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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霍然一亮。
仍是一个空旷寂静的墓室。
在甬道里跑了快半个多小时,才从七转八转的弯道里出来,出口很小,只容的一个人躬着身体钻过去,因着通道狭长,声音能传的非常远,那般悉悉索索的爬行声响犹在耳旁,听的人心里烦躁。
出口在墓室一侧的石壁上,像是随意开凿的一个小口子,边缘毛糙不平整,空气更是湿润,狼眼手电四处环顾,墓室四面墙都湿透了,水滴汇成一束,沿着石壁凹凸的痕迹滑落下来,积成一滩。
滴答。
这个地方不曾有除湿的布置,看样子应该是以前并没有似这样浓重的水气,在近些时候才变成这般,可能一年,也可能数年。
墓室墙上原应是有壁画,可常年水气侵蚀,已经变得斑驳模糊,辨认不清是什么形状图形,只看着像是硕大的羽翼族图纹,或高傲或华贵,且图纹上总有点缀的长虫。
壁画精致华美,可在水滴污染下已经破败不堪,手电光照过,泛着青白的颜色,图纹褪色斑驳,显得狰狞可怖。
中央耸立着一面石壁,高两米多,宽约十米,横在墓室中。在潮湿的环境下,唯有石壁干燥如初,左半壁画,右半题字,两相对称,但对于画作题字的一贯做法有些怪异,许是建造之时就有着防止水滴侵蚀的缘故,壁画题字全不用漆彩颜色,尽是在石壁上凿刻,壁底长了许多苔藓,绿幽幽的。
上面画着一个穿着佛衣的行脚僧,背着书篓,杵着一根像是随地拾起的拐杖,远处山峰起伏,连绵不断,行脚僧身后有架九龙辇,八个人抬着,还有数不清的仪仗,辇前的人着帝王华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似在送别行脚僧。
叶纯白仔细看了另一半的刻字,说:“画不用看了,是玄奘西行图。画的是唐太宗送别唐三藏的情景。”她抬手指着刻字,“这里刻的字就是唐三藏从印度求取回来的真经范文,只不过,每部经书下都有一句梵文,我看不懂。”
萧墨染上前几步,一句句细看经书下的梵文,叶纯白瞧着她许久,慢慢退后,环抱着手臂也去看壁刻。
萧墨染按着梵文一句句翻译,“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云何净其念,云何念增长。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念到这里,突然停顿了,再去重新看所有的梵文,面上不露声色,沉静如水,待再看过一遍,从背包里拿出数码相机,调整好,其他人的狼眼手电离的远些,只稍微给光,能照清楚上面的字就行。
萧墨染心思细腻,聪慧通透,对于道法经文记的很是详熟,壁刻上并非是唐三藏取回的所有真经名称,只不过是一小部分刻在上面,经书名称下的梵文也不多,她看过一次,大体已经都能记住,可为了确保没有差错,这才再拍照留着。
李墨凡一早就见过她翻译梵文,是以没什么反应,其他人甚觉惊奇。
沈凝浅笑一声,“我只知道清莲道长是清心阁无尘掌教的高徒,道门弟子,没想着,对佛学也这么有研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高昭然挨近沈凝,表情很鄙视她孤陋寡闻的样子,“清莲道长是读道家佛家双学位不行啊?再说了,道长是高材生,人家愿意学佛经,当然得好好用心钻研,你又不是人家亲近的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沈凝目光轻飘,柔和温婉,“清莲道长是不是道家佛家双学位我不清楚,不过呢,对于蛊虫毒药学我可是博士后,高小姐要不要跟我一起来研究个课题?”
“得了吧。”高昭然满不在乎,利落出手,从背后捏出只通体暗红带黑斑的小虫子,直接掐死。“小心眼女人,就你那蛊虫毒药还博士后?那老妖精就是国宝级别教授,专家。至于课题就不用了,您别客气,我对您的课题不感兴趣,何况我这么聪明,以后研究出个什么来压过你的成果,那多不好意思,您请便。”
沈凝笑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高昭然躲的更远了些,“我很介意,真的不用了。”
沈凝眉眼弯弯,容貌软糯甜美,清纯秀气,“叫兽?”
“对啊。教授……”高昭然狐疑的看看她,突然明白了,“叫兽……”
慕颜夕凉凉的瞥过来,眉眼锋利如刀,清浅凉薄,“你才叫兽,你全家都叫兽。”
“他们不是叫兽。”高昭然笑的开怀,明艳秀丽,张扬放肆,漫不经心的语气含着几分隐藏至深的愤恨,“他们呢,禽兽不如。”
她一贯的轻浮不正经,却是头一次谈论到家人的时候如此言语恶毒,好似恨的深入骨髓那般厌恶。
墓室一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看向高昭然,反观她满不在乎,就像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平常得很。
沈凝眨眨眼,没说话。
慕颜夕走到萧墨染身边,小声问:“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怪异之处倒是不曾有,梵文所刻的确是经书内容。”萧墨染将数码相机关掉放会包里,侧头看她,乌黑的眼眸明亮若溪水,“不过,大多经文断章取义,并非是一句话。如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这两句于经书中是不相连的。”
“经书里的经文这么多,却刻了其中一两句话……”慕颜夕低低呢喃。余光瞧见残朽的墓室壁画,狼眼手电直直的照在墙壁上图画的长虫处。
叶纯白顺着手电无意望去,惊疑道:“等等。”她几步赶到墙壁前,墙上已经布满了水珠,坑坑洼洼的,抽出纸巾将长虫那里擦拭干净,过一阵说:“壁画上是龙和凤凰,三爪金龙,但长度大小跟凤凰没得比,又小又细,像一条虫子。”
她指了几处说:“你们看这里,龙凤刻工一样精雕细琢,一共有十只凤凰,凌驾九天,威仪桀骜,可是龙却没有凤凰那样威武雄壮,反而看上去,很卑躬屈膝。”
慕颜夕眼尾轻巧的勾着,道:“古来图腾以龙为尊,这以凤为尊,应该是有别的用意。幸亏李家是在现代,要是在古时候,非得落个抄家灭门不可。”她细白的手指竖在唇边吹了下,“嘘,小声点,瞧,‘它们’来了。”
李墨凡离着入口最近,闻言猛地看向低矮的入口处,同时退后好几步,仿佛下一刻里面就能钻出什么诡异可怕的东西来。
入口里面黝黑昏暗,半点声响都没有,高昭然平复一下心情,说:“老妖精,吓唬人有意思啊?还‘它们’来了,它们来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知道它们要来了还带着我们闲逛这不是坑人嘛?难不成你是想为‘它们’献身,做一次慈悲为怀的神仙?那不客气,你一个人去就行。”
“我是在等,要知道最后的答案,就得把所有细节事情都掌握到,那些不能见人的,别人不能看的,也不例外。包括它。”慕颜夕手指摇了摇,浅笑嫣然地瞧着入口,“真的来了,别急。”
高昭然瞪大眼睛盯着,看的眼睛都酸了也没见着有半个怪物进来,再次被欺骗的她火冒三丈,直想揪住欺骗别人感情的慕颜夕甩上几个耳光。
慕颜夕又说:“来了。”
高昭然一声尖叫,“老妖精你够了,还来!你三番四次骗人用同一招,我脑子进水了才会相信你……”尖叫到一半突然憋回去,脸色逐渐泛红。
入口里慢悠悠的探出一颗脑袋来,瘦的皮包骨头,像是只剩一个骷髅架子,头上稀疏的长着几缕头发,长长的拖在地上,蔓过地面积聚的水,结在一起。牙齿周围染上艳丽的血色,如同洁白画布上一抹嫣红般诡异惊惧。四肢着地爬行,肚腹奇大,已经干瘪了,像一只破口袋蹭着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眼睛凸出来,只有眼白,指甲锋利尖长,划过地面刻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它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着,满是褶皱极为骇人的脸冲着她们。伸长脖子,转瞬又缩回去,再伸长。
高昭然忽地侧过头不再看它,眼底藏着浓重的悲戚哀伤,沉的化不开。
空中弥漫开搅乱空气的浑浊声响,像是将身体里的气吼出来,却不成调子。
它空空的一吼,离开那入口,又是一吼。
萧墨染蹙眉,蓦地有些恍惚,颤声道:“它在说,饿。”
慕颜夕诧异的瞧她,又看了看它,听它吼叫的音符,的确跟‘饿’字很像。高昭然脸上抽筋,“道长这也听得懂?你不会是能读心吧?可它都干成这样了,那心脏不一定缩成什么样,还能有想法呢?”
萧墨染没再言语,她知道高昭然说的不无道理,自己也不会读取他人心思,可她在很多时候,对着很多不是人的异类,都能明白‘它’想要表达的想法,除去那些伪装,那些隐瞒和掩盖,真正的想法。
慕颜夕眯着眼睛,探过手去,捏着萧墨染的手轻轻拍了下。
它自出现一只懵懂迟钝的模样,突然间像是感到什么,惨白的眼睛猛地一瞬转到李墨凡的方向,瞪的快要掉出来,尖声嘶叫立时朝李墨凡扑过去!
李墨凡从刚才受伤就一直没有放下警惕,眼见着‘它’飞扑而过,立时侧身猛退几步,正巧退到高昭然面前,‘它’根本不落地,只用细长的爪子在地上一撑,转而又朝李墨凡飞射过去。它的嘴咧的很大,几乎断开半张脸。
高昭然动作很快,可‘它’的速度更快,让她只来得及将李墨凡推走,接着自己就像块石头一样被砸出去,直摔的她头晕眼花,它似是对其他人毫无兴趣,顿了下继续扑向李墨凡。她起身感叹道:“小李子,你真倒霉,我还没见你这么倒霉的人,你是偷了‘它’衣服还是抢了人家骨头?被‘它’如此玩命的追。”
李墨凡根本没功夫听她说话,‘它’穷追不舍,满墓室的躲着‘它’跑。适才稍稍慢了一刻,就给它咔嚓一口咬住衣服,扯下半只袖子,再耽搁非的被‘它’咬在身上不可。
‘它’速度越来越快,立时就要赶上李墨凡,却忽然被谁揪着脑袋扔出去,砸在墙上嘭的一声巨响,墓室震动,水滴扑簌簌落着,像是下了场雨。
‘它’不知疼痛,也不会受伤,在墙上勾了下,又凶猛的扑过去,锋利指甲抓破壁画,三爪金龙被抓掉脑袋,就像被斩首示众的长虫。
慕颜夕根本瞧不上它的速度,次次都能在它扑过的时候揪住脑袋再狠狠的将它砸出去,反反复复,直砸的它一身骨头都断成好几节,可它没有任何感觉,凶悍狂躁。
李墨凡吓的脸色惨白,脊背肆虐泛滥的冰冷冻的她浑身颤抖,右手紧紧的捂着伤处,紧的伤口已经崩裂流血也毫不知觉。
空气中弥散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淡淡的,泛着些许甜腻。
‘它’更是疯狂,躁动着冲撞慕颜夕,尖利指甲狠狠一把抓上她的心口,慕颜夕猛地侧身闪过,骤然出手捏住它的胳膊,啪地一声折成好几段,她冷着一张脸,松开‘它’,再重重几下踩上去,坚韧的骨茬戳破干瘪肌肤,如同折断骨架的废弃风筝。
‘它’只剩一个脑袋,仍然不住的朝李墨凡吼着。
慕颜夕偏头看看,又回身望着李墨凡,朝她招招手。
李墨凡心情激荡,本来不想靠近,想了想,还是咬牙一步步走过去。慕颜夕见她过来,攥住她受伤的手臂,瞧见李墨凡裂开的伤处皱眉,动作柔软几分,掀去染透血的纱布,移过来,涌出的鲜血就这么一滴滴落在‘它’的嘴里。
‘它’贪婪的喝着,滴落在枯燥皮肤上的血也仿佛可以渗进去一样,想要更多,却给慕颜夕踩着动弹不得。
慕颜夕松开李墨凡,一旁备好纱布和药粉的萧墨染擦干净她伤处的血,撒上药粉,再重新包好。慕颜夕对着‘它’翻来覆去的看,最后狠狠一脚踩碎‘它’的脑袋,掌心跃然一簇燃烧炽烈的火焰,屈指一弹,便落到了‘它’的身上。
仿佛明火遇到燃油,轰然烧灼起来,猛烈的火焰烧的嗤嗤作响,‘它’凄厉的尖叫在火里被掐的扭曲,墙壁上的水滴被高温蒸发干净,阴冷潮湿的墓室竟是有些闷热感。
慕颜夕动作利落,因她刚刚已经看到最重要的变化,‘它’没用了。
慕颜夕唇边勾着,笑容清浅,却在火光中衬的冰冷如霜,火焰照亮整个墓室,中间的壁刻愈发清晰。整座黝黑漆沉的壁刻,宛如埋葬百余年的石碑,凝聚着纷飞的战火和荒凉的尘世。
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云何净其念,云何念增长。
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大般涅槃经……
她似想到什么,低头静静思索了阵,突然抬眸,看见身旁一直注意壁刻,同样难掩震惊的萧墨染。
萧墨染叹口气,恍若解脱不了的无可奈何,手上念珠飞快的转着,“无量天尊。”
慕颜夕慢慢的望向高昭然,似笑非笑。
“我知道‘它’是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锁的我欲哭无泪,没看过又想要锁文的姑娘们文下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