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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别院,楚唯躺在床上呻吟,见皇帝亲临,挣扎着起身,皇帝摆摆手,“快躺下。一大把年龄了,好好养着。”
楚唯两眼含泪,“微臣重病,恐以后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
“不妨事,朕把太医借你,朕还等着和你做长长久久的儿女亲家。”
张太医带着七八个徒弟轮流给楚唯诊脉,摇头晃脑地说:“肝火旺盛,心气太弱,脾肾双虚,肺气不足……”
每说一句,楚唯脸色便黑上一分,“陛下,臣命不久矣。”
张太医写下药方,“楚大人放心,寻常人都会有这些问题,虽然您的症状比常人严重些,调理得当,还是能治愈的。况且大人筋骨强健,肯定比常人好得更快。”
皇帝大悦,“爱卿听到没,你死不了。你就好好当朕的儿女亲家,朕保你荣华富贵。”
楚唯挫败地躺在床上,一句话都不想说。
皇帝心情很好,从年少时的困顿说到青年壮志未酬,又说到揭竿起义,从者如云攻打天下……
“爱卿还在听吗?”
“陛下圣明。”楚唯说:“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嗯,朕再想想,该说些什么……”皇帝眯起眼睛,“张怀恩盯着药童煎药,见着你家大女儿,估计一会儿你就能见着小女儿。朕用心良苦,爱卿如何感谢朕?”
张怀恩端着药碗进屋,听到内室响起皇帝夸张的笑声,脚步顿了顿。
自从太子和楚小姐的婚事定下、陛下看淡以前的事,陛下心胸开阔了很多,更爱开楚大人的玩笑……
皇帝从张怀恩手中接过药碗,“需要朕喂你喝吗?”
楚唯一副被雷劈的样子,“陛下,臣,臣担不起……”
楚唯越是胆战心惊地逃避,皇帝越是来劲,楚筝和楚情进屋,正好看到皇帝一手举着药碗,一手握着汤匙,身体微倾,几乎要压倒楚唯……
张怀恩重重咳嗽两声。
皇帝不疑有他,面色如常,“姑娘们来了?”
楚唯羞愤欲死,脸涨成褐红色,“你们来了。”
楚情停在屏风处,远远地给皇帝行礼,又问候楚唯,“爹爹身体好些了?”
楚唯咳嗽,脸瞬间变得苍白。
皇帝放下药碗,“张太医给楚爱卿开的药,用一段时间保证药到病除,你们不用担心。”
楚情低头说:“臣女担心父亲,想亲自询问张太医。”
皇帝准了。
楚情告退。
“你不和楚爱卿多说两句话?”皇帝问。
楚情眼中闪过淡淡的疑惑,解释道:“晚些时候,臣女会陪着父亲的。”
楚筝得到皇帝示意,上前伺候楚唯喝药,皇帝感慨道:“难怪你以前常说,大女儿贴心,原来是小女儿性格过于耿直。”
得圣上亲口赞誉,楚筝喜形于色,放下药碗,屈膝行礼道谢。
皇帝笑容可掬,大方赏赐了玉器。张怀恩不仅记下皇帝的口谕,同时明白皇帝对楚家二女的看法。
大女儿表面行事圆滑,实则争强好胜,小女儿性情耿直,心思善良。皇帝确实欣赏争强好胜的女人,但对于晚辈,他更喜欢善良的孩子。因此他赏大小姐些常见的玉器,小小姐的赏赐,则在后头。
楚情去药房找张太医。
张太医年过四十,风华正茂,又得了好机遇,在圣上病重时露了手针灸之术,正是人生得意时。楚情得皇上口谕询问父亲病情,和讯地说了不少好话。
张太医早闻楚情大名,此时也不愿得罪未来的太子妃,又存了卖弄的心思,“令尊身体康健,只是受了刺激,卧病休息几日便可。只是原先摔伤的腿会在阴雨天复发。一会儿你随我回屋取瓶草药,三伏天或阴雨天涂抹在关节处,慢慢就好了。”
楚情露出甜甜的笑容,好听的话像不要钱似的倒出来,“张太医真是个好人,难怪能得陛下赏识。心地善良,博闻强识,这世上肯定没有您不知道的事儿。”
张太医谦虚道:“略知一二罢了。”
楚情说:“我前些天在藏书阁见了本残卷,上面记载了一种毒,刺激毒发的法子很奇怪,敲敲小鼓就能让中毒的人生不如死,不知这是何种毒药?”
张太医脸色一变,摸着胡子寻思,“老夫听着不像毒,倒像是蛊。”
楚情眸光微敛。
“你可是在《志怪杂谈》上看的?”
楚情道:“当时只看了几页,不记得书名,只觉得有趣。若这法子大行其道,岂不是把人当木偶一般控制住了?”
张太医微微点头,“老夫也是年轻时偶然见过类似的记载。西南有偏僻不通教化之地,当地百姓将百虫放置在一个小坛中,埋坛于地下,百日后,取坛出,百虫相互厮杀,只剩一虫。这便是蛊的雏形。”
楚情回想梦中苏宜苍白的脸,问道:“这蛊,该怎么控制,又该怎么解呢?”
张太医说:“养蛊人以自身精血喂养蛊虫,因此极易受到蛊虫反噬,且下蛊是一件损阴德之事,除非有天大的仇恨,一般不会给人下蛊。中蛊后,不能解除。”
楚情失神。
张太医摇头轻笑,“吓到了?这就是趣味杂谈,当个笑话听就行。”
胡承志和胡青苗从太子别院出来,一路沉默无语,前方是碧瓦飞檐的房屋,胡青苗忍不住问:“哥哥,你为了一个外人,给我脸色看?”
胡承志垂着眼,轻声说:“青儿,且不说为兄对楚情小姐毫无男女之意,现在楚大人还未求得陛下解除婚约,楚情小姐身负太子未婚妻之名,你怎能随便说为兄对楚情小姐有意?你不仅毁她名节,更是陷害兄长不忠不义。”
胡青苗逞强,“我才没有。我只是按照姚宛的吩咐行事。”
“姚宛……是得了世子的令。当初我和楚筝的婚约,也是他属意破坏。当真以为丞相府无人?”
胡青苗听出话中的阴狠,眼皮跳了跳,“阿兄莫要生气,世子只是想给阿兄最好的东西。”
两人停在院门外,胡承志低头看妹妹,“青儿以为,对阿兄而言,什么是最好的?青儿又想要什么?”
胡青苗动动嘴,脸色瞬息万变,最后狠狠闭上眼,掩去眼神中的狼狈和绝望。
“阿兄怪我?”
胡承志叹息,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这个妹妹从小娇养,周围人都顺着她的心意来,若是偶有意外,定是旁人的错。
胡青苗有些焦急,“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我不知你心意,做了惹你不开心的事,你又要责怪我了。”
终究是他唯一的妹妹,胡承志伸手,想和小时或一样抱抱她,或者拍拍她的肩膀,都要顾及男女大防。
“兄长不会生青儿的气。顶多,气自己罢了。”
胡青苗自动忽略后面的话,嫣然一笑,“说好了,永远不许生我的气。”
胡承志目光落在道路两旁的鸢尾花上,想起刚才楚筝说,她原先喜欢牡丹,现在腻了。又想起古书上记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凉凉地笑了。
人生在花花世界,每天目不暇接看多少新奇事物,把注意力放在一件事物上,着实可笑了些。
胡承志想,开始他辜负她,后来她不愿等他,有来有往很公平。
“哥哥,我新学了一道菜,一会儿尝尝我的手艺?”
“好。”
苏放摇着折扇,去苏沁别院溜了一圈,果然看到苏沁捏着羽毛逗鹦鹉。苏沁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怎么又来了?”
“有福同享,来和公主殿下分享喜悦。”
苏沁叹息,“本宫的两任驸马都不了了之,心中没有喜悦,只有悲苦。”
苏放食指摇晃,“非也非也,微臣昨晚刚收到萧炎密报,他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
此时,太阳升到半空,鸟笼挂在屋檐下,苏沁一手遮阳,一手打开鸟笼,鹦鹉飞到苏沁肩上,苏沁转身进屋。
苏放对公主的冷淡不以为意,幽幽地说:“微臣当初设计云梦楼和纤草楼,本来万无一失,但却损失惨重。本以为技不如人,原来是有内鬼。公主知道是谁?”
苏沁气势一变,“嗯?”
“正是您的状元郎驸马。”
“您派侍女去给萧炎结酒钱,时候萧炎得到程竟的邀请,意外发现程竟是苏宜的人……”
苏沁狠狠甩了苏放一巴掌,苏放愣住原地半天没回神。
他以前做的事不漂亮,苏沁耍公主派头,他忍了,今天怎么回事?
苏沁飞快地说:“程竟投奔你!你今天就是来告诉我,你引狼入室?”
苏放握着扇子的手暴起青筋,半晌才道:“公主……恕罪。”
苏沁冷冷看着他,“滚。”
苏放走出别院,心情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想献计,顺水推舟让程竟获得假情报,然后铲除身边的钉子,但苏沁脾气实在太爆了些。苏放忍不住想,程竟宁愿不计较苏宜算计他,也要投靠苏宜,就是记恨苏沁在御书房甩他的那一巴掌。
和这种蠢女人联手,无异于自毁长城,只是现在她还有用,不能翻脸。
回到别院,姚宛见他脸上五道手指印,捂嘴轻呼。苏放不耐,“傻了?还不快给爷涂药?”
姚宛愣愣地按指令行事。
苏放心中不快,姚宛被他散发出的低气压震慑,涂药的手一直在抖,苏放忍不住,一把掐住姚宛的手,把她扯到自己怀中,勾起一抹笑意,“爷今天很可怕?”
姚宛闭着眼,狠狠摇头。
苏放眸色一闪,在她前胸掐了一把,姚宛惊呼一声,又把剩下的声音咽回肚里,脸庞留下清泪。
苏放眨了眨眼,吐出一口浊气,把姚宛半抱在怀中,手指留恋在她脸颊,“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出现在爷面前。懂吗?”
姚宛像小鸡吃米一样点头,随即又说:“世子爷心情不好,宛儿怎能坐视不理。爷要打要罚,宛儿受着就是,爷千万别憋坏自己的身体。”
苏放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你倒是深情。”
王氏对楚唯情深如海,姚宛最听不得深情二字,眼泪刷的流淌而下,对上苏放诧异不耐的眼神,姚宛露出一个笑容,“得世子爷称赞,宛儿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