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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做测绘,宋谨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甜品店,他偶尔会被唐闵他们闹着逼他吃甜品,但宋谨除了面包,其他跟奶油相关的,他都不碰。
“会吐的。”宋谨说,“我真的吃不了奶油。”
“那看来是我做蛋糕的技术还不行。”唐闵若有所思道,“所以我们宋谨哥哥不愿意吃。”
“哥哥”这两个字无疑是宋谨最难以面对的词汇之一,他勉强一笑:“我真不爱吃。”
“那就算了,走吧,一起吃饭。”唐闵摘下围裙和衬衫上的领结,说,“不是说去尝尝那家新开的韩式烤肉么,店长说了要请客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正在对账的何浩蹦起来,“唐闵!除非你有录音,否则不要诬陷我!”
唐闵拿出手机,不慌不忙地真的给放了一句录音。
其实是一条微信语音,唐闵正在跟朋友说话,结果背景里是何浩一句十分掷地有声的“等那家烤肉开了我请你们吃!”
何浩没话说了,一边撕着一天下来堆积的小票一边有气无力道:“行吧,大家去了多吃蔬菜,少点肉,现在猪肉那么贵,烤肉店里肯定以次充好,我不希望你们吃坏肚子。”
唐闵笑着揽过宋谨的肩,朝何浩挥挥手:“好的店长大人,那我们只能多叫点牛肉了,你关了门就跟上来啊。”
唐闵的习惯就是这样,他长得高,宋谨刚好比他矮了一点,很适合当他的支架,他有事没事就爱把手搭在宋谨肩上,把整个人的重量给宋谨匀过去一些,还美名其曰是给宋谨做力量训练。
宋谨:“你只会让我变高低肩。”
夏日傍晚的风温而不热,街道上是来往的车流,对面的商场大楼灯光璀璨,一切都热闹得充满生活气息。
两人走到商场门口,何浩还没跟上来,估计还在店里孜孜不倦地一遍又一遍地对账,宋谨给他发了微信过去,催他快一点。
“哎,那男生好眼熟。”唐闵朝远处看了看,“好像是前不久在店里朝你发脾气的那个。”
宋谨的手一颤,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抬头看去,但是望远了视线就有些模糊,他又没戴眼镜,完全看不清那些移动的人影里哪一个会与宋星阑有关。
“你看错了吧。”宋谨的声音都有点发虚,“没那么巧的。”
“不知道,看着像,长那么高,一张脸又那么好看,说实话我印象挺深的。”唐闵说,“就是性格不太好的样子,不过这样的男生在中学里都特吃香,小女孩就喜欢这种类型。”
“不一定。”宋谨收回视线,“性格那么差,不是一张脸就能解决的。”
唐闵侧头看着宋谨笑起来:“哇,第一次听你说这种话,平常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想到还挺记仇?”
宋谨心想我这哪里是记仇,只不过是一个正常人在遭受过那些对待后该有的反应而已。
“别看了,应该不是他。”宋谨说,“进去吧,估计人挺多的,先排队叫号。”
“嗯。”唐闵看了一眼手机,“何浩说已经锁门了,马上就过马路。”
宋谨忘了自己有没有回答,他的思绪早就因为唐闵那个关于远处可能出现宋星阑的猜测而变得模糊杂乱起来,今天是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没过几天,就是宋星阑的生日。
宋谨并不想记得这个日子,但他偏偏就是忘不掉,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计算过,自己的生日和弟弟只差两个月,他们一个出生在秋天,一个出生在夏末。
后来分开的那十年里,每次一到九月,宋谨就会想到,夏天快过去了,在夏天结束之前,是弟弟的生日。
然而他也深知自己和宋星阑的距离以及差别有多大,随着年岁的增长,刚开始那些试图去见一见宋星阑的想法被渐渐埋没,到最后只剩下“他一定不想见我”的笃定猜测,而这确实是真的,宋星阑很讨厌他,讨厌到极点。
宋谨承认,他有病,在过去的十年里,他接受母亲的所有怨气,然而他并未感觉到过度的沉重,反而将那当作是一种被依托与需要的感觉。
他的心理是畸形的,只要对方需要他,他似乎就能为此承受一切,哪怕宋星阑有一秒钟的时间将他当作哥哥,宋谨说不定也会甘愿接受所有,包容所有。
但是宋星阑没有-
宋谨隔了一天再去甜品店,已经是下午,唐闵正在切水果。
“来了。”他转头看宋谨一眼,“外面很热吧?”
“是啊,还是很热。”宋谨正准备围上围墙,转眼却看见了唐闵手肘上的纱布。
“你的手怎么了?”宋谨低头去看,“摔了?”
“别说了,挺吓人的。”唐闵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昨天晚上过马路的时候,有辆车直接朝我身上撞,幸好我躲得快,摔在人行道上了。”
宋谨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故意的吗?”
“不知道,说不定是醉驾。”唐闵摇了摇头,“那路口没什么人,我又摔在地上,连车牌号都没看清,车子就开走了。”
“可以调一下周围的监控,说不定能找到车。”宋谨说。
“算了吧,就算找到了又怎么样呢,有些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没事就行了,万一惹着什么不对劲的人,疯起来找我麻烦怎么办?你说是吧。”
他的一席话就像扔在水里的石头,砸得宋谨心跳飞速,他确实比谁都明白这种感觉,就像他永远不敢招惹宋星阑一样,明明做错的是对方,自己却是最小心翼翼的那个。
因为疯子不讲道理,他要你睡不好,你就永远别想做上任何一个梦-
第二天下午也是在甜品店里忙,晚上宋谨回了家,这间旧屋子几年都没怎么变,母亲的东西仍然归置在她生前的那间屋子里,宋谨还是睡阁楼,但现在却不觉得狭小了,因为整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
他躺在床上,看着阁楼天窗外凄清的月光,今天是宋星阑的生日,他的弟弟十八岁了。
他们两人之后只会越来越远,从亲兄弟变成仇人,再变成陌生人,成为彼此生命里不会再被提及的部分。
从前宋谨不愿意面对这种下场,但现在看来,这样的结果或许是最好的,有些鸿沟跨不过去,那就别跨了,不必互相为难。
况且在领教宋星阑的种种之后,宋谨已经不再用血缘来欺骗自己了,它并不能代表什么,有时候反而是一种讽刺的累赘,逼得一个咬牙忍让,一个愈演愈疯。
今天晚上并不热,宋谨便没开那个老旧的空调,只是打开了电风扇,宽松的T恤被吹得微微抖动,累了一天,宋谨几乎是闭眼就睡着了。
当他被一阵关门声吵醒的时候,那大概是凌晨了。
电风扇还在呼呼地吹,宋谨在黑暗里茫然地睁开眼,可能是被云层遮住了,窗外已经看不到多少月光,视线里只有一层蒙蒙的深灰,因为有点近视,宋谨这会儿看什么都好像铺纱带晕。
宋谨支起身子,没再听到什么动静,大概是隔壁的邻居晚归,这栋老楼的隔音并不好,哪怕是睡在阁楼,宋谨从前就常常在睡梦中被一些动静吵醒,由于睡眠时的意识不清醒,很多声音都会被玄妙地放大,仿佛响在耳边,他不是没有经历过。
宋谨于是又趴下去了,他将侧脸埋在枕头里,电风扇吹着后脑勺,宋谨秒睡过去。
当他朦胧中听见脚踩在地板上的吱呀声时,他还在模模糊糊地想,自己有时候半夜回家,隔壁邻居是不是也被这么打扰过。
他怀着散乱的思绪将要入梦,房门突然传来异响,那是陈旧的门把手被往下压时摩擦出的刺耳声音。
宋谨就是再没睡醒,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觉得这不是从自己家发出的响声。
只是还没等他撑着手起身,一只手就按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床上。
风扇的风像是突然间被放大数倍,照着宋谨的脸不断地呼啸而来,宋谨拼命睁着眼睛,心跳几乎要穿过胸腔,将整张床都震得发抖。
他听到清脆的铁链碰撞以及金属锯齿摩擦的咯咯声。
宋谨很快就知道,那是一副手铐。
因为对方在宋谨被按着后颈无法动弹时,快速又直接地将它铐在了他的右手手腕上,就像人赃俱获时不留情面的警察。
宋谨宁愿自己真的是获罪被捕,也不想面对此刻的一切。
他闻到了酒气,他听到身后的人在沉重地喘息。
喘息也是有音色的,有时候也能听出那属于谁。
是宋星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