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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相安无事,直到那一天。
陆青晚吹灭了烛火,看了大半宿的医书,困意袭来,她阖上眼。自从陆家被抄家后,她一直睡的很浅,往往三更后才能入眠。
门,在下一刻被人推开。
她不想死,更不想成为小王爷的替死鬼!她很清楚他是恶人胚子,在外肯定有无数仇敌,可她是无辜的啊!
陆青晚抡了拳头,依旧紧闭着眼,对方随便给她一刀,她就要去见阎罗王!而这个蠢杀手,连杀错人都不知道!
她翻了个身,佯装梦呓,低低呢喃:“爹?我想吃霜糖糕。”
对方停下脚步,她心跳加快,自己的声音一听就是女孩子,绝对不可能被训练有素的杀手错杀了吧?!
那人却坐上了她的床沿,等了好一会儿,迟迟不出手,她这才嗅闻到空气里一股异样而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药味,混合着富贵人家才能用的特色熏香,她的神智一点一滴地汇入身体,四肢僵硬起来!
是他!
她已经有半年没见过他了!
一双手,寒冷彻骨,好似是死人的手,在黑暗中摸上她的脸,摸索着她的眉眼和嘴唇,缓缓往下移动,最终,贴上她的脖子。
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终于要杀她了!
陆青晚强忍住打寒颤的身体反应,此人的杀气也强烈的不容忽视,她咬牙,无法呼救。
整个王府都是他的,他真要杀她,谁也不敢为她说情!
冷冰冰的手指扼住脖子,往中间收紧,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紧紧掐住左腿,张着嘴,空气却越来越少。
他毫无手软的意思。
冷汗沁湿了周身,疼痛让她的意识模糊,掐着左腿的手,也渐渐松开,无力地垂在身侧。
爹!大哥!二哥!
眼角无声溢出温热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那双手触及到一片湿意,就在她断气的前一刻,那人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她再也忍不住了,头一歪,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门没关,深秋的夜风穿堂入室,冻得她一激灵。
紧接着,外头再度传来仓促的脚步声,却是好些人出动,隔壁灯火通明,慎行端着满是血水的金盆出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满心寒凉,原来,又到了他病发的一天了吗?!
翌日。
陆青晚照了照铜镜,脖子上的掐痕很深,骇人的青紫色遍布白皙肌肤,想着昨晚的情景,她还是不寒而栗。
周奉严半夜被找来,天亮才从王爷屋子里走出来,只见陆青晚孤零零地站在晨色不明的庭院里,纱布在脖子上缠绕了两圈,脸色苍白,眼下一片青黑。
“脖子怎么回事?”
“睡觉从床上摔下来了,磕着了,都怪王府的床太大了,我一时半会儿不太习惯。”她虽然笑着,嗓音却哑了,那一抹笑容像极了木偶的空洞。
周奉严岂会看不出其中的诡异,但她有心替那个人瞒过去,他又怎么会不识趣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面露愧疚:“今天开始,要换一批能迅速提升你体力的药材,师父本想将你的底子打扎实了,固本培元,不过,眼下越来越急迫…。”
靖王的病情容不得师父给她慢慢打底子了,就算对她的身体造成伤害,师父也不得已而为之。
有舍才有取。
她注定是被舍弃的那一方。
“师父,我明白的。”那人因为病痛折磨已经要疯了,只有早日缓解他的病,她才有一线生机。
喂药,是极其痛苦的。
药材黑漆漆的,熬成胶状,飘着令人恶心欲呕的难闻气味,比隔夜的馊水好不了多少。不但如此,里头还有好几种入药的虫尸,有的只有头了,有的只有四肢了,其他都被煮烂了。
龙厉面无表情地站在远处,负手而立,繁茂的树影挡住他华丽的红色袍子,冷眼看着周奉严扎下密密麻麻的金针,促进药材吸收。
少女眉头也不皱,显然已经被喂的麻木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所谓的喂药,因为月初的大吐血,周奉严说过要下猛药。
“吃不消你就说一声,别忍着。”周奉严看着她一脸倔强隐忍,于心不忍,她是女孩子,别说身体还没长开,这么小就彻底伤了身子,以后要想调好……异想天开。
他是她的师父,却也是把她推入地狱的帮凶。
一管殷红鲜血,从鼻口淌下,她毫无自知,周奉严眼神一沉,马上抓了块帕子,紧紧捂住。
龙厉俊美的面庞浮上一片黑雾,脸色阴沉却平静,竟是邪佞之貌,搭在身后的双手,此刻却微微颤抖。
慎行面色大变,看着主子毫无反应,根本没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症状,难道,病情又恶化了吗?
龙厉突然朝着前方走去。
他垂眼,她捂着鼻子的半块帕子全都是血――再看她脖子上缠绕的纱布,都大半个月了,那一夜,他快被逼疯了才想掐死她!
从没有怜悯之心的他,却突然开口。“小瘸子,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说出来。”
他心一顿,在阳光下的小脸纤毫毕现,肌肤白的透明,好似一个魂魄,就快在白日消失,灰飞烟灭。
陆青晚欣喜若狂地抓住他的衣袖,眸光亮的惊人,一说话,帕子又被涌出的鼻血染红。
“您能带我去见我爹吗?就一面,一面就好!”
他嫌恶地抽出她手里的金边宽袖。“明天吧。”丢下这一句,他傲然地拂袖而去。
她惊喜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她不敢相信那个恶魔般的王爷,竟然会答应她的请求!
“师父!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周奉严笑着说,心中寒凉,刚才王爷的口气,好像是在完成一个将死之人的临终遗言。
陆青晚激动地一夜未眠。
在偌大的床上滚来滚去,爹说人要往前看,好好活着,她也是那么做的!可惜,她昏头了,应该把自己的心愿加上再见二哥一面的!唉!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王爷认定她是赤胆忠心的,往后还会有机会!
天还未亮就起身,陆青晚换上最干净的布衣夹袄,乌黑的长发梳成两条鞭子,垂在胸前。
她在笑,铜镜里的人儿也在笑。
两年了……她快两年没见过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