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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将离再次将那浊酒举起,一饮而尽,其中的味道,如咸苦的眼泪般生涩。他轻声地问萧范道,“苍狼那伙呢?”
“大王放心,小叶已经去追了,一个时辰内,人头必送到帐前。”萧范作揖道。
萧将离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传本王军令,将苍狼一干人等逼往贺兰山或雁门关,不得赶尽杀绝。”
萧范沉下脸,低声道,“来不及了。”
萧将离无力地瘫坐在粗制的木椅上,对着萧范说道,“老爷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本王?”
萧范听得毛骨悚然,将头磕到地上不敢起,“微臣惶恐,微臣只是……”
“你陷本王于不仁不义之地,要我萧将离以后在江湖上还有……呵呵,不,本王已经与江湖无缘了。”萧将离左手按在扶手上,右手按着生疼的额头,长叹一声,“哎!”
萧心涵上前扶了一下萧将离,心中自知他男人所怨,“或是不舍江湖,因为那些旧人旧事都在那儿。”
第二杯浊酒,味仍未回甘。
此时,一名士兵闯进来,看他匆匆忙忙地滚跪在地,“大王,大王不好了,叶使者出事了……”
黄沙葬深处。
苍狼哪挡得住叶织秋的刀,那青蓝色的刀光闪现在到他眼前时,他只是本能地用抬起手腕去抵挡。
随着“啊!”的一声惨叫,苍狼的整只手臂被叶织秋一刀砍下。
“你们做得真绝!”苍狼共有几十骑,独对叶织秋……不,这名少年刀客的身后不是夜色的风沙,是十余道稀疏的人影。
叶织秋淡淡一笑,将刀指着苍狼,“老爷子说了,拿了你的头,才能给兄弟们换酒喝。”他幽蓝色的身影缓缓走来,“放心,你会死得毫无痛感!”
“你!”苍狼就看着叶织秋慢慢举刀,他明明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猎物,却无可奈何。
“轰!”
突然,一道猩红色的刀风自黄沙奔涌的浓密处横扫而来。
叶织秋身后的黑衣杀手具惊,这一刀至少在十丈开外发出,竟能将叶织秋逼退三步!
“何人?”叶织秋大喝一声,青蓝色的刀风随之而起,劈向那变得越来越猩红的沙雾。可那刀风撞击在沙雾上,竟无故碎裂。
“刀法不错,我不想杀你。现在走,还来得及。他们入了此地,已经是我的祭品了。”似男非女的嗓音含着愤世嫉俗的怨怒,那沙雾渐渐凝成红云。
叶织秋只是微微一笑,将刀扛在肩上,回道,“这个难办啊,我要是空手回去,没酒可喝啊。”
“要喝酒,还是要命?凭君抉择!”一声怒吼,几名沙盗闻之落马,肝胆俱裂而死。
叶织秋亦受了一点内伤,暗中思忖,“世间竟有如此之人?难道是那个血刀魔人?”
“抱歉,那只能看谁的刀比较快了!”叶织秋眼睛一睁,伴随着青云断水刀尖锐的出鞘声和手腕摆动的残影,青蓝色的刀光在一秒之内已经逼近数丈外的苍狼。
“愚蠢!”红云中,一道血红的大手探来,拍向叶织秋的腰肋。
叶织秋无奈,这刀气化成的大手虽是不快,可那强大的气场让他难以喘过气来,只得抽身后退。
那大手拍击在惊恐未定的苍狼身上,瞬间碎成肉泥。红云中再出一道刀风,将几十余沙盗连人带马,一尽斩碎!
“这!”叶织秋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盯住那团诡异的红云,“你到底是谁?”
“一个你无法战胜的人。”那团红云已经感受到了叶织秋的杀气,紧忙握住刀柄,“若是逼我的刀出鞘,你想走也来不及了。”
叶织秋左手一横,示意碍事的黑衣杀手滚开,而右手转着轻盈的刀,笑语道,“还真不巧,不喝这酒,我还真活不下去。”
“如你所愿!”他的嗓音突然变得粗狠,红云破开,司寒锦挥刀重砍而来。
一尊来自地狱的修罗!
叶织秋强接这一刀,瘦小的身躯被逼飞三四丈,滚落在冰凉的沙地上,“呸呸呸,吃了我一口沙子。”
司寒锦慢慢转过身来,用那把粘满血痂的刀指着叶织秋,“现在想走了吗?”
“不想,因为你的刀……”叶织秋清晰地看到,那把刀上出现了一条裂痕。瞬息之间,他又化成一道飞电,刀锋直刺向司寒锦。
“自不量力!”在司寒锦眼里,叶织秋就如同江河波涛中的一叶扁舟。
“铿!”
一击之后,青云断水刀轻薄的刀刃左右摆动,而司寒锦刀上的裂痕更加明显。
叶织秋擦掉嘴角的血迹,微微一笑道,“一匹千里骐骥尚要一面好的马鞍,而作为刀客就算刀法再好,没有刀怎么办?”
“没有刀?”司寒锦冷冷一笑,手腕一抖,竟是将刀的尖刃抖掉,转而生出一丈长的血红色刀芒来,“我已炼身成刀。带着你的无知去地下忏悔吧。”
司寒锦盘舞断刀,那刀芒化成灼烧大地的热风。
叶织秋双手抱胸团团,反持刀挡在身前抵挡。可那刀风劲吹,撕扯他的衣裳,刮破他的皮肤。
“当你彷徨之时,死神的羽翼已染指你的灵魂!”不知何时,司寒锦突现在叶织秋的身前,那一丈长的刀芒被高高举起,正要劈下。
叶织秋从眼缝间能看到晦暗的地狱。他心中苦笑道,“这一刻终于到来了,我们,就要见面……”
“轰!”一条飞龙袭来,将司寒锦撞出两丈远。
司寒锦按着因被掌力轰击而生疼的手臂,摇了摇头,定睛看着沙雾散去后,那魁梧俊勇的身躯――萧将离,只见他的掌间还缠绕着墨黑色的浊世龙火。再看他身后,陆陆续续出现了一支精骑。
司寒锦狼狈地从沙地里爬起,擦了擦黏在嘴角的沙粒,狂妄道,“不在燕京好好做你的王,却跑来黄沙葬送死吗?就算风无心也不是我的对手,你更不行了。”
萧将离纵身跃起,携带幽黑色的火龙,一拳轰打而来。
司寒锦硬接而下,身躯在沙地上滑出三丈,嘿嘿笑道,“不错,有点力道。”他后脚一蹬,接力一个旋身,刀气随之挥出。
血红的月牙刀气卷起黄沙如万仞高山,以排山倒海之势而来。
萧范和叶织秋同时扑到萧将离身前去,挡下卷涌的刀气,“大王快走,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两人被那灼热的刀风吹刮得双臂血肉模糊。
夜幕渐渐铺盖而来,呼呼作响的黄沙粒吹打在身上,犹觉冰凉。此时,黄沙葬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如似鬼哭狼嚎。
一道形为人影的轮廓渐渐出现在司寒锦的身后。待他渐渐清晰,那熟悉的面容映在萧将离的瞳仁内,“焚月!”
“萧大哥,别来无恙啊。”风焚月举手示意司寒锦停下,对身后那几个瘦骨嶙峋的仆从说道,“把这些尸骨搬回去。”
仆从们点头诺诺,用一个大麻袋将惨不忍睹的尸块都装起来。
“萧大哥,回去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风焚月用眼神示意司寒锦,便一同往黄沙葬深处走去。
待他们走远,叶织秋和萧范才涌出一口鲜血。
“这该死的……”萧范支起颠晃的身躯,撕下一块布简单地包扎一下,“世子,前些日子就有一支南朝来的商队在这里失踪了。据兵士们禀报,原先沙城的冲云寨已经他们占领了,还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铸剑炉……”
“估计是铸造一把趁手的刀兵。”叶织秋随口一答,没想还答对了。
“焚月一直顾念师傅杀害他的父亲,怕是此刀若成,师傅将有大难……不,我不能让萱儿失望。”,萧将离沉思着,心中已悄悄做了打算。
自出逃冲云寨后的每个深夜,慕雪都泣不成声。而自己身边跟着数十个兄弟,只得硬着头皮找个营生的法子。
或因心之所向,他拿出了毕生积蓄买下了一些客船,和兄弟们在无名山东南的江河做起了船夫,搭人载货。
山一重,水一程。看遍青山绿水,醉饮山间风月,偶尔再去勾栏闻闻女子香,生活何等快哉。
此日烈日当头,慕雪在船头的凉棚下避暑,捣着清凉的河水洗脸,还不时用眼睛瞟一眼船屋内那名紫衣少年,“那少年年纪轻轻就成了向龙镖局的镖头了,这批货是送往留客山庄,不知道曦儿……呵呵,还惦记人家,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狼狈样。”
“船家,这船什么时候能到无名山下啊?”这名叫嚣的人,那紫衣少年唤他作藏锋。慕雪只是搭笑道,“这位爷啊,这江面没逆风,也没顺风,估摸也要一个时辰左右啊。”
藏锋眉头一皱,凭借他多年的江湖经验,这里的船夫个个浑身健硕,怕定是有来头,故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他转而一笑,看着李若缺怀中那把梦京华,心又安了下来。
无名山下的官道上。
云曦与弟子们将赵雁城送到此处,轻声嘱咐道,“赵兄弟,当时将这份生意割给向龙镖局是无心哥哥的主意,曦儿并不知道。而今留客山庄到燕京有一笔生意,你轻车熟路的,以后就劳烦你看着了。”
赵雁城紧攥着刚刚云曦塞给自己的银票,连连点头称是,“云庄主客气了,您能让我有一条营生的头路,雁城还得感谢您呢。”
王可人举着盖伞,紧随着云曦,生怕她被炙热的阳光灼伤。
赵雁城再作揖,转身策马跟上渐行渐远的镖队。
“庄主,你说这向龙镖局的人靠不靠谱啊?最近几天他们应该要交货了吧。若是他们迟了,那么剑师们没有了铁矿还怎么干活啊。”琉璃刚抱怨时,看到江上有一支船队慢慢靠向码头,见那些船上都插着黄龙旗,上书“向龙镖局”。
“嘿,说曹操,曹操就到。”琉璃兴奋地拉着云曦往江边码头赶去,“庄主,我们得去监督一下他们。”
码头上,留客山庄接应的弟子正忙得焦头烂额,将一箱箱沉重的铁矿运到仓库里。众人见到云曦,急忙躬身行礼,“庄主。”
云曦见他们在烈日中工作,于心不忍,唤来工头,拿了一锭银子给他,“这银两,就当是给兄弟们买酒吃的。”
工头用乌灰的手在衣服上蹭干净了,才敢接过银锭,连连点头道谢。
“一二三,用力!一二三,用力!”两名健硕的男子将客船拉进江岸,几名小厮拿着木板搭上甲板,供上面的船客下来。
云曦想是得见见这个镖头,日后行事好方便。
慕雪压低了自己的帽子,急忙唤李若缺下船,“几位爷,无名山到了。”他自己刚急匆匆地赶下去想要帮忙,却和不看路的琉璃撞在了一起,帽子都被撞飞了。琉璃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抱怨道,“哎呦喂,你这船夫怎么都不看路的?”
“臭丫头,是你自己不看路的。”云曦捂嘴笑道,刚想要给慕雪赔个不是,可看见他的容貌……
多少个日夜,她是曾梦见过这与现在的自己无关的男人,可人毕竟是血肉之躯,拗不过幼时的深情,总在心里的边边角角,给他留了一席思念。
可如今,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却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云曦叹自己是否已心如铁石,静似止水,只是淡淡问道,“是你。”
“用这种方式相见,最好不过了。”慕雪心中念着,“若是贸然上山,又怕打扰了你现有的生活;若是不见,心念念想,亦有不甘。”
她的姿容更具风情与窈窕,可双眸之中,已不再是小时候那种殷殷期盼和幽柔如水,取而代之的,是晚冬下的三丈寒冰。
慕雪不由战栗,轻轻问了一句,“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云曦只是颔首微笑,并不作答,继而问道,“你呢?”
“这算是寒暄吧。”慕雪笑得很无奈,神色有点沮丧,“我过得很糟糕。”
“因为成疾的日夜思念。”他鼓足勇气补上这一句话。
云曦不搭理,目光悄悄上下打量一下他,心生怜悯,便说道,“山庄缺一个管家,云叔和许叔都忙鸣凤银庄的事务……一鸣哥哥通晓人情世理,曦儿觉得定能胜任。”
久违的称谓,云曦说得风轻云淡,慕容一鸣心间早已风起云涌,“是是是。”
“呵呵,我当是谁,原是水月山庄的少庄主。”李若缺从甲板跳下,抢话冷讽道,又朝云曦作揖道,“师妹……不,云庄主。”
云曦乌亮的长发如瀑流披肩而下,世俗的眼光是所谓的“衣冠不整”,而在两人眼里,如似落尘的仙子。
“是你,怎么干起这行来了?”云曦的询问无关痛痒,她用目光示意琉璃去仓库对一下货。
“只是想来看看你好不好。”纵然李若缺回答得很深情,可云曦的反应却是冷漠,“曦儿很好。山庄的丫鬟已经为镖行的兄弟们备了酒宴。那么曦儿便先回了。”
“她彻彻底底地变了。”李若缺忽觉眼前一片雾茫,就像这无法斩断的情感一般,喃喃自语道,“情从琴中来,若是她再为我抚上一曲,或许,情也将重回琴中去。”
而他身周,是船夫的吆喝声,行船的水波声,镖师的呼喊声……独听不见,那久违而绕心的余音。梦京华半出鞘,李若缺目光流转于上,“若不是绕心的余音,我又如何能悟出这‘凌虚惊鸿’……如若忘了那缕音声,我也会忘了我自己。”
深谷石洞,不知世间岁月经几许。
南宫映雪喜欢这样的生活,每晚都能尝尽风无心各样的温柔。风无心就像朝九晚五的农夫,每当天一亮,就独自面对着那三丈高的玉璧,直到太阳落山。
在这洞天福地,所幸衣柜里有几匹布料和针线,南宫映雪就刚好拿来为自己和风无心做几件合身的衣裳。至于吃食,风无心已久日不餐。这偌大的山谷,南宫映雪总能寻点果腹的食物,山洞内也屯有粮食。
今日如同往常,南宫映雪提着竹篮盛满果子从山谷里回来时,风无心还在凝望着荧绿的剑璧。龙渊剑插在他身前的土地上一直抖动,颤得紧致的地表都渐渐松动。
南宫映雪寻了一块石头,坐下啃起了果子来,静静地看着风无心的侧脸,心中描绘着风无心的身线――南宫映雪对于这份爱愈发地不能自拔和无能为力。
她很满足这样的生活,“只是无聊了点。”
南宫映雪抬头看了看昏黄的余晖钻进半开的山洞,映照在风无心身上。她微微一笑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无心也该醒来了吧。”
突然,一道剧烈的风自深处袭来,将风无心的衣袂卷起,逼得他浑然睁眼。三丈高的玉璧上,显现出另一个“风无心”持剑朝着风无心刺去。
那浑大的乌黑剑锋刺出玉璧,凝成真实的映像。
“破!”风无心右掌伸去,一道归宗剑气射出于映像的剑气相对。左手又急急一挥,龙渊剑破土而出,回旋绕过那道映像朝着他后面的玉璧砍去!
“成了!”南宫映雪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看龙渊剑将要把玉璧击碎……突然,那道映像一个回身旋斩将龙渊剑击飞。
风无心眉头一皱,岂肯甘心,怒目朝之,右手将龙渊剑唤来,左手一扫,身后顿现千道万道的剑气,高如玉璧,多似繁星。
半开的山洞被舞动的剑雨破开,余晖破照。轰隆隆落下的石块和游动长天的剑雨使得南宫映雪不得不往后退去,心中念道,“这就是‘长虹映雪’?”
然而,剑璧之中映像亦唤来剑雨,与风无心并驾齐驱!
“潇湘日落夜雨重,雪漫千川映长虹!”
剑气忽如狂风暴雨般飞卷,漫天飞舞,剑意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