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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韩临风也不知道。他虽然听说芳邻开了铺子, 却不知新铺在何处,更不知自己凑巧走来了这里。
而郭偃不等韩临风作答, 他便牵引马头凑近了些, 挨到近处,看到香料架子,这才有些恍然。
就在郭偃要走时, 不巧看见店铺门口, 由着丫鬟搀扶的苏落云。
落云因为新铺开张,倒是特意穿了件颜色喜庆些的衣裳。不过这类大庭广众的场合, 她自然也戴了挂头纱的帷帽, 用来遮挡面容。
偏巧春风调皮, 颤巍巍掀开了头纱, 正好露出了她的脸儿――粉色的襦裙衬得香腮乌发, 人面桃花。
就在这时, 还有店铺的伙计称呼她为东家……
那日雨天茅店惊鸿一见后,郭偃因为醉酒睡着。他再醒来时,已经雨过天晴, 而那位美貌的苏小姐则坐了韩临风的马车早早返回了京城。
对于酒肉好友绕开自己讨好佳人的行为, 郭偃有些耿耿于怀, 没想到在这里却再次遇到苏小姐。
看到店铺伙计叫苏小姐为东家, 郭偃爷终于恍然苏小姐是干嘛的了。
难怪他不认识, 这……就是个低贱的商户女子啊!而且还是卖香料的,怪不得能跟嗜香如命的渔阳公主有些交集……
郭偃搞明白之后, 忍不住瞪了韩临风一眼, 如此搞怪藏私, 是怕他抢了佳人?
郭世子身边围绕的,也不尽是歌姬舞姬一类的女子。小家碧玉的良家相好, 也有几个。
小门小户的良家女子虽然不如烟花歌姬有风情,但是调剂口味,也必不可缺的。
像苏小姐这类容貌美艳,却并没有沾染花柳俗气的佳丽,真是难得的上品。
在郭世子看来,商户女子整日抛头露面,跟那些倚门卖笑的女子何异?
更何况商人逐利,像这类出身卑微的女子,若能与侯门贵子结识,岂能不拼命巴结?
美人多娇,如正当时的春花,给些好处,便唾手可得!
抱持着这般迷离自信,郭偃率先下马,抢着跟苏落云打起了招呼。
落云早忘了郭世子是哪位了。直到听他提及避雨的关节,她这才想起,这位爷是韩临风身旁狐朋狗友中的一位。
而郭偃这边犹自喋喋不休:“不知苏小姐开了新店,不然爷我一定遣人多定几挂鞭炮,就是不知小姐的‘瘦香斋’有什么适合在下的?”
苏落云拢严实了面纱,低头拘礼道:“不过是个寻常香料铺子,小门小店,哪有贵人适合的?”
郭偃咧嘴笑道:“怪不得叫瘦香斋!我知道了,闻了小姐卖的香,腰儿都会变得纤瘦,盈盈不堪一握啊!”
郭偃一边说,一边挨近看这位苏小姐。
啧啧,体态娇柔,说话也温温柔柔,再加上目不能视,更显软弱好欺,真是越看越心痒。
眼看着苏落云转身要走,他上去便要伸出手爪搀扶,打算借机揩些油水,再开口邀请苏小姐去附近茶楼饮茶。
可他还没挨着人,就被身后的高大男人一把扯住了。
韩临风嘴角挂着笑,语气温和道:“郭世子,赵驸马最恨人迟到,你若再这般耽搁,恐怕被罚!”
听韩临风提醒,郭偃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正经事。
既然知道了这位商户小姐的产业,他以后一个人再来就是了!
想到这,郭偃又深看佳人一眼,这才挂着意犹未尽的笑翻身上马,继续跟韩临风赶往练武教场。
不过韩世子兴致不高,方才不但没有去跟苏美人寒暄,现在对着自己似乎也有些面色清冷。
郭偃满不在乎道:“干嘛?怎么甩起脸子来了?就算是你先看中的,也不必如此藏私吧?一个小门商户女,独乐乐不如众乐!”
韩临风并不应话,似乎没听懂郭偃话里下流的暗示。
郭偃心里哼了一声,觉得韩临风变坏了,居然这么小气吧啦!难道他还没将那苏小姐约上手,不欲别人染指?
想到这,他便做了大方样子,嘿嘿笑道:“你我情如兄弟,若真看上那女子也无妨,对付这类良家小娘子,我最有手段,便跟你做赌,不消三日,我便能将她哄上手。她又是个瞎子,到时候都不必蒙眼,待我消遣了,换成你,她也不知会的是哪个情郎……”
郭偃说完,忍不住坏笑,可是他身旁的男人却用一种说不出的肃杀眼神盯着他看。
郭偃笑了一阵,被韩临风的眼神盯得忍不住起了寒颤,忍不住道:“临风兄,你这般看我作甚?”
韩临风慢慢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以前只觉得你耽于享乐,不过消磨光景罢了。今日才发现,原来兄台还有这等心思手段……”
郭世子以为韩临风在夸奖他,忍不住大笑,心里倒是认真盘算着,怎么将那个瞎美人快些弄上手……
待到了教场,他们果然迟到了。
赵栋是渔阳公主的夫君,当今陛下魏惠帝的女婿,也是陛下倚重的武将。
他受了陛下的委托,集结京城里年龄相当的贵族子弟,训练他们骑射,以备今年开春的春狩。
大魏习俗,春狩仅次于祭祖。遥想当初魏宗帝丘台被困,故去的魏宣帝韩勖代为议和,割让了北地二十州。
此国耻魏朝上下莫能忘记!
虽然现在两国边地还算太平,只是偶有反贼为乱,朝中文武也少有人提起失地复收的事情,到处歌舞升平,但还是得做一做尚武精神的样子。
所以每年一次的春狩,就相当于大演兵。京城里涂脂抹粉的子弟们,也得洗尽铅华,脱掉高履,老实地爬上马背,拉一拉弓弦子。
赵栋以前常年驻扎兵营,与将士风餐露宿同甘共苦,就算回到京城,不需要再驻扎军营,可军中的习惯依旧未改。
他最恨人拖拉迟到。眼看着韩临风和郭偃姗姗来迟,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登时不甚顺眼,看也不看那二人。
郭偃知道这位驸马爷,那是连自己的公主老婆都不放在眼中的主儿。于是他赶紧拉着韩临风灰溜溜坐下,等着驸马爷训话。
赵栋嗅闻了一下身上淡淡地椒清香,平心静气了一下后,开口道:“再过半个月,就是陛下春狩之时,诸位儿郎都是朝中日后栋梁,须得抖擞精神,练好骑射,也要让陛下看到,我们魏朝尚武后继有人……”
说着说着,赵栋心里的闷火又起:面前一个个坐在席上的名门贵子,都是涂脂抹粉,甚至有些人的冠上还簪着新剪的花儿,哪有半点男儿气概!
教这些人骑马狩猎?还不如将他们都扔到花柳巷子里卖屁股去!
看着这群假娘们,赵驸马鼓舞士气的话也梗在喉咙里。
赵栋阴沉着脸,决定利用这段日子,好好磋磨一下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们身上的脂粉气!
想到这,他立刻宣布了今日的课程,是骑马拣箭。
顾名思义,这流程就是射空箭矢后,策马俯身,拣拾地上的落箭。
只是马背甚高,要在不停马的状态下,滑到马背一侧,再海底捞月捡起箭矢,光是想想都难度非凡。
坐在席上的各府公子们听了,全都面面相觑,疑心驸马爷在跟他们讲笑话。
可是赵栋却不觉得可笑。战场之上,备下再多的弓箭,都有弹尽粮绝之时,战斗空隙,快速拣拾箭矢,自给自足,是骑兵入门的课程而已。
他说完之后,先于众人来到了演武场,亲自翻身上马,拉弓随意四处空射几箭之后,便策马绕场,潇洒利落地捡起了箭矢。
演示完后,驸马爷大手一挥,率先点了韩临风和郭偃出列,依着他的样子来一遍。
郭偃看得脸儿都白了,这他妈的简直是杂耍,要他来做,岂不是要摔断了脖子?
他决定假装肚痛,避了做冲锋头阵。
没想到韩临风这孙子居然先他一步,蹙着浓眉捂着肚子说要去解手,说完便带着小厮大步去了后院。
尿遁这招已经被人用了,郭偃再寻借口时,却被赵驸马一剑架在了脖子上:“我受陛下之命训你们,便如接了军令。若再有找借口惫懒之人,便要受鞭挞三十的惩罚!”
郭偃没想到赵驸马居然来真的,只能哭丧着脸先爬上了马背。他尝试慢慢催动马匹,想要慢些滑下马去捞箭,就算真的不小心跌下来,也无大碍……
其实赵驸马也不指望这些金枝玉叶般的贵子们能一步到位,所以也没有催他加快速度。
可就在这时,也不知从何处飞来石子一颗,一下子就弹射在了郭世子的马屁股上。
马儿瞪眼嘶鸣,撩起蹄子飞跑了起来。如此颠簸,真叫郭偃没有一丝防备,几下之后,便被颠落下马。
伴着一声惨叫,郭偃的腿似乎被摔断了。瘫在地上颤音惨叫,却一动都不能动。
这下子,赵驸马爷暗叫不好,连忙唤人叫郎中。
因为这意外,今日的排演暂告一段落。
当韩临风从茅厕出来时,被告知因为出了意外,贵子们可以打道回府,明日再来训练。韩临风宽声安慰着被抬上担架的郭偃,直说待他好了,一定会摆流水宴为他庆祝。
只可惜郭世子骑马潇洒而来,却被一副担架哭唧唧地抬回了永安王府。
韩临风目送走了受伤的酒友,也正准备回转,却被身后的赵驸马叫住。
韩临风笑着转身,问赵驸马还有何事吩咐。
赵栋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同样涂抹了水粉的吊儿郎当的男子,半响无语。
他曾经因为带兵,在梁州停留月余。
那时的赵栋虽然是大魏的驸马,却更喜欢整日与兵卒在一处吃喝。当时他得了几匹烈马,便带着几个骑术了得的好手驯马。
那时驯马的操场上,引来了当地的孩童贴着栅栏围观。其中一个少年看着那些好手被颠落下马,居然出言耻笑:难怪大魏丢掉了北地二十州。军营里都是这样的酒囊饭袋,还不如回家奶孩子去!
手下被这楞头小儿激怒,反问他敢训这野马吗?
那少年虽只十二三岁的样子,毫不畏惧,利落爬上栅栏,入了场子后,真的翻身上马去了。
接下来,赵栋看到的是一个骑术高超的孩子,像个机敏的小猴子一般,紧紧贴附马背之上,将最烈的一匹野马累得精疲力尽。
最后烈马没了脾气,乖乖驮着少年在操场上围跑……
赵栋当时看着那神采飞扬,桀骜不驯的孩子惊为天人,直觉这少年胆识了得,为可塑之才。后来他才知,这孩子居然是先帝的孙辈――北镇王的儿子。
虽然遗憾不能将一个少年英才招在麾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赵栋一直对这位皇族后裔寄予厚望。
没想到不到十年过去,曾经胆识过人的英姿少年竟然也感染了京城的靡靡之风,作出涂抹水粉的阴柔之举。
这两年赵栋也时不时戍边离京,来不及跟这韩世子深聊。今日总算得了机会,他有些话要同韩临风讲。
相比于那些从小就养废了的公子哥,这个曾经傲立马上的少年堕落如斯,才叫赵栋最痛心疾首。
所以虽知希望渺茫,赵栋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劝醒这孩子,莫要再跟郭偃之流为伍,一味荒芜了人生。
当听到赵栋提起他年少驯服野马的往事。韩临风只是无奈笑了笑:“小时淘气得没边,仗着自己练了几天骑术,就做出如此不识好歹的事情。我父王后来知道了,用藤条狠狠责罚了我。从那以后,我连马缰绳都没碰过。”
赵栋皱眉,复又说道:“若是世子喜欢,你可以来我军营练习骑射。以你的天资……”
还没等赵栋说完,韩临风微笑打断了他的话:“多谢驸马盛情,只是我已非孩童,为何还要舞刀弄枪地打闹?如今太平盛世,驸马您也不必太紧绷了心神……对了,燕子湖上酒楼里的佳酿醉人,驸马若有空,我愿带着驸马一起对湖畅饮……”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赵驸马冷声说了没空,便转身拂袖而去。
韩临风脸上的笑意渐渐转淡。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也是半真半假。
最真的,就是挨罚的事情。
当年他在兵营出了风头,回去与父王炫耀,却被父王用藤条狠狠抽了三十多鞭子。
犹记得当年父王一边抽打一边怒喝:“无知小儿,只一味逞强,却不顾满府上下百余口的性命!我平日的话,你都当了耳旁风?记住!生在这梁州地界,吃喝玩乐没人会管你,可你若生出龙凤之心,想要彰显才干,那还是趁早寻条深河,跳进去再重新投胎去吧!”
那三十鞭子,全不留余力,若不是母亲当时哭着扑在他身上承了几鞭子,父王很有可能当场就抽死他了。
从那以后,他再未在人前骑马,练习刀剑……
等韩临风回到王府书房时,庆阳再也忍不住,小声道:“小主公,您一向跟郭世子交好,为何今日却……”
他一直随侍在韩临风的身旁,眼看着小主公隐在角落,一颗石子快速击中了郭世子的马屁股。
小主公虽然不与郭偃是同样的人,但是毕竟在一起吃喝玩乐甚久,并无口角,为何今日突然翻脸?
韩临风垂下眼眸,淡淡道:“忍他甚久了,若只吃喝玩乐,倒也无伤大雅,没想到他竟然起了侮辱良家之心,这样的祸害无法无天,摔断了腿,也能老实几日。”
庆阳眨了眨眼,疑心小主人是替那位苏姑娘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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