就花掉了牛芬芳所有的积蓄。
她打开那个纸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接着又打开牛皮纸袋,从里面取出一叠厚厚塑封好的A4纸,轻轻放到桌上。
A4纸的封面上,白纸黑字写着七个普通平凡的小字――《余思危调查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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