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儿懵:“我不明白,雪树灵怎么招惹凌王墓了?”要招惹,那也是前世的事了吧,关老娘屁事啊!老娘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一醒来,灵正好像在担忧着什么,而沈妍从我醒来时就对我冷语相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只是睡了一觉而己啊!
灵正说:“或许是这铃铛阁,令阿墓想起了许多与你有关的往事吧。”
我大惊:“尼玛!就这?”
沈妍气得指着我的鼻子:“这还不够吗?墓哥哥怎么对你的,我就不信你感觉不出来!”
我撇嘴:“切!小气的男人!”
灵正沉默半晌,浅浅开口:“初一,去找阿墓吧。”
“为什么啊?我不……”
“初一。”灵正打断我的话,说道,“你曾是雪域的祭祀女时,阿墓长伴你左右,后来你入了轮回,阿墓一直在找你,他吃过很多苦。”
沈妍接着说道:“唐初一,你还记得今生第一次遇到墓哥哥的样子吗?那时他是白面人魈,靠吸食活人的魂魄为生,他曾是最厉害的阴阳师啊,却沦落到吸活人魂魄的地步。初一,你知道他这是为了什么吗?他只是为了找到你……他邪气入体,为了持续残躯,不得不违背当初答应过你的誓言,吸食活人的魂魄……”沈妍越说越气,“墓哥哥以前从来都不笑,都是你害的!哼!现在他总算找到你了,你却、却……”
我:“……”
沈妍情绪有些激动:“墓哥哥他表面上蛮不在乎,但他的心比谁都疼!尤其是在这铃铛阁,他又记起了你们之间的事情……哼!”
我摊开双手:“对不起,我唐初一表示很无辜!”
灵正道:“初一,我相信你,也相信阿墓,只不过这里有你们太多的回忆,他一时心急,也情有可原。”
我回道:“那你们怎么不一开始就管住他啊,让他去砍什么阴木,也不晓得会不会有危险,真是的……”
沈妍大怒:“还不都是因为你啊!灵三爷怕吵着你睡觉,说等你醒了之后,再告诉你这事!”
我:“……妍姐,我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好嘛!”
沈妍吼道:“反正我不管,墓哥哥要是被阴木伤了,我就打死你。”
“那你怎么不抛下金世遗,去找凌王墓呢?”
“我……”沈妍捶了下金世遗的胸口,“二货现在还昏迷着呢,我担心我当初那一针扎得太狠了,我怕他醒不过来,更怕他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不是我……我……唐初一,我不管,你得去把墓哥哥找回来!”
“哦……”我问道,“凌王墓现在真有能力,可以砍了阴木吗?”
沈妍点头。
我又转头去看灵正,灵正也对无肯定地点头。
我嗯了一声,“好吧,我收拾一下,这就去把凌王墓找回来。”
依我对灵正的了解,凌王墓去砍阴木如果有危险,那么灵正肯定是不会让他去的。灵正之所以现在跟我说,是因为……他在担心。他怕我对凌王墓的情感,会回到前世雪树灵对王阴阳的情感。
原来灵正是因为这个,而起了惊慌的神色。
哎……
灵正常说我傻,他自己又何尝不傻呢?我怎么可能会“移情别恋”嘛!
我拿着东西,动身去找凌王墓。
这里应该是很安全的了,不然灵正也不会放心我一个人去找凌王墓的。在我睡觉的时候,肯定不仅仅只是发生了凌王墓砍阴木这一件事情,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不过眼下,先找到凌王墓再说吧。
我一步一步向阴木走去,近了,只看到一团灰色的雾,却并没有阴木的影子。
地上连一个断枝都没有。
我继续向前,直到完全确定已经走到了阴木里面,却还是没有看到任何阴木藤蔓。我捂着心口,心里涌起一阵阵酸楚。
这是怎么了?
越往前走,越觉得悲伤呢?
不过是遭个天雷劫,被余莹莹骗到阴司来了,又困在铃铛阁这里,怎么就又跟前世扯上关系了。问题是,我听到灵正和沈妍跟我说起凌王墓的这些事情的时候,胸口疼得厉害。
我不想听,也不想面对,更不愿意去深思。
凌王墓对我而言,就像亲人一样。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我是凌王墓,我一个人活着,只为了寻找转世轮回了的人,我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呢?会孤单吗?会失落吗?会难过吗?会绝望吗?
嗯,我得先把这些问题都想好了,一会儿找着凌王墓的时候,就好应对了。
继续向前,完全穿过了阴木范围,我来到了黑雾峰的崖边。
黑雾峰顶飘散着丝丝缕缕的雾气,我停住脚步,平息了一下因为紧张而粗喘的气息。远远地,看到凌王墓在崖边端坐着,背影挺拔如松,雪白的头发被风吹散,衣摆轻摇。恍惚间,我好像穿越了时空一样。上一世,第一次在雪域里遇上凌王墓时,他站在皑皑白雪里,也如现在这样干净、清澈,宛如冰雪化成的精灵。
前世,今生,两个背影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幅墨画仙卷。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悄悄走到凌王墓身后,开口道:“喂!凌王墓,你真把阴木给砍……”
凌王墓明显被吓了一大跳,抄起阴木锁链准备开打,但回头看到是我,硬生生将阴木锁链换了个方向,扫在一旁的山石上,乱石飞溅。
我急忙向后躲避,还好没有被伤到。
凌王墓火爆的脾气瞬间被点燃:“死女人,你想死啊!”
“……”真是的,人家做为大师嫂,想关心一下他嘛,居然这么凶我。不过想来也是,凌王墓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嘛!――我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在崖边坐了下来,歪头看着凌王墓,“阿墓,以后我可以跟灵正一样,叫你阿墓吗?”
凌王墓一口回绝:“不行!”
“哦……”我理了下衣摆,“那凌王墓,你平常无聊的时候,都会坐在那里吹风吗?”
凌王墓收起眼中杀意,紧紧盯着我看:“你他娘的到底想说什么!”
我吓得向后跌了一下,以手撑地,“那个……那个,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待着,会得抑郁症,听说抑郁症的人不是杀人,就是自杀……灵正说你来砍阴木了,是在盛怒的时候,而盛怒的时候,正是抑郁症发作的高峰期……我、我那个,我是来找你回去的……”
凌王墓怔了很久,而后,嘴角勾起一抹笑:“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孤独?”
“额?”我怔了下,郑重点头,“嗯!”
本是想问他会不会孤单的,但说起来,孤独比孤单更加悲苍。孤单是形单影只的表象,而孤独,则是自灵魂深处涌上心头的清冷与哀寂。
凌王墓看了我好半晌,而后坐在我身边,眉头微皱,声音柔和了下来:“嗯,的确……是挺孤独的。”他顿了顿,继续说,“活了上千年,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经历着生老病死,一个个离我而去,曾经的古廊街道被改造成了柏油大路,曾经的精雕屋檐换成了摩天大厦,曾经的古庙朝廷变革成了共产新社会……所有一切熟悉的东西,都不复存在了,而我,依然还活着。”
我的心随凌王墓的一字一句疼痛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生扯硬拽。
忽然,凌王墓话峰一转,“女人,如果没有遇见你,我是可以忍受那些孤独的。”他眉眼含笑,猛地欺身压在了我的身上,语调逐渐慢了下来,“怪你……害苦了我。你说,要我怎么惩罚你呢?嗯?”
我尴尬得嘴角抽搐:“啊啊!那个凌王墓啊,你把阴木砍了,怎么没看到阴木的残体?”
凌王墓神色一凛:“我吃了。”
“……”
“女人,别管什么阴木了,这黑雾崖边就剩咱们两个人,你不觉得这里风景独好,我们干些开心的事才是正道吗?”凌王墓再次向我压了下来,往我的耳边吹了一口气,“雪儿,咱们以前也常坐在这里……嗯……欢好呢……”
我急忙挡下凌王墓的脸,急道:“……啊!等一下!”
凌王墓愣了下。
我趁他发愣的功夫,赶紧从小布包里把之前阴木给我的那个东西拿了出来,放到凌王墓眼下。凌王墓眼睛蓦地瞪大,一把抢过东西:“铜钱?第十一枚铜钱?哪来的?”
我笑笑,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动了一下,逃开凌王墓的包围圈:“是阴木给我的。”
“难怪大爷把阴木夷为平地都没有找到,原来在你手里。――女人,阴木怎么会给你这个?”
“我也不晓得啊,我们之前被阴木围攻,阴木就给了我这个,之后就全部撤走了。”
凌王墓沉思片刻,说道:“是苏静波,是他给你的。”
“嗯,我猜也是。”我点头。
突然,我心里一紧:“凌王墓,你把阴木毁了,那苏静波……”
“是他自己想死的。”
“你几个意思啊你!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虽然以前他干过坏事,可那都是为了余莹莹。”
凌王墓瞪我一眼,吼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笨,大爷说的就是字面意思,他自己想死,让我把阴木砍了!”
我怔住:“就……这样?”
“不然呢?”
“哦……”
我把铜钱从凌王墓手里拿过来,重新放回小布包里。这下子,十一枚铜钱都找到了,总算齐全了。我实在没料到,给我最后一枚铜钱的,居然会是苏静波,曾经与我们为敌的余家走阴堂口掌位人。
苏静波一心一意为着余莹莹,但余莹莹只是利用了他,他却一点也不恨,最后还帮了我们。
阴木尽毁,苏静波死了,连魂魄也没了。
这……就是我熟睡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了吧,难道凌王墓来砍阴木,灵正没有叫醒我,他心里明白我对苏静波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是的,我并不希望苏静波死的,当初苏静波把我引来阴司,关在黑雾峰时,苏静波只是把我当成了转灵的工具,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害我。相反的,他还帮了我很多的忙,就连这最后一枚铜钱,也是苏静波给我的。
以前外婆常说,做好千日不足,学坏一天有余。
然而,一天学坏之后,再重归于“好”的范围,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苏静波成为了“好”,可他却死了,灰飞烟灭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苏静波这样一个人了。
那么,余莹莹会怎么样呢?
原本我还在想,余莹莹会不会也有学好的那一天,当她好了之后,蓦然回首,发现苏静波才是她一生可以托付的男人。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苏静波没了,余莹莹受了天雷,估计也难以活命,那么,唯一剩下的只有余坤了。余坤曾是上海的护城人,如今他肩上担着余家的走阴堂口,还有余莹莹与我们之间的恩怨,这笔账,会比余莹莹之前来得更加残酷而猛烈了吧。
我叹了口气。
凌王墓此刻也有些心事重重,并没有继续来“犯”我,目光紧紧锁在前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黑雾峰下是三途河水,绵绵不绝,惊涛骇浪,却一星半点声音也听不到。忽然间,我仿佛悟了一些事情。
如果我不是雪树灵,余莹莹才是,那么,灵正会与余莹莹长相白首,与余莹莹结婚生子。到那个时候,我一定比余莹莹更加疯狂吧?我会动用白家走阴堂口的力量,去对付余家吧?我会生生世世缠着灵正,永不停歇吧。
因为深爱,所以执着!
灵正这样的男人,叫人看上一眼,便误了生生世世,再也逃不掉了。
我转头,看向凌王墓,刚好凌王墓也转头看我,声音柔和,低低说道:“女人,现在选择还来得及。”
灵正劝我来找凌王墓回去,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回去,而是做选择啊?
我笑了笑:“早就选好了,还用再选吗?”
凌王墓眼里并没有痛楚,相反的,却是一片清澈明净,或许是刚才我开悟的那一瞬间,凌王墓也懂了吧。
“走吧,回去吧。”凌王墓站起身,把我拉了起来。
我嗯了一声,顺着凌王墓站起来,这一刻,说不出的自由轻松。
一切的劫,一切的结,都解开了。
我捂着随身的小布包,随着凌王墓慢慢向回走去。十一枚铜钱终于全部找齐了,我的雪树灵根将会回到我的身体里,我会成为最厉害的走阴师了。
“凌王墓……”
“叫大爷干嘛?”
“没事,就是想谢谢你。”
“无聊!”