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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野白茫茫,慕无双小心翼翼地护着肚腩。地上的雪已经淹没她的脚踝了。
雪愈大。
沉香阁上,慕无双极力退却掉赵六爷的护送,“六爷且留步,家里人会来接无双的。”
“留步!”她说第二遍时,赵六爷挤出一个苦笑,轻声一句“保重。”
都走了半个时辰了,天色渐渐昏暗,四野依然无人。慕无双真有点后悔,温暖的车马不坐,却要来受这种苦,心中默念道,“少云你在哪啊?”
她的视线开始恍惚,头昏体寒,颠颠欲倒。
“无双!”远处传来一声呼唤,慕无双惊喜地想要回头,可却没了力气,跌坐在雪地上。
“无双!”声音近了,咫尺而已。她恍惚中只觉得一双宽大的臂膀将她拥住,“是他吗?”
“少云?”亲切的温暖让她不自觉喊出这个名字。可她看见的,却是赵六爷那张精致却挂着泪光的脸孔――似曾相似,犹在梦中缠绵的恨意,可自己却无法挣脱他温暖的囚笼。
慕无双下意识将他抱紧,轻轻说了一句,“我冷。”
“来人啊!来人啊!”赵六爷将慕无双整个身体都托起,不敢让她着了一丝凉,又将身上的衣袄退下与她穿。
“六爷,使不得啊,您的身体……”
“闭嘴!咳咳咳!”赵六爷咳了几声,曹公公和几名侍卫吓得又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要给他穿。
赵六爷拒绝道,“我不碍事的。你们也会冷,自己穿着。曹公公,立刻去把马车拉过来。”
“是是是!你们愣着干吗?还不去帮忙!”曹安急忙招呼侍卫去拉起陷进泥地里的驾马。因大雪覆盖,无法知晓地面的情况,马夫不小心将马车驾进了泥地。
“没事的,无双,有我在!”赵六爷目光紧盯着慕无双,将她拥得很紧,全不顾雪已落满了他的衣裳。
慕无双虚弱地张开双眼,她的视线内是一片氤氲,还有密密麻麻的星芒,不想挣脱这温暖的怀抱……
夜幕落,雪吹得急促,开封府如一座银城。
车马经过宏伟的城门时,赵六爷看见门守也加上绒衣,一直呵气搓手,抱怨道,“哎,这该死的天气怎么变得这么快啊,这老刘也太慢了,买斤热酒都那么……”
车辙不断被新雪覆盖,家家闭户,灯火阑珊,仅有月光能为他们指路。
太尉府门前一片通明,几名仆人焦急地彷徨着,而那名叫阿明的小厮则跪伏在门前不禁地哭泣――当他看到赵六爷的车子,仿似看到了救星,大呼道,“少夫人,少夫人……”
众仆人急忙迎了上来,马夫被迫停下车马。曹安策马护在车前,大怒道,“你们想干吗?”
“还我少夫人!”阿明挥拳大喊道,“今天中午就是你们带着少夫人出去的。”
阿明这么一呼,众仆从更是喊着想要爬上车辕一看究竟。
“大胆!”曹安抽出佩剑,侍卫们也催马出枪,“退后!”
“退下!”突然,车内的赵六爷一怒声,曹安和侍卫自觉地退下了。虚弱的慕无双被他抚着下了车,阿明惊得急忙跪趴在雪地上,大哭道,“哎呀姑奶奶啊,都什么时候你才回来?少爷回来焦急得要死,差点没把我打死。他急急忙忙冒着大雪和夜色出去找你了。”
“你说少云回来了?”慕无双惊喜的笑容让赵六爷心中一寒,可下一秒,过于惊喜的她,身子便有点摇晃。
“少夫人,你怎么了?来人啊,把少夫人扶进去!”阿明和赵六爷同时扶住慕无双,直到府中赶来的丫鬟接过手去。
待到众人都退去,雷文兴缓缓走上前来,对着赵六爷不客气道,“官家龙体是否得了什么顽疾,宫里无一御医可以医治,却要小孙媳诊看啊?”
赵六爷看着雷文兴,无奈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这福建上贡新茶,雷爱卿怕是还没尝过吧?朕特地为爱卿留了些,可去皇宫自取。”
雷文兴暗“哼”了一声,对赵六爷作揖,口气不是很友好,“官家保重龙体,老臣且去看看小孙媳如何了。”
“请!”赵六爷毕竟心虚,不等太尉转身,早已爬上马车去了,“回宫!”
开封威远镖局,厚雪都堆到了门前了,几名仆从拿着铁铲在铲雪。
雨承那过于兴奋的温暖足以消融这满城的冰冷,“萱儿来信了!”
晚上雷少云一到开封,便将信送到了威远镖局。
雨承反复将信看了十几遍,“没错,没错,是萱儿的笔迹……哎,这两孩子啊,终于长大了。”
“师傅,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此时,赵雁城和吴子扶恰想将今天的账单交予雨承查看。
雨承见两名爱徒进来,便不加防备地将信予他们看,“哎呀,萱儿来信了,叫我明年去留客山庄看看外孙。”
“师傅,这风庄主一直对您心有芥蒂,如今他剑法盛名于江湖,师傅此去……”吴子扶再往下看时,大怒道,“不行,万万不行!师傅乃堂堂一代武林盟主,上留客山庄也要风无心恭恭敬敬来迎,怎可让师傅扮成客商上山,这子扶万万不能答应!”
窗纸都被雪花沾湿,风愈吹愈大。
“哎呀,子扶啊,这师傅有愧于风家,如此这般也不是不妥啦。重要的是,能见到离儿和萱儿,哈哈哈!”雨承高兴地连饮几杯酒,对着两名爱徒说道,“雁城,子扶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师傅,徒儿告退了!”两人作揖退下。吴子扶回头看了欢欣不已的雨承一眼,心中止不住的暗喜,“嘿嘿,机会来了!”
雪神总是眷顾剑气峰的,如今连续几天的大雪让南宫映雪也换上了一身湛蓝的毛绒裳。
整整八日了,风无心一直在杏林教授她剑法,将山庄内的大小事都丢与云曦和两位庄主去烦恼。
说是教剑,更不如说是风无心自己陶醉于不可思议的剑境。
南宫映雪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手中龙渊挑碎一朵一朵雪花,“映雪,看好了,这招‘飞燕逐月’。”
南宫映雪在意的不止是风无心那逸秀剑姿,还有那丰神俊朗的脸庞和坚韧不舍的目光。
“你又走神了?”这可能是风无心第一百次训斥她了吧。南宫映雪不在意,只是吐舌微微一笑道,“映雪……师傅这几日都陪映雪练剑,都不去参与山庄事务好吗?”
风无心抬头一望,看着大雪越来越大,轻声笑道,“是啊,那么今天就先这样吧。”
南宫映雪本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风无心收起剑势,一句话都不说,便化成流光往问剑大殿去了。
“人家只是说说么。”南宫映雪低头嘟嘴道,恼得原地跺脚,恨自己多嘴。
风无心以轻功飞起,鸟瞰山庄,大雪之下依旧生机勃勃。锁剑坪上,流云瀑布下,几百名弟子练剑修行,往来客商不断,山道上挤满了挑山工,将大大小小的货物通过一条细窄的竹林山道运到山庄上来。
风无心不觉一笑,身体一倾,乘风往听雨阁去了。
木制的栈道上落满了金黄的枯叶,一名丫鬟拿着扫帚在清扫。丫鬟见到风无心,先是愣了一会,再低头作礼,“庄主!”
“曦儿呢?”
“夫人在里面休息呢。”丫鬟说罢,继续清扫,不敢怠慢。风无心却从她的口气中,听出她对云曦的敬畏。
风无心连续推开几道暗合的门,直到红榻前,见云曦午休。听着轻微的鼻息声,风无心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却将云曦扰醒了。
抬起惺忪的睡眼,云曦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你回来了?难道明月楼的床就比这里舒服?还是有姑娘相拥而眠。”
风无心一听云曦口气,便知道她吃醋了,笑道,“曦儿,你怎么吃醋了?我和映雪只是师徒关系而已……”
“夫人!”这时,一道黑影匆匆而来,打断了风无心的话。风无心定睛一看,竟是邪刃。邪刃一见风无心,急忙作揖道,“庄主。”
“事情怎么样了?”云曦躺在床上,轻声问道。
邪刃向云曦再作一揖,恭敬道,“真定府分舵的事已经有着落的,贺大哥,我和赤练立马就带着弟子们去经营起来。”
“分舵?”风无心脸色一阴,“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和我商量一下?”
云曦坐起,一头凌乱的发随意披洒,盯着风无心道,“商量?我们也想和你商量啊,可你人呢?”
她别过脸去,语气突然变得有点落寞,“无心哥哥,你说这话未免太伤人了。”
邪刃一见情况,连忙作揖告退。
风无心沉默了一会,看着略有悲伤的云曦,心中不忍,又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曦儿,对不起,是我……”
云曦将头埋在风无心的怀中,却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呜……曦儿很累。”
窗外的雪很大,浓厚的白云将阳光遮蔽,别样阴冷,窗木上都对满了一层白沙。
风无心和云曦相拥在温暖的被窝里。他静静地听着云曦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故事。
原来,留客山庄名声愈来愈大,江湖上流传有一首歌谣,“剑峰可览云天渺,黄沙一醉似春宵。留客山庄客难留,有间客栈好去处。”使得留客山庄的《折剑录》在江湖传得更是沸沸扬扬。
近半个月来,留客山庄客商,求学者和拜庄者络绎不绝。风无心不管事务,云曦无奈只得接过手去,在与两位庄主商议后,决定在真定府建立一处分舵。因为剑气峰高在云端,货物流通多有不便,经有真定分舵仓储,分别转运山庄和直接买卖,提高效率。
“经由曦儿打听,原来这首歌谣是有间客栈那几名混球叔叔为了招揽生意传谣的。他们鬼点子可真多。”云曦说道。当风无心问及这分舵的主意时,云曦神秘一笑,点了一下他的鼻尖,“当然是你聪明美丽又贤惠的妻子想出来的啦!”
“只是山庄又诸多弟子不服,说我一女人家‘干涉朝政’……”云曦在向风无心吐露这些日子以来的苦水的时,风无心只是付之一笑,“那么以后你就从‘垂帘听政’到‘女皇称制’吧。”
云曦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委屈了,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紧锁着风无心的心,“人家可不想那么累。”
此时的云曦已经脱去衣裳,只剩一件单薄的白衫,那若隐若现的雪肌让十日不食腥的风无心把持不住,便褪去那碍事的白布,一饱眼福后,便是一番迎接入夜的巫山云雨……
“夫人!”正当尽兴处,一名丫鬟匆匆在门外,扰了两人的兴致,“云公子回来了。”
“好吧,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云曦用庄严的口气道,然后轻轻推了一把风无心,“无心哥哥你走开,曦儿要去接哥哥了。”
风无心哪能容许怀中的女人如此,目光一热,又将一丝不挂的云曦按回被窝……
云子傲在问剑大殿前徘徊了有半个时辰了,看着夜幕都已经沉下了,侍女为大殿续上了新的灯笼,才等到了匆匆而来的云曦和风无心。他“啧”地一声,好像不太高兴,然后轻轻问了一句,“玄清子真人和映雪呢?”
“哦,这个天了,真人年纪大了,估计也睡下了。”云曦面有红晕,脚尖来回轻点,“哥哥,江南的生意怎么样?”
“呵,谁有本事跟我们鸣凤银庄抢生意?”云子傲嗤声一声,目光又变得暗淡,“只是有一件事……”
“哥哥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啊。”云曦下意识地想要去摸云子傲的额头,以为他生病了。云子傲拍掉她的手,“道门……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说什么!”风无心先是一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往契丹料理生意时,路过长白山。那里的村民都在相传,本是香火鼎盛的道门在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云子傲将尽量将村民的话传述:我们昨天一行人上山砍柴,漫天的大雪使得我们迷了路。平时只要看到道门上长长的轻烟就能分辨方向,可那日却什么都没有。我们最终还是走出了森林,往山上去一探究竟,只见那山门崩落,沿路而上,不见半个弟子。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一般,大殿,香炉乃至整个道观都一片狼藉。终不见一人,却见地上的土都渗出血水,漫天的腥臭和怨念……
云子傲目光凛冽,继续说道,“上山砍柴的村民都是健硕的劳力,一行人上去,却有几个得了失心疯,整天发狂和嘶吼,可见当时场景是多么的渗人。后来,我又瞒着商队一人上山一探……哎,因为连日的大雪,因为无人料理,道观大多已掩埋在雪中了!”
“这……道门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曦心中一惊,“漫天的腥臭和怨念,定是有一场惊天的杀戮,怎么会连尸骨都不曾留下一丝呢?”
“难道?”云曦大惊道,三人几乎是都是出口,“尸体被他们搬走了?”
“可道门上下有几百名弟子啊!”云子傲惊愕得争圆眼。
“上古时期,有一则传说!”突然,吴长兴走了进来,向几人作揖敬礼,“那时,远古的夏国有一座城。魔神引来毕方,一夜之间焚尽城中生灵乃至是石块。魔神以千万怨灵和血肉铸成魔兵。”
“这只是个传说!”云曦话到一半,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大惊道,“引灵开刃!飞雪叔公为我铸劫剑时,就是以我血液注灵的。”
“没错,这个传说是不是真实我们且不论,但这引灵开刃的铸剑术,的确以血肉为神兵开锋注灵。”吴长兴摇头叹笑,“但若是以多人的血肉为剑开锋……能炼成什么,我也不知道。”
云子傲再提醒道,“这件事,先不要让玄清子真人和映雪知道,我怕他们……”
“恐怕是晚了!”风无心惊愕的目光盯着门前那伛偻的身影。当云曦和云子傲一同回头看去时,宏大的门前,月光之下,那颤抖的身子轰然跪倒,在积蓄良久的咽声中破声大哭,“啊……呜呜呜……”
可能是过于悲恸,玄清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声几近断绝。
“真人前辈!”云曦疾走向前,那凄厉的哭声让她听得心有感触,“您的身子……”
“想我道门……立派三十年,虔心问道……”玄清子对着月亮探出双手,不知是想抓住月光,还是想抓出那故人的魂魄。
不绝的大雪,点满了他干裂的双手。
“真人前辈!”当云曦想上前扶住他时,那跪坐的身影在幽咽中砰然倒下……
银杏林,同样的月光,南宫映雪一直在回忆着这些天风无心的一招一式,一个微笑,一道目光,一句话语,天真的她当白雪落满双肩,才知道冷。
但她的散落的长发就是雪花,夹着剑光在月中飘扬,“师傅说,映雪的头发像雪花一样。”
所以,南宫映雪从此爱上了那绵绵不绝的大雪,她在想,此时此刻,紫云宫怕也是一座银城。
南宫映雪不想回去,不是因为留客山庄比紫云宫美,而是这里有师傅在,“还有慈祥的真人爷爷。”心中所念,可能是过于害羞,南宫映雪轻笑地加上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