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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年间的一天,江南耒阳县富户翁永贵家突然闯进一个乞丐,乞丐交给他一张帖子,然后匆匆走了。翁永贵狐疑地展开帖子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只见帖子上面绘着一只手,这只手食指伸出,其余四指紧握,食指指着一个圆圈,圆圈里面写着三个字“玉板脂”,手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此扳指今夜五更前必将被取走”,落款是“雅盗云中雁”。
这是一张“盗帖”。
翁永贵立马出门去找那个乞丐,乞丐早已不见踪影。他站在大门口,只觉得额头直冒冷汗。“雅盗”云中雁是耒阳新近冒出的一个窃贼,据说其盗技已达到出神人化的地步。半个月前,前街的盐商戴老板也是收到此贼的一张“盗帖”,帖上写着要取走其家一幅唐伯虎的《仕女图》,戴老板花高价请了镖局的几个镖师护画,结果画还是在五更前被盗走。羞得那几个镖师连说好的镖银也不要了,匆匆走了。
如今这“盗帖”又出现在翁永贵家,而且点名要盗走那枚玉板脂,翁永贵直觉心惊肉跳。他匆匆关上大门,走进卧室,从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拿出那枚玉板脂。
翁永贵的这枚玉板脂形似戒指但比戒指大得多,玉质温润,沁色红似鸡血,特别是上边还有乾隆皇帝御题的字迹,难得的珍品,价值连城。他只给很少的几个人看过,却没想到还是传到了窃贼耳朵里。他有些懊悔,却已经晚了。他把玉板脂轻轻戴在右手的拇指上,紧张思考着。
其实,翁永贵的这枚玉板脂是盗来的,而且盗的是当今皇上乾隆。二十年前,他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名叫柯荣。那次他潜入皇宫,本想把乾隆的玉玺盗走,在乾隆的书房桌子上看到了这枚玉板脂,就毫不犹豫揣进了怀里。没想这时乾隆走了进来,一下撞见了他,吓得他越窗逃走。从那以后,他就遭到大内侍卫和刑部捕快的追捕。最后,只好远遁他乡,在江南耒阳隐姓埋名生存了下来。
如今居然有小蟊贼打上了这枚玉板脂的主意,真是自不量力。翁永贵冷笑两声,大踏步出了门。
傍晚时分,翁永贵从一家镖局请来了四名镖师。这四名镖师都是道上有名的武林高手,大家在书房里围着一张桌子端坐着,桌上除了茶水、点心之外,桌子正中还放着一个玉盒,玉盒里就放着翁永贵的玉板脂。今晚翁永贵和这四名镖师将守着玉盒熬到五更时分。
此时,在翁永贵家不远处的一座房脊上卧着一个黑衣人。这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雅盗”云中雁,他通过翁永贵家书房的窗户看清了里面的一切。
云中雁轻蔑地笑了笑,翻过身来,双手枕到脑后,闭上了双眼。他的脑海里闪出了契父的身影,他是跟人打架时认识偶然路过的契父的。契父见他一身好功夫,一身正气,是个可塑之材,于是就把他认作螟蛉之子,将来好谋个出身。后来契父在耒阳无意中发现翁永贵就是二十年前的神偷柯荣,并且知道他手里有一枚珍贵无比的玉板脂,于是便有了这出好戏。
这时,房脊下的小巷里慢慢走来一个老年更夫的身影。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提着灯笼,敲着一个木梆“笃!一一笃!”“笃!――笃!”声音一慢一快,正是打落更的时候。
云中雁侧耳听了听,知道此时正是落更,也就是一更时分,自己还可以睡好一阵,于是酣然人梦。
一直到巷子里响起了“笃一一笃!笃!笃!”一慢三快的梆子声,云中雁才惊醒过来。他侧耳一听,知道此时已是四更了。他悄悄爬起身,探头望去,只见翁永贵的书房里依旧灯火辉煌,翁永贵和那四个镖师正一边喝茶一边闲谈,桌上正中依然放着那个玉盒。
云中雁轻轻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然后快速直起腰,开始越过一间间屋脊跟踪那个打更的更夫。
那老年更夫不紧不慢地走着,左手提着一个灯笼,左手肘里夹着一个梆子,右手拿着一根木棍有节奏地敲着梆子:“笃――笃!笃!笃!”
云中雁跟踪更夫是因为今夜窃取翁永贵的玉板脂,更夫是一个重要角色。他将点昏更夫,然后扮作更夫,在四更四点时敲响五更的梆声。这样翁永贵和那四个镖师听到更声,以为五更已到,自己不会去窃取玉板脂了,必然放松警惕,镖师也会打道回府,于是他就可以潜入书房轻而易举地盗走玉板脂。
很快,更夫打完了更,回到自己的住所。他把灯笼里的烛火吹灭,又点燃了一炷香插在床头。突然,门无声地开了,走进一个身着黑衣黑裤的大汉。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云中雁。云中雁反手把门关上,说:“老人家,我想借你的木梆一用。”
更夫惊愕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中雁走近一步,说:“你别害怕,我就是江湖上人称‘雅盗’的云中雁。我今晚要去盗走翁永贵的玉板脂,还请老人家助我一臂之力。”
说话间,云中雁抬起手就准备拍向更夫的昏睡穴,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更夫一顿脚,云中雁的头顶突然落下一张黑网,黑网一下兜头罩住了他,更夫迅捷用力扯起床旁一根长绳,黑网霎时收紧并迅速被拉升到了半空。
云中雁困在网里拼命挣扎,却一点用也没有。他惊诧地瞪着脚下的更夫,说:“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更夫把绳头在床脚系好,然后在床沿坐下来,拍了拍手,抬起头,说:“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聪明,别以为只有你会乔装易容。其实,我也会……”
说着,更夫拿去头上的假发,又揭去嘴上的胡须。云中雁一见,不由失声叫道:“啊!是你――翁永贵。”
没错,更夫正是翁永贵乔装易容的。此时翁永贵从内衣里掏出玉板脂,轻轻戴在了自己的拇指上,说:“五更之前,你不是要盗走我的玉板脂吗?现在玉板脂就在这里,你下来拿呀!”
云中雁羞愧地闭上了眼睛,说:“我明白了,你家书房里那个翁永贵是冒牌货,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一直背对着窗户……我想知道,你怎么知道今晚我会先来打昏更夫,再去你家行窃?”
翁永贵冷笑数声,说:“我让你死个明白。你用的这几招,都是当年我用剩下的,爷爷我当年就是江湖上人称‘神偷’的柯荣,什么乔装易容、钻墙打洞、暗算更夫等等,包括下盗帖,都是我用剩下的,所以说你用的这些伎俩能瞒过我吗?既然如此,我当然就花点钱买通真更夫,让自己替他打一夜更。只是我不明白,我看你身手不错,直接去偷不就行了,为何非要跟我学,先下张什么狗屁盗帖呢?”
云中雁轻哼一声,说:“原来你真的就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神偷柯荣,久仰久仰!那你告诉我,当初你既然是神偷,又为何要先下盗帖再下手呢?”
翁永贵一一柯荣一边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板脂一边说:“很简单,当年我给别人下盗帖,是因为我不知道那些财宝他们到底藏在哪里。他们接到盗帖后,肯定会派人守护,这样我就知道财宝的位置了,就好下手。难道你也是如此?”
“错。”云中雁冷冷地说道,“我下盗帖,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神偷柯荣,玉板脂还在不在你手里?仅此而已。”
柯荣一听,有些懵了,手上的玉板脂也不转了,问:“你什么意思?”
突然,房门“啪”的一声被人踢开了,随即冲进几个手握快刀的衙役,齐齐把刀指向了柯荣,柯荣一时傻住了。紧接着,门外走进一个高大的中年人,中年人朗声说道:“我来告诉你他是什么意思。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雅盗云中雁,他是我的义子周日青,他是奉命来抓你的。”
这时,一个衙役已经飞快地解开了系在床脚的绳子,慢慢放下了网中的云中雁一一周日青。
柯荣惊愕道:“你们、你们……你是谁?”
中年人说:“我姓高名天赐,只是偶然路过此地,却没想到发现了二十年前曾深入皇宫盗窃玉板脂的你,却又不敢断定到底是不是你,只好请示了耒阳县令设计擒拿你。”
柯荣盯着高天赐左看右看,猛然失声叫道:“啊!你、你是……”
旁边的周日青眼见柯荣已经识出了高天赐的真实身份,怕他脱口说出来,在衙役面前泄密,眼疾手快一下拍昏了他,并迅速取下了他拇指上的玉板脂,扭头对身边的衙役说:“把他抬到县衙去。”
几个衙役立刻收起快刀,七手八脚把柯荣抬走了。
周日青把玉板脂双手呈到高天赐面前,说:“契父,您的玉板脂。”
高天赐接过玉板脂,神情庄重地审视着,历历往事又在心头涌现。其实,高天赐就是当今皇帝乾隆。二十年前,神偷柯荣从皇宫盗走玉板脂后,乾隆非常心疼,虽然他有各类扳指近千枚,但独对这一枚却始终情有独钟,因为这枚玉板脂隐藏着他一段鲜为人知的爱情故事。刑部和大内当然派出了最得力的捕快和侍卫追捕柯荣,却一直是无功而返。乾隆在追问结果时,获知这个窃贼口带江南口音,便萌生了微服出巡江南的想法,一则到江南游山玩水,二则寻访这个敢盗窃自己玉板脂的窃贼。于是,乾隆前后七次游玩江南,终于在他第七次游江南时,在耒阳地界发现了已埋名隐姓达二十年之久的神偷柯荣,此时他已改名叫翁永贵。可乾隆又不敢贸然指认,因为时间毕竟过去了二十年,更不知他把玉板脂藏在哪里。一旦贸然从事,柯荣知道盗窃皇帝的玉板脂不仅是死罪,还将株连九族,只怕到时打死也不会承认。
周日青获悉此事后,出了一个奇谋,让自己扮作一个偷技高超的窃贼,然后仿照当年柯荣行窃的方式给他下“盗帖”。终于,此举不仅引出了翁永贵的真面目,还引出了他深藏不露的玉板脂。
想到这里,乾隆默默地把玉板脂戴到拇指上,轻叹一声,说:“二十年了,玉板脂总算找回来了。朝中大臣都说朕七下江南并不为江山社稷,此中另有隐情。如今隐情已揭,朕也老了,从此再也不来江南……”
乾隆的话语里透出一股无限的伤感和无奈。
旁边的周日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劝道:“契父,咱们回县衙吧!快五更天了,您别受凉。”
乾隆点点头,率先出了门。
周日青环视了一下室内,见没遗漏什么,立马跟了出去。
至此,“乾隆七下江南寻扳指,义子出谋献策擒神偷”这段故事在江南耒阳一带盛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